本帖最后由 向东 于 2015-4-8 20:17 编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尚志红一颗本来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靳大龙到底伤得怎么样?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尚志红心乱如麻,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卫生院,向医生问个明白。
这次意外事故,给十八连敲响了警钟。连长秦荣祥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加强安全教育,一方面弄清事故的原因,落实事故责任。前个问题好安排,后个问题不太好办。事故的两个当事人,一个正在住院治疗,一个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现在找谁谈都不太合适,秦荣祥准备推迟两天再说。正在这时尚志红闯了进来。 “老连长,是我闯的祸,是我害了靳师傅。呜、呜、 呜—你,你处分我吧。处分我吧。呜、、、、、、”尚志红憋了半天零一夜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秦荣祥知道尚志红哭哭心里会好一些,他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尚志红哭了一会觉得轻松了一些,但是,对靳大龙的担心却丝毫没有减轻。她擦了一把眼泪,像个孩子似地问老领导:“连长,有人说靳师傅会变成瘸子,这是真的么?” “那你说呢?” “我不让他变成瘸子,我已经到县里给爸爸妈妈打电报了,会有办法治好的。” “你昨天的做法欠妥呀,你让全连人为你担心,受累就不说什么了。你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千里迢迢的,情况不明,老人会为你担多大的心呢?”秦连长批评的同时也带着几分同情。 “我现在就怕靳师傅的伤影响他的将来,其他的什么事我都不在乎。”尚志红说出了心里话。 “你这孩子,小小的年纪想得还很近人情的嘞。我一会去医院去看看靳大龙,向医生打听一下情况。不过你放心,有老院长一定能让大龙站起来走路。”秦连长安慰着说。 “老连长,我也想去看看靳师傅。”说着说着尚志红的眼圈又红了。 “好,好,好。咱们一块去,一块去。”
老院长田齐和外科医生辛率真查房来到三号病房。屋子里躺着四个缠着纱布打着石膏仰卧在床上的伤号。 昨天刚入院的靳大龙左腿被一条钢索牵拉着斜吊在床上方,田院长对这个坚强的小伙子很有好感。 经诊断靳大龙左腿胫骨腓骨粉碎性骨折,踝关节扭伤。在诊断和处置的过程中,靳大龙疼得大汗淋漓,但他紧咬牙关,双手紧抓床沿,屏住呼吸没有哼叫一声。 “小伙子,昨晚睡得怎么样?”老院长笑眯眯地问道。 “还可以吧。” “上半夜没合眼,下半夜总说梦话。天要亮了,消停了一会。”牛枫向老院长说出了实情。 “那就对了,消炎之前得疼几天。不过一天比一天轻,不要着急,熬过去这几天就好了。”辛大夫慢语轻声地安慰着。 “疼劲好挨,这长时间卧床可够熬人的了。关键是还得让别人端屎端尿,这不成累赘了么?”靳大龙说。 “没关系,我们愿意陪着你。”陪护的知青年兴业既真诚又调皮地说了句贴心话。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全然不要着急呀。把心态放松自然会解除时间的煎熬了,你可以用躺着的机会看书学习么。”老院长的一席话让靳大龙心情平静了下来。
连长秦荣祥和尚志红提着罐头、糖块走进了病房。那个年头白糖,奶粉都是凭票供应,瞧人看病号只能买这两样东西。年兴业和盛世达迎上来接过东西,牛枫握着秦荣祥的手。“连长,您来了。” 秦荣祥向牛枫点了点头,几步跨到床前拉住大龙的双手,倾下身来动情地问道:“怎么样?受伤是要疼几天,一挺就过去了,没啥了不起的。老院长有经验,保证你很快就站起来。”说到这,秦荣祥把尚志红拉到跟前。“大龙,志红代表知青车组来看你来了。” “师傅,都怨我,把你伤成这样。”说着尚志红两行热泪涌了出来。 “这事不怨你,是我的毛病,我不该在机车作业之中拦车,更不该离车那么近。责任在我,责任在我。” 听到靳大龙的一番话,尚志红一下子哭出了声来。“不!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伤着了。怨我,怨我。” “毛主席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牛枫觉得后半句不该说,马上刹住车,尴尬地‘嘿嘿’两声。 “不管怎么说,事故总不是一件好事,我们现在应该总结教训,提高安全意识,防止事故的再次发生。”秦连长不无更正的接过话头。接着,秦荣祥转过身来对尚志红说:“你在这里陪你师傅多待会儿,我和牛指导员出去办点事,回头来接你。”
秦荣祥最关心的是靳大龙的伤势,离开病房径直来到院长办公室。 老院长见到秦荣祥急忙让座。“第一线的领导光临,快请坐,请坐。” “最近忙吧,”秦连长问候着。 “还可以,不算忙。你来看靳大龙的吧?这小伙子挺坚强,没想到这个知识分子还有点军人的气质。”田院长夸赞靳大龙。 “他是个军人的后代,他的父亲从朝鲜战场上下来,带着半个团的干部战士开发北大荒,那可是垦区的知名人士呀。”秦连长说。 “你说的是铁冠山农场的老场长靳声贺?嗯,像,像。”田院长一下子就猜中了。 “靳大龙的伤势怎么样,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么?”秦连长转入正题。 “详细地和你说说吧。靳大龙的左腿胫骨和腓骨是粉碎性骨折,踝关节扭伤。骨折粉碎的程度比较严重,但是,咱们有把握给他治好,从他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状态看,自我恢复能力也是比较强的。通过手术进行复位和内外固定,也就是把骨头用钢板和螺栓把起来。这样一般3个月左右骨折处骨痂基本形成。然后通过照片确认骨痂形成较好后,御去外固定的石膏,就可以逐渐行走了。半年到9个月期间,骨折处的自我塑形基本完成,就可以取出固定的钢板了。”田院长把伤情和治疗的方法及效果说得很详细。 “不落残疾就好,不落残疾就好。”秦荣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膝关节和踝关节粉碎性骨折才有可能残疾,靳大龙没伤到关节,怎么能残疾呢。”老院长接着说:“要使骨折尽快恢复,不但要做到正规、合理的治疗,而且要有足够的营养支持,补充钙质、蛋白质、维生素等营养,骨折与一般皮肉损伤不同,坚硬的骨质愈合时间比较长,短则1个月,长则半年以上。患者需在家继续休养、康复。做好护理,促进愈合,尤其重要。” “老院长,连队人手少,我想让护理的两个人回去,您能不能给找个护理的临时工。要真正能负起责任的人。”秦连长提出了请求。 “有,有个专门干这活的老范头,他不但负责任,还有护理经验。你交给我办就行了,两个小时之内让他到位。”田院长满口答应。 “老院长,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再见吧。” “好,再见。”
走出医院,牛枫去理发店理发。秦荣祥去弟弟家看老母亲。 年过七十的秦老太太勤于家务,屋里院外的活计没有一样做不来的,没有一样做不好的。左邻右舍的老老少少有什么活做不了,有什么事弄不清的都来请教她老人家。老太太还是个热心肠,不但有求必应,有时还不请自到。应时应节的民风习俗,婚丧嫁娶、怀胎生子的家常礼道,时疫杂症的行针施药样样皆通。所以,老太太在十里八村也算是个出了名的能人。就因为这,在文革初期,老太太被扣上了‘四旧’的帽子受到了冲击,是街坊邻居将她从会场上抢了回来,保护了起来。 秦荣祥进院的第一眼就看到老太太在薅菜园子的草,秦荣祥知道母亲有个说话不误活计的习惯,他先是深情地叫了一声“娘”,然后蹲下来边薅草边拉起了话题。 “娘,这草才出土就薅多费劲呢?还不如让它长起来再薅了。” “要是等来一场大雨,你想薅都进不了地了。啥事都不能等日子,你当是娶媳妇呢,还得选个黄道吉日。” “对,对。抢前抓早,只争朝夕嘛。” “这大忙季节,你不在连队抓生产,怎么有闲空来看我呀?” “你最喜欢的那个靳大龙腿被拖拉机压伤了,我来卫生院看他。” “严重吗?” “小腿粉碎性骨折,比较严重。” “现在弄点黄瓜籽焙好磨成面给孩子喝,那是最好的接骨丹。” “老院长也说要补维生素和钙什么的。还说要在饮食上加强营养。医院的伙食条件不好,就得另找地方开小灶。您说上哪去找人做小灶好呢?” “你是跟你娘客气呀,还是跟你娘玩鬼画符?要求我办事你直说,别给我拐弯抹角。” “娘,您老可真是明白人呢。话不说您就能猜透我心事。” “俗话说得好哇,知儿莫过母。这大忙季节没事你能来?你放心吧,伺候伤员我不是头一回了。” “那是,您是老资格了。东西我们送来,送不及时的您就买点,记好帐我来算钱。”
“嗯,你放心吧。”
靳大龙为了安慰尚志红,向她讲起了老师傅的一些新闻和旧事,引得尚志红笑声不断。 “咱们连的四大吹,在机务上就有两个,一个是喊着吹王大炮,一个是帮着吹孟繁和。这俩个人要是没事碰到一块,肯定要对着吹,不是你揭我老底,我掀你伤疤;就是互相吹牛抬杠。去年麦收,大家在修理间躲雨,两个人开始嗑上了。王大炮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孟繁和火车奇遇。 王大炮当时一撸袖子,手‘啪’地一拍。各位听好了,我今天给大家讲一个真人真事,大家如果觉得好笑听完了给我鼓鼓掌。 六月份,我和孟繁和去洛阳接拖拉机。出发的时候,我发现老孟小头梳得溜光铮亮,身上穿的是溜光水滑。你再看我,那是老母猪赶集里外一层皮。就是把工作服洗了洗穿上了。这一道上他有说的了,把我埋汰一路到北京。我也真后悔,借套衣服也比穿这身强啊。起码咱不能受王八气呀。 你还别说,这老天有眼呢。车进河南界,上来两个一高一矮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坐到我们旁边了。 呆一会,矮个的说:“你试试那双皮鞋穿着合适不?” 高个的用脚一比划,“嗨呀,小了,穿不进去。” 两个人就在那说,皮鞋怎么怎么好,买小了,可惜了。孟繁和当时两只眼睛紧盯着人家的鞋盒子。 两个人就说,“咱俩穿不了,谁能穿卖给谁得了,省得回家老娘们瞎叨叨。” “哎呀,没好鞋穷半截,好容易装回爷。穿不了还得夹着走,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这时候,身穿新衣脚踏布鞋的孟大师傅受不了啦,堂堂的接车大员穿布鞋进洛阳,实在没面子。 他问人家,“这鞋花多少钱买的。” 人家说,“十八元钱买的,现在八元钱我都卖它。那十元钱我就当买后悔药了。谁让我当时光顾高兴,忘了消停了。” 孟大师傅急忙掏出八元钱塞给了高个子,“兄弟,我成全你了。” 这时小个子喊道,“哎呀,光顾说你那个破鞋了,都坐过站了。”说着跳起来就跑。 一路上,孟大师傅捧着鞋盒子美出鼻涕泡来了。等到列车广播员说,前方停车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洛阳车站。孟大师傅脱下脚上的布鞋,换上新皮鞋,好像怕人看见他是穿着布鞋来到洛阳的穷小子似地,迫不及待的将布鞋狠狠地甩出了车窗外。 下车之后,孟大师傅大摇大摆地在前面走,我是既没好鞋,也没好衣服,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出了站台到了柏油马路上没走几步,孟大师傅就‘嗷’的一声,翘起了右脚,站在那里不动了。我低头一看,你们猜怎么了?原来太阳晒化了的路面上油漆,粘掉了一只鞋底。闹了半天这皮鞋是厚纸糊成的假货。孟大师傅脚粘沥青疼得嗤牙咧嘴,一个劲地骂那两个骗子的八辈祖宗。你们说这叫啥呀?这叫贪小便宜吃大亏,臭美赚个活遭罪。”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靳大龙的诙谐潇洒地模仿叙述,尚志红忘却了从昨天到现在的忧愁和担心。
秦荣祥从弟弟家回来,恰好老院长找来护理大龙的老范头也来到了。 秦荣祥把护理的要求向护工老范头做了一番交代,老范头听后,对秦荣祥不无自夸地说:“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吧,护理病号咱是老内行,带干不干也快十年了。若不然老院长能看中我吗?” “那好,咱们话不多说,您就上点心多辛苦了。”秦连长说完转向靳大龙。“有什么需要就说话,我尽力给你解决。你放心养伤,别着急上火。过几天手术的时候再来看你。” 尚志红伸手动情地与靳大龙握别。“我会常来看你。” 一行人跟着秦荣祥离开了病房,靳大龙这时不知是怎么了,心里觉得酸溜溜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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