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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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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29 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0)
      五十、知青办小成碰壁
  连日来,小成沉浸在极度的喜悦和兴奋中。
  北京给小成开来知青证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整个大队。人们对他们父子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更加深刻的变化。过去,许多人胆小怕事,不敢和他们来往,有些人即便敢和他们来往,也是奓着胆子或偷偷摸摸;父亲走在街上,人们见了也很少同他说话。如今,人们同他们交往再也没有任何顾虑。父亲走在街上,还离着老远人们就走过来,亲亲热热同他打招呼、唠家常,让人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这些年,附近生产队来过许多下乡知青。这些人都成了当地的贵客,无论国家还是生产队,都在各方面给了他们特殊的,甚至是无微不至的关爱。队里最好的房子,腾出来让他们住,最轻巧最干净的农活,总是尽着他们干。国家提拔任用干部、教师、商店售货员,他们是优先考虑的对象,上面来了招工、参军、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更是非他们莫属。有的知青生病或生活遇到困难,生产队、公社和国家总是竭力帮助解决。小成还清楚记得,邻近的二队有个知青,脑袋里长了肿瘤,就是县知青办拨款一万多元,公社派人把他送到省里的大医院治好的。当地人们,尤其是小青年们,对下乡知青所享受的种种特殊待遇,无不羡慕至极!尽管如此,那些知青还是像小鸟一样,一只只全飞走了。
  如今小成,也成了一名下乡知青。
  从昔日任人歧视欺辱的狗崽子,突然一下子变成了知青,小成觉得人生简直就像激流中的一片小小树叶,无情的恶浪可以托着它奔跑,推着它打转,可以把它狠狠砸入水底,等把它戏耍够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把它托到浪尖……在炕上苦苦煎熬祈盼了七年的小成,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知青,将很快会被送进医院,将要用他重新站立起来的双腿走出房门,去尽情地沐浴蓝天下的阳光,去拥抱新的美好生活,他不禁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吃过午饭,小成仰卧在炕上,用他那两只不大灵便的手正在缝补衣服,徐嫂端着一小盆豆腐,笑吟吟地走来:
  “今儿做了点豆腐,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这……”无缘无故,收人家的东西不好,不收又驳人家面子,小成为难了。
  “咋地,别人给的东西能吃,我给的就不能吃啦?”徐嫂把豆腐放在炕桌上,来到小成近前。“多会儿治病去?”
  “我哥上县里办手续去了,前天去的。治病的事,谁知县里怎么安排呀。昨天,我爸把我的衣服洗了洗,我把坏的地方缝补缝补,省得到时候抓瞎。”
  “拿来,我看看。”徐嫂从小成手里接过衣服,抖落开一看,立刻叫起来,“这还能穿吗,都挂不住线了。”
  “我就这一身衣服……”
  “干脆,拿回家去,我用缝纫机给你跑跑吧。”徐嫂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把小成的衣服、身边的被子、身下的褥单儿拽下来,团巴团巴夹在腋下,说:“晚上就能给你做好送来。”
  “这……”小成又是感激,又是不安,不知说啥才好。
  “这有啥,俺家驴子不是也常找你补习功课嘛!”腾腾腾一阵脚步声,徐嫂出了院子。
  工夫不大,在地里打烟叉子的父亲回来了,见到桌上的豆腐,一愣:
  “谁来过了?”
  “徐嫂,给了咱几块豆腐,还把我的衣服,被子拿去洗了……咱可咋报答人家呀!”
  父亲洗洗手,收起豆腐,坐在炕沿上,搓起了烟绳子:
  “你徐嫂说,她在这疙瘩没啥亲戚,非要认我做干老不可。我说,我一个穷老头子,没钱没势的,认我有啥用。我没答应,可她老不死心,跟我说好几回了……”
  “那你就答应她呗。不过,咱不能白吃人家东西呀,呆会儿把咱园子里的香瓜子,摘点给他们送去。”
  父亲答应一声,低下头,默默搓了一阵烟绳子,忽然叹了口气。
  “爸,您愁啥?”小成忙问。
  “你哥这回要是进城当了工人,往后咱俩的日子就更难了。”父亲卷了支烟,点着吸了几口。“队里的活,我干不动了……咱家没劳动力,往后恐怕连口粮都领不回来。唉,依我看多余去当工人,一个月挣那三四十块钱,还不如在生产队哪,别的不说,起码住房、吃菜、烧柴不用花钱……”
  “爸,咱就是再难,也不能拖累我哥了。”小成吃力地翻了个身,“当工人挣的不多,可那是铁饭碗,将来生老病死有依靠!你没听人家说的那套嗑吗,现在姑娘搞对象,宁找工人带胡(胡子)的,不找农村小伙扛锄的。我哥当了工人,也许以后找对象就容易了。”
  “我担心,往后咱俩咋办呀?”
  “我现在是知青了,国家还不得给我治病啊?治好了,还不得给我安排工作呀?……”小成正说着,一声车铃响,太平回来了。小成忙问:
  “哥,咱俩的手续办了吗,县知青办咋安排的?”
  太平舀了瓢凉水,一扬脖灌进肚里:“县里正在招工,给咱公社十个名额。公社党委研究通过了,让我明天去县里体检,后天去造纸厂报到……”太平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说着,“在山沟里熬了十年,这回总算熬出来了!”
  “哥,我的事县里咋解决的?”小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太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掏出小成的知青介绍信,往炕上一扔:“我把你的情况说了,人家说你这样的没法安排,让你找北京去!”
  犹如在万丈云端,突然跌落下来。小成懵了,傻了,愣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
  “这……这怎么可能?哥,你没跟他们说,我是……我是在咱县为国家修战备工程得的病吗?”
  “我说啦,人家……根本没人理我呀!”太平像受了莫大委屈,满脸通红,眼中含泪,突然吼了一声,两手抱着后脑勺躺在炕上,呼呼地生开了闷气。
  小成不敢再问。两天后,太平进县造纸厂,高高兴兴当了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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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30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1)
      五十一、漫漫上访路
  破旧的茅屋里,全身僵直的小成,手捧着北京给他开来的知青介绍信,呆呆地发愣。
  小成怎么也弄不明白,当年他和哥哥一同辍学,从北京来到这里,如今同样得到北京开来的介绍信,为什么县里只落实哥哥的知青待遇,并立即安排工作,而对他这个为国家修筑战备工程而病的青年,却拒之门外,袖手不管?落实不了知青待遇,国家、知青办就不会拨钱给他治病,无钱治病,他还得这么一直躺下去……委屈、痛苦、愤怒和茫然交织在一起,化成泪水,从他憔悴的脸上流淌下来。
  “唉,认命吧。”望着早已骨瘦如柴,又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的小成,父亲喟然长叹:“常言说,君子不和命争,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也满不了升。国家指望不上了,不是还有生产队嘛!等年底……”
  “哎呀呀,您怎么越老越糊涂啊!知青待遇,那是我的政治生命!有了它,以后就不会再有人随随便便欺负、陷害我了;有了它,就能彻底摆脱家庭对我的影响!你说等队里,到时候万一队里拿不出那么多钱咋办?万一……”小成越说越激动,他拿起那份盖有鲜红印章的知青介绍信,在手里抖动着,哭着说:“这是什么?这是党中央,毛主席对我们这些人的关怀!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给我们的温暖!它不是一张废纸!”
  父亲被吓了一跳,手哆嗦着,指着小成:“你、你……唉,叫我说你啥好呀!”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昏暗中,小成和父亲,一个挺着僵直的身子瘫在炕头,一个佝偻着衰老瘦弱的身子靠坐在炕梢,相对垂泪。沉默好久,小成哽咽着说:
  “爸,我想给北京崔姨写封信,求她替我找有关部门问问,像我这样的知青,北京开来了手续,可当地不接收,该咋办?我是为了国家倒在炕上的,总得有个部门管吧?”
  “你……你这不是告县里的状嘛!”父亲浑身一震,站起身,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一个小小老百姓,还想告政府?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你呀,你呀,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人家不接收你,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告到哪也是白告,共产党还能不向着共产党?再说啦,万一把县里惹恼了,人家把你哥那个工人给撸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后我怎么活呀?”小成急了,“要不是你,我能到这穷山沟来吗?要不是你,我能躺在炕上吗?我指望家里,指望队里给我治病,七年啦,指望上了吗?现在国家给了我知青待遇,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不帮我,还横拦竖挡……你……你还不如一刀把我杀了呢!”
  小成呜呜地哭起来,他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父亲垂下头,默默出了屋……
  夜色像浓黑的墨汁,涂抹了一切。
  小成躺在炕上,还在默默流泪。他还在生父亲的气,父亲的胆子也太小了,自己要求落实知青待遇,怎么会影响哥哥,怎么会闯大祸呢?给自己知青待遇,是党中央决定的呀!
  “怎么不点灯呀?”会计老好摸黑进了屋。
  “是你呀,坐吧。”小成擦干泪,点亮身边的油灯。
  “今儿队里分豆油,大爷咋没去呀?”老好把账本和一个小油桶放到桌上。
  “听说职工户要现钱,我哥这一走,家里没劳力了,又没钱,就……”
  “怎么也得吃油啊。你是出民工倒在炕上的,和别人不一样。以后队里再分啥,告诉大爷,去领吧。”
  “这……合适吗?”
  “这点事,我还能说了算。先记在账上,以后请示一下大队怎么办。”老好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燃烧的火柴像颗小小的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地上。“治病的事咋样了?”
  小成把县知青办不接收,自己准备求北京的邻居,到有关部门询问一下的打算说了一遍。
  “国家定的政策,县里有啥权力顶着不办?我看你应该往上找,有信纸吗?”
  小成摇摇头。
  老好打开账本,从后面撕下一叠空白账页,递给小成:“先用着,不够,让大爷上我那去拿。”
   …………
  半月后,小成盼来了北京的回信。
  母亲生前的好友,昔日多年的老邻居崔姨,得知小成的遭遇震惊了,难过得落了泪。她不顾体弱多病,立即到北京市知青办、国务院全国知青工作领导小组诉说了小成的不幸遭遇,恳求帮助落实他的知青待遇,并解决他的治病问题。工作人员的回答简短明确:“介绍信是北京市委,根据中央文件精神责成知青部门开出的,该做的北京方面已经做了。这个知青是在当地修战备工程而病,应该去找当地,他们往北京推没有道理。”
  于是,小成只好求自己的哥哥太平,再次来到县知青办说明情况,恳求落实他的知青待遇。不料刚一开口,太平就被工作人员轰了出来。
  小成糊涂了,难道自己真的不该享受下乡知青待遇?如果真是这样,那中央为什么下文件、北京市委又为什么责成有关部门给自己开介绍信呢?难道中央和北京市委都错了?既然他们都错了,为什么县知青办迅速落实哥哥的知青待遇,并立刻给他安排工作呢?小成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北京传来噩耗——毛主席逝世了。
  整个小山村震惊了,人们奔走相告。
  小成惊讶得张大嘴巴,好久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他学唱的第一支歌就是《东方红》。小学毕业,升入中学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做毛主席的好孩子”。新中国成立以来,毛泽东思想影响教育和改造着全国上上下下每一个人。尤其自文革以来,人们对毛主席的热爱、敬仰和崇拜,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狂热程度。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最高统帅,中国革命航船的伟大舵手的突然逝世,人们无不感到万分惊恐和忧虑,仿佛天就要塌了。
  不久,又传来消息: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反党集团,首都和全国各地人民涌上街头,欢呼雀跃……整整进行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终于宣告结束了!!!
  然而,文革前天真无邪,活泼健康的小成,如今已变成了两腿僵直,全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木乃伊”。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治病,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找回失去的一切!!”他决心把他的遭遇,写给当地最高权力机构——县革命委员会,如果他们不予解决,他就逐级上告!!!
  “这状,可千万告不得呀!”父亲更加害怕了,“成,你就听我一次劝吧。你这得罪的不是哪一个两个人,可是当地政府啊!!……反正你哥也当上工人了,队里也答应给咱口粮了,对付着活吧,这是命……”
  看着父亲惶恐不安的样子,小成心里一阵难过。他安慰父亲:“爸,您放心,我写上访信,保证不会惹事……”
  “唉,叫我说你啥好啊!你没见吗,这些年政策翻过来掉过去,像烙饼似的。”父亲揉揉眼睛,“别看今天给你开了知青手续,兴许过几天,上边又说给开错了呢!……枪打出头鸟,到多咱也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听我的没错,平安就是福,知足者长乐……”
  “知足知足,一天到晚,就知道知足!”小成吼了起来,“我在炕上躺七年啦,人生有几个七年?我不想就这么躺一辈子!”
  “你……你写了我也不给你邮……”父亲无奈之下,拿出了自己最后的王牌。儿子瘫在炕上,父亲认为他不给邮,这信就发不出去。
  “你……你……不邮拉倒,我求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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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仑苏 发表于 2012-11-30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兄,慢慢发,别累着,我们一直在看,用心在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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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特仑苏 发表于 2012-11-30 23:22
高兄,慢慢发,别累着,我们一直在看,用心在看... ...

        特仑苏你好!非常感谢你和知青战友们的热心关注!你们的真诚相待,给了我精神上强大的支撑,再次谢谢你及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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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2)
    五十二、痛失良机
  十几封上访信邮出去了,没有回音;又是十几封邮出去了,还是没有回音。正当小成焦急不安的时候,父亲却意外收到北京原单位一个同事的来信。
士英兄:
  告诉你个好消息,粉碎“四人帮”后,咱单位文革时被遣返的人员,都带着家属回来了,要求彻底平反恢复工作。这种现象,各单位都有,非常普遍。这个问题该怎样解决,上面没文件,他们又呆着不走,单位只好给他们解决临时住处,并每人每天发给一元五角生活费。据说回来的这些人,迟早都得给予彻底平反和安置。望兄见信,马上带着孩子回来!千万千万莫失良机!!!
    单位的老哥们都非常想你,让我向你代好!
                    弟、王荣贵
  “太好啦!……”小成乐得简直跳了起来,假如他能跳的话。来信的这个王叔叔,是父亲昔日最要好的朋友,满族人,据说清朝末年,他的祖父在京城做过官,专门负责皇宫里的门窗维修,糊窗缝等事宜。在北京时,王叔叔经常到小成家作客,每每闲聊起来,常骂慈禧老佛爷专权,弄丢了大清的江山。
  “爸,听我王叔的没错儿!赶快打电话叫我哥回来,工作不要了,把这个房子卖了,咱仨一起回北京!到了北京,我治病就有希望了。让我哥接您的班蹬三轮,多好啊!”
  “你呀,听风就是雨!”
  小成兴奋到了极点,滔滔不绝地说着,不料,被父亲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也不想想,国家是有政策的,谁想咋地就咋地,国家不乱套了?我问你,房子卖了,你哥工作不要了,抬你上北京折腾一阵,北京安置不了,再把咱们打发回来,你哥工作没了,咱家也没了,往后日子咋过?再说,两年前单位就给我平反了,还给了我退职金,现在再找人家去要求这要求那,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什么,我无理取闹,你是国家领导啊?”小成急了,“国家领导还没说这些人是无理取闹呢!……单位来人给你平反,落实了政策不假,可落实的不公平!是一厢情愿,强加于人!咱们在北京呆得好好的,凭什么把咱们撵到这来?而且连一分钱路费、安家费都不给?你在单位辛辛苦苦干了那么些年,凭白无辜就给开了,现在老了干不动了,给三百六十块钱就一刀两断,不管了,这合理吗?我为国家都病成了这样,要求返城还不应该呀……”
  “你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好,好,我说不过你。”父亲的手哆嗦着掐灭烟头,倚靠在行李上,两眼望着房薄,不做声了。
  小成知道自己言重了,又惹父亲生了气,忙缓和了一下口气:“爸,您就听我的吧,咱的要求合情合理,一点都不过分……您忘了,当初咱们刚来到这的时候,王叔就给咱来过信,说咱们离开北京的第三天,周总理就发表了讲话,批评红卫兵这样做是错误的,让他们不要再这样做了。共产党的事就是这样,像挤公共汽车,这辆车赶上你就上去了;没赶上,只好自认倒霉。现在又是个机会,要是再错过去,兴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小成软磨硬泡,说了半天,最后父亲被磨不过,勉强同意,给单位领导写了封信,委婉地要求全家返回北京,请领导批复。
  两周后,父亲接到回信:
高士英同志:
  您好!来信单位收到。望您安心生产,不要听信谣 言不要回来。如果不听,一切后果自负。至于您在信中提出的其它要求,我们将向上级反映,有了批示或文件,我们一定及时通知您。此复。
               北京XX厂工会 张九林
  
  “你看咋样?要是听你的就糟啦!”看罢单位回信,父亲来了精神,摆出一副处事老成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在世上混了这么些年,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啥事不比你清楚?……不管到啥时候,听领导的准没错儿!”
  小成叹口气,低下头不吱声了。他知道,父亲早已被运动吓破胆,处处谨小慎微,单位领导不发话,他决不敢擅越雷池半步。尤其是多年来,他对单位领导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在他心目中,领导就是政府。然而,父亲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单位领导真的骗了他。此后不久,北京市委根据国务院指示下了文件,凡是文革期间被遣返人员,已返回北京的,其原单位不但做了妥善安置,给落户口,还让他们子女接班。这个确切消息,小成两年以后才知道,已经晚了,由于文革期间被遣返人员大量返城,全国各大城市人口爆满,国务院下了紧急通知,为了减轻压力,北京、天津、上海、南京四大城市一律停止接收遣返的回城人员,实行就地安置。
  可怜的小成、憨拙的太平、还有他们被运动吓破胆的父亲,真的像小成说的那样,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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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2-2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紧要处只有几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幸运的。有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盲人骑瞎马夜临深渊”,但我最信“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也许九九八十一难,还没有受完吧。走完一生最后一个字“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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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5 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3)
     五十三、介绍信被骗走了
  半年多过去了,小成先后给县委,地委,省委和省知青办写了一百多封上访信,皆如泥牛入海。然而,使小成更加不安的是,他明显感觉到,他的腰椎正在一天天僵硬,可怕的病情,还在不断向上发展。为了尽快就医,小成不得不双管齐下,一面继续上访,一面要求队里尽快先将他送进医院。
  生产队为难了,小成的病这样严重,当地医院不要说治疗,连见都没见过。派人送小成去省城或北京治疗,没个一年两年的时间,恐怕难以治愈。医疗费、交通、食宿费、护理人员的工资等等,少说也得一两万元!这么巨大的开支,对一个贫困多年刚刚好转,年总产值只有四万元的生产队来说,犹如毛驴驮大象,如何承受得了。生产队请示了大队,大队又请示了公社,答复是:小成是为国家修筑战备工程而病,是北京下乡知青,应该去找国家或县知青办。为了帮助小成早日就医,生产队决定出人替小成去县里上访。
  寒风阵阵,雪花飘飘。生产队长高喜、会计老好来到县城,一路打听,找到县知青办。
  “你们有啥事?”一个白白胖胖的办事员问。
  “我们是北岗公社靠山大队的,来办理知青登记手续。”高喜把小成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为高小成的事……”办事员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把手中介绍信一摔,粗野地吼道:“去去,不接待,不接待!”
  一阵推推搡搡,高喜、老好被推到街上,大门“砰”地关上了。
  风雪中,高喜、老好愣愣地站了许久,他俩怎么也弄不明白,为啥一个青年为国家修筑战备工程病倒了,就不能落实他的知青待遇。他俩商量一下,一路打听,又来到县信访办。
  “你俩,一个队长、一个会计,不好好在队里领导生产,跑出来替社员上访,成何体统!”县信访办的接待员和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一样,一听生产队的两名干部来替小成上访,立刻火冒三丈:“这个高小成,到处写信,到处告状!这一封,那一封,你俩瞅瞅,都转到我们这来了,这么大一堆!……”接待员越说越气,从文件柜里拿出厚厚一摞上访信,重重摔在桌上。“还有你俩,我打电话告诉你们大队,不许给你俩记工分!”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脸色白皙的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从外而入,见状问:
  “怎、怎么回事?”
  “他俩是替高小成来上访的。”接待员忙从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对那人说了一句,然后对高喜和老好介绍说:“这是我们信访办的韩主任。”
  韩主任把高喜、老好带进套间,听他俩说明来意,清清嗓子,打起了官腔,他说话有些口吃:
  “高、高小成的事,我、我们研究过了,我们认为,他下放到你们生产队,就、就是你们生产队社员,应、应该由你们生产队负责给、给他治疗。”
  “他是给国家修战备工程病倒的,你们往生产队推,这是加重农民负担!”老好反驳说。
  “吵、吵什么!”韩主任“啪”地一拍桌子,“当、当初,你们生产队要是及、及时给他治疗,他的病能、能发、发展成这样吗?”
  “当初他父亲是反革命,谁敢呀?再说,那时也不是俺俩当干部。现在不是国家给他知青待遇了吗,我们生产队认为,应该由知青办……”老好的话又被韩主任打断了:
  “这、这事我们和知青办联、联系过,人、人家不同意接收。北、北京方面,也不该往这、这推,应该让他去找北、北京!”
  “可是,北京知青部门,国务院信访办都让他找当地……”
  老好还在申辩,韩主任倒背双手,把脸转向窗外。高喜气得拉起老好,转身就走:
  “别跟他磨牙了,他不是说了吗,去找北京。咱们拿着这个介绍信,派人把小成往北京一送,不就结了!”
  一听生产队要把小成送往北京,韩主任从后面追上来,拦住高喜和老好的去路:
  “这事这么办吧,你们把高、高小成的介绍信给、给我,我们再研究一下;你们回去,到派出所把他父亲的档、档案取来,我看看他父亲的历史问是、是什么性质,如果是、是人民内部矛盾,我马上就通、通知知青办,落、落实他的待遇。”
  高喜犹豫一下,把小成的介绍信交给了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韩主任,您可千万别弄丢了。”
  “你俩就放、放心吧,嘿嘿。”韩主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一闪便消失了。
  天已晌午,高喜、老好顾不上吃饭,冒着风雪乘车返回公社,径直来到派出所。不料,得到的答复却是:“我们这有规定,档案不准随便借阅。县里要用,可让他们派专人带介绍信来取。”
  高喜、老好无奈,只好空着手又返回县信访办。
  “他们不、不给那就算了。你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我也该下班了。”韩主任说着,锁好抽屉,拎起公文包。
  “哎,韩主任,不行了,你把介绍信还给我呀!”高喜忙拦住韩主任。
  “什、什么介绍信?”韩主任眨眨眼,佯装糊涂。
  “高小成的知青介绍信,”
  “那、那是北京开给县、县知青办的,你、你有什么权力要?”韩主任推开高喜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两只黑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阵橐橐的钝响。
  “卑鄙,无赖!……亏他还是个国家干部!”
  得知北京给自己开来的介绍信被骗走了,小成被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这事都怪我,没想到上了他的当!”高喜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硕大的脑袋。“没了介绍信,这回想抬你去北京也去不了啦……唉,没想到,给你帮了个倒忙!”
  “这不怪你,谁也不会想到,国家信访部门的干部能这样。”小成眼里燃起愤怒的火焰。“他能骗走我的介绍信,他阻挡不了我继续写信上访告状!这回,我给国家民政部写!给国家主席写!!给人大常委会写!!!”
  “我的小祖宗……算了吧,咱就认命吧……”两鬓苍苍,衰老枯瘦的父亲,吓得魂都飞了:“你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舆论你吗?让他告去吧,多会儿让人家逮起来,往笆篱子(监狱)一塞,他就不告了……”
  “逮起来更好!”小成哭着大声说:“逮起来,我还有饭吃、有房住、有人给治病了呢!”
  “你……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父亲两只枯树枝般的手捂在脸上,无声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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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5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2-2 22:56
人生紧要处只有几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幸运的。有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盲人骑瞎马夜临深渊 ...

          再林大哥您好!每当看到你用心用情的回帖,我的周身就涌动着一股暖流……感谢大哥一路追随着阅读我的拙文!祝大哥合家健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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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7 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4)
    五十四、敷衍塞责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小成以他顽强的毅力,不停地向中央各有关部门,向党和国家领导人,向全国各大新闻媒体写信,诉说他的不幸遭遇。一封封浸透血泪和汗水的上访信,从北大荒这个小山村,源源不断飞向北京,飞向祖国四面八方。他坚信,阴霾的日子已经过去,几片乌云遮不住太阳,终有一天,党的阳光一定会重新照在他的身上。
  看着骨瘦如柴的小成,日复一日,通宵达旦地写上访信,父亲既心疼又不安。他怕这样下去会累垮儿子,更怕上访会给全家招来灾祸。可是,他又无法阻止执拗的儿子。终日惶惶不安的父亲,只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全家平安无事。然而,“灾祸”还是降临了——
  这天上午,父亲正在家里收拾一堆捡来的牛骨头、烂鞋底,准备拿到收购站卖了,买点灯油食盐。小成还在写他的上访信。突然,老马倌高大虎急忙跑来:
  “不好啦,大哥,县里来人了,一辆吉普车停在马号了!高喜说是为小北京的事来的,让我……给你们送个信,准备准备。”
  老马倌说完,匆匆走了。
  “唉,果然有今天!……果然有今天!”一听县里来了人,来的又是吉普车,父亲头上冒了汗。上次县里来人把父亲带走,用的就是吉普车呀!
  “爸,您别担心,我闯的祸,我自己兜着!”小成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爸,您先找个地方躲躲……我估计不会有啥大事。”
  “唉,现在说啥都晚了……”父亲用幽怨责怪的目光看了小成一眼,顾不上拍打一下满身的尘土,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走了。
  告了两年状,写了两百多封上访信,现在终于有了回音!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小成觉得全身每条神经都在簌簌颤抖。慌什么,反正自己已经病成这样,死猪躺在床板上,还怕开水烫?况且,自己的要求没有错……想到这里,小成渐渐平静下来。他拿起毛巾擦擦脸,又整理一下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这就是高小成,这两位是县信访办的韩主任和刘同志。”高喜领着两个陌生人走进屋,介绍几句,借故躲了。
  韩主任和他的同伴,目送高喜出了院子,便打量起小成住的这间茅屋。只见土炕上铺着一块破苇席,面容憔悴,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成,背后垫着三个枕头,头朝里,脚朝外,直挺挺躺在炕上。两只盛杂物的破木箱,一张小炕桌,一个小木凳,便是这个屋里的全部家具。屋地当中堆着一堆破烂,由于房屋漏雨,山墙上几块墙皮已经脱落,潮湿的屋地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来人默默打量屋子,小成也在默默打量来人。只见韩主任长得又瘦又小,穿着一身得体的蓝色制服,裤线笔直,浓密的头发乌黑闪亮,白皙的面孔,一对狡黠的小圆眼睛飞快闪动。那个姓刘的,五大三粗,穿件黄色军上衣,圆鼓隆冬的大脑袋上几绺稀疏的黄发。从他们进门那一刻起,小成见不是公安局的,心里一下子轻松许多。
  “小、小高,你写了许、许多上访信,都转到我、我们信访办了。今天我们到这来,就是为、为这事。”韩主任干咳两声,脸上现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随即伸出两根细长的指头,动了动,又扳倒一根。“你要求解决的问题有两、两个,一个是知青问题,一个是、是治病。咱们就、就先说第一个吧……”
  小成深知此人的狡黠和老辣,为了取得证据,小成拿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
  “啊,我们认、认为,你中学没毕业,你父亲有、有历史问题,另外,你的介绍信是北、北京市宣武区知青办开、开来的,区、区和县是平、平级,我们可以有权不听。所以说,我们认为,在、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落实你的知、知青待遇。”
  韩主任剩下的一根指头,在空中晃动着:“下面,咱们再、再说说你治、治病问题。”
  “韩主任,您先歇歇,我说几句!”小成越听越气,放下了笔,“我觉得您说的这些话,都站不住脚,有些甚至非常荒谬!作为一个国家干部,您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打岔。我承认,我中学是没毕业,可这责任并不在我。文革中,全国各地没毕业就下乡的学生千千万万,您能说现在党中央让这些人享受知青待遇是错误的吗?”
“啊……这个、这个……”韩主任张了几下嘴,没说出下文。“韩主任,我再问您,北京是个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为了便于管理,必然要划分为若干个区,难道因为区和县平级,你们就可以置党的政策于不顾吗?”
  “这、这个……”韩主任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汗,两只眼珠飞快地转了几转,突然厉声问:“高 小成,你父亲的历史问题是、是什么性质,你知道不、不知道?!”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十年啦,“四人帮”宣扬的这套反动的“血统论”犹如狼牙棒,“四人帮”及其爪牙和别有用心的人挥舞着它,曾使多少无辜善良的人们蒙冤受屈、惨遭迫害、甚至失去生命。如今“四人帮”被粉碎两年了,他们宣扬鼓吹的这套反动的“血统论”,早已为全党全国人民深恶痛绝,并遭到可耻批判!在茫茫苦海中挣扎了十年的小成,好不容易才漂到岸边,刚刚见到党的一缕阳光,想不到此时此刻,这位堂堂的国家干部,县信访办主任,竟然又挥起这条狼牙棒,劈头向小成砸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突然在小成心头猛烈燃烧起来,他抓起身边的茶缸,“啪”地蹾在炕上,茶缸里的水崩溅出来,洇湿了褥子。
  “我不知道!”小成愤怒地说,“要了解他的问题,你们应该去派出所、公安局!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党的政策历来是,家庭出身不由己,革命道路可选择。我父亲的历史问题,只能由他个人负责,他是他,我是我!”
  韩主任和他的同伴,被小成这突如其来的一通发火,吓了一跳,后悔事先准备不足,低估了这个只有初中一年文化,瘫在炕上的穷小子。然而,韩主任毕竟是从事信访工作多年的老干部,他掏出手绢,又擦了擦汗,眼珠一转,脸上立刻现出讥讽的笑容:
  “那只是对外口、口头上说说,这类问、问题究竟该怎、怎样把握,我们比你清楚!”
  韩主人的口气仍很强硬,但小成已从他那慌乱的眼神中看出,他在装腔作势,敲山震虎。小成的胸脯急剧起伏着,周身热血奔涌,多年的磨难化为怒火,火山似地爆发了:
  “请问,二位是不懂党的现行政策,还是别有用心?我父亲的历史问题几年前就落实了,‘人民内部矛盾’,你们可以去派出所看档案。现在,出身于非劳动人民家庭的子女,入党、参军、考大学的有多少!难道这些都是假的?难道我们的党,我们的新闻媒体在欺骗全国人民吗?你们身为国家干部,却因为我父亲有所谓的历史问题,就拒绝落实党给予我的知青待遇,你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悲,可鄙,甚至可笑吗?退一步说,所谓的历史问题,是我父亲的,不是我的,几年前国家就为他平反,落实了政策。难道因为我错投了娘胎,就犯下了比我父亲还要严重十倍、百倍、千倍的弥天大罪吗?我再问你,我和高太平是一奶同胞、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中学也没毕业,他的介绍信也是北京市宣武区知青办开的,我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你们为什么落实他的知青待遇?难道我父亲的历史问题,只影响我就不影响他吗?”
  “这个……他、他毕竟是你的哥哥,总、总比你大、大吧?”
  韩主任张了半天嘴,没想到竟说出这么一句,小成差点被气乐了。他目光逼视着韩主任,问:
  “有一个比自己大的哥哥,就阻碍了党的政策对我的落实,这是什么逻辑?党的政策中哪条哪款是这么写的?您拿来我看看!”
  “……”韩主任像条被捞出水的鱼,光嘎吧嘴,发不出声。他用求援的目光看了一眼同伴。那位姓刘的同伴干咳了几声,说:
  “小高,你要求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知青待遇,一个是治病。其实,你第一个要求是为第二个要求奠定基础。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把第一个问题放到一边,先解决第二个?”
  “啊……对,对,先谈第、第二个!”韩主任把同伴推到一边,自己又抢过话头。
  “知青问题解决不了,由哪个部门出钱给我治病?”小成不客气地说,“这不是欺人之谈吗?”
  “谁欺、欺骗你了?你、你这人咋这么说话!”早已憋了 一肚子火的韩主任,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他向前走了两步,挺了挺干瘪的胸脯,用手点指着小成,嗓门也更高了:“你、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人了,我们……我们是堂堂的国家干部!”
  “不错,你们是国家干部。不过,大概您忘了吧,去年冬天,不就是您这位堂堂的国家干部,骗走了我的知青介绍信嘛。”
  “谁、谁骗你介、介绍信啦?”韩主任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那、那个介绍信,还、还在我抽屉里锁着呢!”
  “那你为什么不还我?”小成一面做着记录,一面穷追不舍。
  “啊……”韩主任解开衣服扣子,不停地擦着头上脖子上的汗水:“咱们还是先、先说治病吧,方、方才我跟你们队长研、研究过了,咱们国家不、不富裕,你们生产队也、也力量有限,怎、怎么办呢?我叫公社给你解决三百块钱,你呢,再想想办法,找、找亲属借点,我看就、就差不多了。嘿嘿……”
  小成急了:“韩主任,三百块钱治病,您不是开玩笑吧?我的亲属要是有钱,我能在炕上躺这么多年吗!”
  “哎呀,我说小高,你、你这人咋这么固执!三百确实不少了。”韩主任说着拿起公文包,“你再打听打听,看有什么偏、偏方没有。偏方治大病呀!再说了,今、今天你在这躺着,兴许明天有个人从这路过,给你扎上几、几针,你的病就好了呢……哈哈哈!”
  “那只是一种假设,我不同意!”
  “好……好啦,好啦,不要说啦”韩主任打断小成的话,朝同伴递个眼色,两人逃出了屋子。
  “回来,你们回来!我不同意……”小成在炕上急得大喊大叫。回答他的,只有一串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半月后,大队转来三百块钱,和一份县信访办油印的小成上访问题处理决议书,大意是经调查高小成的确是1969年出民工修筑战备工程而病,经信访办与其本人协商,达成协议如下,由民政部门一次性为高小成解决医疗费三百元;小成今后的口粮、烧柴由生产队逐年无尝供给云云。
  “什么达成协议,纯粹强加于人!”小成把协议书摔在炕上,“既没落实我的知青待遇,又没解决我治病问题,我还得继续上访!”
  年迈的父亲被吓得浑身一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儿子:“唉,见好就收吧,你寻思政府是咱家开的,想咋地就咋地?……我看这就不错了,人得知足,知足者长乐……”
  “又来了,你就知道知足!”小成暴躁地吼道:“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下地走路!!!”
  “你……”父亲怯生生地望着儿子。“人家已经给你解决完了,你……你再上告,人家该说你……你这是无理取闹了……”
  “什么,我无理取闹?只要不死,我就一直告下去!”
  “你……你……”父亲惊恐地瞪大眼睛,注视小成许久,突然,两只枯瘦皴裂的手拍了两下巴掌,一只手又高高地指向天空:“幸亏老天爷让你躺在炕上了,要不然……要不然……你得把天捅个窟窿!说不上你得闯多大的祸……”
  小成看了一眼惊魂不定的父亲,摇了摇头,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又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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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8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5)
     五十五、有人拔刀相助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
  性格倔犟的小成,仍在不停地上访。如今,他那捏笔的指头,已磨出蚕豆大的老茧,昔日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已经变成深度近视。上身和两臂活动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小。父亲比以前更加衰老,昏花的眼里,整天流露着惊恐,耳朵也比以前更聋了。他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呵护病重的小成。这一老一病,在这破旧的茅屋内互相厮守着,苦度光阴。
  1978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小成仰卧在炕上,正在糊上访用的信封,忽听车铃响,一个农村干部模样的人进了院子。
  “你就是高小成吧?”来人见门敞着,径直进了屋,对躺在炕上的小成自我介绍说:“我叫高竣义,是咱公社新上任的知青助理,来了解一下情况。我早就听说三队有个北京知青,可昨天打开咱公社知青花名册一看,没有你的名字。我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高助理的话像寒冬腊月里吹来一缕春风,小成顿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三十五六的年纪,瘦削的身材,白里透红的脸庞,言语中透着朴实干练。
  小成叹了口气,把自己下乡经过,如何修筑战备工程病倒,北京如何给他补办了知青手续,及两年来县知青办,如何将他拒之门外,信访办先是如何骗走他的介绍信,后来又如何敷衍搪塞的经过说了一遍。
  高助理听罢,气得变了脸色,胸脯急剧起伏。他拍了拍小成的肩头:“依我看,只要把你父亲档案拿出来,往他面前一放,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四天后,高助理再次来到小成家里。
  “事情顺利吗,大哥?”小成迫不及待地问。
  “昨天我拿着公社介绍信,到派出所取出你父亲档案,到了县信访办,”高助理疲惫地坐到炕上,“韩主任一见档案又变卦了,说你的介绍信和你哥哥的不一样,让你叫北京重新开一个介绍信,还说只要开来了,立刻就落实你的知青待遇。”
  “这不是胡说八道、故意刁难人嘛!我的介绍信和我哥的完全一样!”小成急了。
  “是呀,我也这么说,还让他把两份介绍信拿出来,当面对照一下,可他们就是不拿。气得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唉,没法子,人家嘴大……”
  小成一连向北京市知青办发出七封上访信,诉说了他的不幸遭遇和县知青办、信访办的刁难,恳求他们给他重新开一份知青介绍信来。两月后,终于盼来回信。
高小成同志:
  来信收到。你在信中说,当地认为我们开出的介绍信不清楚,要求重新开一份。现答复如下:此介绍信,我们是根据北京市委指示开出的,全国各地像你这样的下乡青年,我们都开这样的介绍信,没任何地方提出不清楚之事,而且,每人只能开出一份这样的信。因此,我们不再开出。特此答复。
             北京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
  
  看完这封信,高助理松了口气,带着它再次来到信访办。不料,这回信访办和知青办竟互相推诿,扯起皮来。一气之下,他找到了县委书记。这位当年带领工作组在靠山三队蹲过点的老书记,听了高助理的诉说,立刻把信访办、知青办的领导找来,询问一番,当即做出决定,此事请示省知青办,按省里的指示执行。
  高助理高兴地笑了。他又一次来到小成家,拍着小成的肩头安慰说:“这回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吧,邪不压正,顶多半个月,省里批示就能下来。”
  “要是省里不同意呢?”小成仍有些担心。
  “那决不可能。”高助理笑了,“人家可不是咱县里这水平!你就安心等着吧,有了结果,我马上来告诉你。”
  十天过去了,没有结果;二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三十天过去了,仍然没有结果。
  高助理沉不住气了,又一次来到县知青办,悄悄找到一个老熟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老熟人告诉他,省里的批示早就下来了:“按政策办,如有正式下乡手续,可落实知青待遇。”可是县知青办的领导,不愿落实高小成的知青待遇,重新向省里打了报告,谎称他没有正式手续,省里又做了批示:“不能落实知青待遇。”
  高助理做梦也没想到,县知青办的领导身为国家干部,竟然无视国家政策,把一个下乡知青的生命当成儿戏,如此推脱搪塞,甚至不惜昧着良心,隐瞒事实,欺骗省里的领导!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素来嫉恶如仇,又有侠义心肠的高助理,顿时怒火中烧,腾腾腾几步闯进知青办主任办公室,指着邹主任的鼻子,大骂起来:
  “我说你缺德不缺德呀,人家高小成,辍学来到咱县下乡插队,为国家修战备工程倒在地上,没钱治病在炕上躺九年了!九年哪!!现在国家落实政策,给了人家知青待遇,你有什么权力从中作梗?你知道不知道,现在他的病情,天天都在发展?……高小成没钱给你们送礼是不是?”
  “你……你……简直是目无领导,简直是……是胡说八道!我警告你,高竣义,你……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邹主任往日的矜持不见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劈头盖脑的一顿痛骂激怒了,红着脸,喷着吐沫星子,指着高竣义吼道:“不落实高小成的知青待遇,是省里批的,我执行的是省里的指示……”
  “行了邹主任,别演戏了!我问你,你为什么欺骗省里,说高小成没有正式下乡手续?”高助理像只斗架的公鸡,毫不示弱地和他的顶头上司对峙着。
  主任办公室里的吵嚷声,惊动了其他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人们纷纷过来劝解:
  “有话好说,吵什么呀?”
  “是呀,这样多不好……”
  邹主任还在诡辩:“我……我这是为县知青办着想!……这么多知青,经费这么少,高小成病得又这么厉害,给他治病得多少钱呀?!”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东扯葫芦西扯瓢,拖了人家两三年!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你延误人家治病,这是一个人的生命!……邹主任,假如这个知青是你儿子,你的亲人,你也会这么无动于衷吗?”
  邹主任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他瞪着眼镜片后面的两只死鱼眼,把眼前这个桀傲不驯的下属盯了许久,忽然一阵怪笑:
  “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为这个知青这么卖力,他姓高,你也姓高,你们是一家子……一定有亲属关系!哼,吃里爬外!”
  高助理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莫大侮辱,额头、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我和高小成有没有亲属关系,你们尽管去调查。不过,邹主任,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狗眼看人低!……告辞了!”
  高助理冲出人群,愤愤地走了。在他身后,传来邹主任的咆哮声:
  “反了,反了,他……他竟然骂我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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