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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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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0-31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集中看完后续的《苦成子》。都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巨大的天灾人祸,让人如何喘过气来,如何看到希望?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还存下活下去的种子,让我们期待地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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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0-31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2-11-2 10:21 编辑
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0-31 20:23
集中看完后续的《苦成子》。都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巨大的天灾人祸,让人如何喘过气来,如何看到希望?正 ...


感谢再林兄一直在看我的拙作,一直在关注苦成子的命运。其实我并没有一些人想象的那么顽强,在最艰的时刻,在漫漫长夜里苦苦挣扎一年又一年仍看不到希望时,我绝望了……后来我到了北京,许多医生专家见了我,都说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这本书我是流着泪写完的,写到悲苦至极之处,我常常啜泣泪流满面不能自已,这本书出版过,许多读者看了给我来信说,他(她)“常常哭得看不下去”,有的甚至从几百里外专程来看望我……我真心希望这样的悲剧永远不再发生,衷心祝愿我们的祖国强大安宁,人民永远幸福。这是我写本书的初衷。曾有位西方学者,让我把此书的素材转让给她,由她来写,她负责我后半生的一切生活费用,被我婉拒了。应该承认,此书的素材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大荣大辱……世上罕见,若大手笔来写,可能早就广为传播了。但我没有这样做,我不想改变自己的初衷。前些时有人劝我把它改成励志作品,说这样更感人,虽然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就我目前身体状况,实在力不从心。总之,我能活下来,一次次度过难关险境,是遇到了无数的善良的好人,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他们。唠唠叨叨写了不少,体力有限,下次再聊。再次感谢再林兄的赏读和点评。祝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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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2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35)
      三十五、绝望
  又下雪了,雪后照例刮起了大烟炮,狂风卷着雪粒扑打在窗上,唰啦唰啦地响着,令人心烦,令人心颤。
  冰凉的土炕上,小成紧紧裹着被子,痛苦地呻吟着。近来,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他的病越来越重,而治病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么长期躺下去,一切都靠别人照料,完全成了家里的负担,父亲的心病。他总在想,如果他早点死了,父亲就解脱了,再也不会为了省下点粮食给他而自己整天吃糠咽菜,更不会因为无钱给他治病而愁得心碎了。也许,家里没了他这个累赘,哥哥的婚事就有希望了。
  想到死,泪水顺着小成憔悴的面颊流淌下来。他毕竟只有二十岁呀!二十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才刚刚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本该属于他的幸福他都没有得到,而本不该他遭受的苦难,却一个又一个落到他身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种种痛苦,在漆黑寒冷的漫漫长夜里苦苦地煎熬着,祈盼着,希望生活能对他闪出一丝光亮。然而,没有,没有!严酷的现实告诉他,作为一个“历史反革命”的儿子,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多余的。
  透过泪水,小成默默环视屋子:光秃秃的土墙,几件简陋的家具,几件破烂的衣裳。这就是他和父亲、哥哥奋斗了五年,用他们血汗换来的全部成果。这里是他们亲手创建起来的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家呀!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与辛酸,但要离开这个世界,他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又是那么使他依恋!为了不再拖累父亲,不再拖累哥哥,他必须选择死亡。泪水在小成脸上汩汩地流着。他移动目光,寻找着身边可以用来自杀的东西。有了,他发现了塞在炕梢破箱子底下的那只小盒子,那里面放着一套理发工具。那是四年前,为了给全家、全队人理发,他特意托北京的崔姨,从几千里之外邮来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掀开被子,一点一点向炕梢爬去,越来越近了,他伸出的手终于碰到了盒子。他喘着粗气,细瘦的胳膊剧烈抖动着,他想把盒子拿到近前,试了一下,没有端动,就又往前探了探身,把手伸进盒里,摸出一把剪子。镀了一层镉的理发剪子,亮晶晶的,在昏暗中闪着银光。剪柄上,两个套指头的小圈磨得露了铜。他用这把剪子,给全村多少人理过发呀,想不到今天,却要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小成心里一阵难过。他张开剪子,试了试刃口。刃口已经生锈,但仍很锋利。他合上剪子,两手紧握剪柄,把锋利的剪子尖对准自己的胸膛。他又一次转动目光,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五年的小屋。这时,他忽然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镜框中的照片。这是小成的生身母亲,是家里保存下来的母亲的惟一遗物。照片上的母亲,是那样年轻美丽,那样慈祥。母亲正在微笑地注视着他。多少往事,多少辛酸痛苦一齐涌上心头。面对母亲的遗像,小成不禁潸然泪下,喃喃说道:
  “妈,您不该生我,不该把我丢在这个世上不管呀!……妈,我不愿死……可我没有办法……我才刚刚二十岁,二十岁呀!……妈,您还记得吗,我在您坟前发过誓,长大了一定去接您,这一天您等不到了……妈,原谅儿子的不孝吧……”
  小成哭罢,抹了一把泪,举起剪子,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小成慌忙把剪子藏在身下。
  “你这是……?”父亲从外而入,见到小成的样子,觉得奇怪。
  “我……想找点东西。”小成慌乱地说。
  “要什么,我给你拿。当心凉着……”父亲说这里,忽然看见了小成身下的剪子,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要自杀呀!父亲慌忙弯腰抱起小成,“你……你这是干什么,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泪水从父亲那衰老黑瘦,满是皱纹的脸上流淌下来,落在小成脸上。小成这才看清,父亲的胡子结满冰霜,和帽子冻在了一起。
  “我不能总这么拖累你们……”小成两眼噙满泪水,多少年来父亲对他的疼爱,涌上心头。“爸,我不恨您,也不怪您……是我自己命不好,得了这该死的病……”
  “唉,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父亲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你……你来到这个世上才几天呀,你得活下去,活下去呀!……听我说,天不能总阴着,日头也不能总在一家红,运动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三反,五反,四清……这运动,那运动,我经历的多啦,等运动过去就好了……”
  “我的腿不能打弯儿了,也并不上了……我的病,好不了啦……”
  “那不一定,等将来有条件了,咱们去哈尔滨、去北京,到大医院去治。你没听说过吗,北京、上海,人的胳膊掉下来了,都能重新接上。你得顽强活下去!爸爸是为了你、为了你哥才活在这个世上的……啥也别想,好好养病,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小成含着满眼泪水,点了点头。
  春节到了,在山里又烧了一年木炭的太平,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回到家中。望着光秃秃的四壁、衰老的父亲、病在炕上半死不活的小成,太平脸上充满了哀愁。
  自从大老梁吐露心意,想把他的闺女二丫许配给太平,太平一直盼望弟弟早日把病养好,自己能早点把二丫娶过来。太平今年二十二了,村里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一个个早已成家,有的已经成了两个孩子的爸爸。太平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小家,干活回来,温存的妻子,会把做好的饭菜送到他的手中;衣服破了,妻子会用她那双灵巧的手为他补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伙子到了这个年龄,谁不渴望心中的姑娘,早日投进他的怀抱!可是,家里长年躺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哪个姑娘肯进这个门啊………
  太平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买了一瓶老白干,独自喝起了闷酒,以酒浇愁。
  看着哥哥痛苦不堪的样子,小成的心碎了。是啊,自己对不起哥哥,偏偏得了这种不争气的病,拖累得哥哥到现在还成不了家。哥哥在山里,辛辛苦苦,拼着性命干了一年又一年,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两手空空,连件囫囵的衣服都没有……
  太平喝醉了,倒在炕上睡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太平醒了,两手捂着脸,张着大嘴,呜呜痛哭起来:
  “咱家这日子,多会是个头啊……三年啦,三年啦!……别人家,孩子再小,年年往大里长,也有个盼头啊!可咱家家盼个啥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呜呜呜。”
  “平……你这是怎么了?”父亲被吓坏了,慌忙从厨房跑来,“想开点,想开点……”
  “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呜呜呜。”太平张着大嘴,依旧痛哭。这哭声像把刀子,在小成心上不停地搅动,他用牙齿紧紧咬住被角,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弟弟,他也不愿这样啊……”父亲哽咽着劝慰太平,“你俩是一个娘肠里爬出来的,是一奶同胞啊!……咱爷仨,一起从北京来到这,就得有难同当,生死相依呀……”无论父亲怎么劝说,太平依旧是哭。
  “哥,我对不起你,拖累了你……我心里也不好受。”小成掀开被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要不……你自己出去单过吧,别管我了,没我拖累,兴许……梁家这门亲事,马上就能妥了……”
  “妥个屁!前几天大老梁跟我说了,他闺女,另找人家啦……”太平哭得更伤心了。
  小成眼前一阵发黑。是自己影响了哥哥的婚姻大事呀!憨厚老实的哥哥,除了有把笨力气,干活不会藏奸耍滑之外,别无它能。有人能看中他,肯把姑娘许配给他,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可是,因为自己的拖累,哥哥永远失去了他心爱的姑娘。小成紧咬嘴唇,无声地哭着,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死掉。
  太平不吃不喝,又在炕上一连躺了三天。小成也一连三天没有吃饭。可怜的老父亲,含着一双泪眼,一会儿劝太平想开点,一会儿又劝小成吃点东西。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第四天上午,太平的好友,一起和他在山里烧了几年木炭的鬼推磨来了,见状连哄带劝,总算把太平从炕上拉起来,陪他到外面散心去了。父亲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在小成身边放了块大饼子和一碗水,然后拿起镰刀,匆匆下了冰雪茫茫的大草甸子。
  小成独自躺在炕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头上黑糊糊的房薄。过年了,尽管队里不开钱,尽管上面天天大会小会仍在狠抓阶级斗争,谁家不是杀鸡宰鹅做豆腐,欢欢喜喜吃上几顿好饭。而小成的家里却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死气沉沉。不能再拖累父亲、哥哥了,不能!决对不能再拖累了!!现在家里没人,正是机会!!!
自从发现小成要自杀,父亲便把家里所有带尖、带刃、有毒的东西全藏了起来。然而,小成还是找到了可以利用的东西。他拼尽全身力气,把身子挪到炕梢,从破箱子下面掏出一只腿绷,把一头拴在扫炕的破条帚疙瘩上,另一头攥在手里,用力一扔,条帚疙瘩带着腿绷从幔杆上飞过,又落了下来。小成定了定神,抓住腿绑的两个头,挽个扣儿,套在脖子上,身子往炕沿边挪了挪,两眼一闭,用力向下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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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是美丽的 发表于 2012-11-2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0-31 23:02
感谢再林兄一直在看我的拙作,一直在关注苦成子的命运。其实我并没有一些人想象的那么顽强,在最艰的时刻 ...

       高歌老弟,拜读了你给再林大哥的回帖,我更多地了解了关于《苦成子》的种种写作背景情况。心中的感动化为一句话:“山高人为峰”,你最是当之无愧!多多保重,上苍会眷顾自强不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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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1-2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看到这里,我止不住潸然泪下。人性才是高过一切的东西,爱才是人类最崇高的感情,当为了爱而去死都那么困难,世界上还有更难的吗?兄弟,就是因为你克服了人之所不能的困难,才有了今天的躺着的巨人。大哥为你骄傲,大哥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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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3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36)
      三十六、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小成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哭,觉得全身骨头仿佛碎了。他睁开了眼睛,见高大虎坐在身边,父亲站在一旁,满脸泪痕。 “我说小北京,你咋这么混呀!今儿这是让我赶上了,再晚来一步,你这条小命就交代啦!”高大虎把小烟袋插进嘴里,吧嗒了两口,接着说:“哼,你这一折腾不要紧,你爹差点没跟了你去……”
  “我……好不了啦,活着自己遭罪,还拖累家里……”小成喃喃地说。
  “你哥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父亲枯瘦的手,在衰老黑瘦的脸上抹着,“我没说吗,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咱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瞧你们爷俩,什么死呀活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刚进牛棚那会儿,我也想死了算啦,多亏大哥天天开导我,现在我熬出头来了不是?”高大虎把烟袋锅往炕沿上磕了磕,“你们都识文断字,老辈子人不是常说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北京这孩子多聪明,多仁义呀!将来病要是扎古(治)好喽,兴许能做大事呢……”
  “唉,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扎古病呀。”父亲不忍再看小成那憔悴的面容,垂下了目光。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出来,你给我出来!……猫到屋里不出来就没事啦?王八日的,今儿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小成激灵灵打个冷战,父亲吓得脸色煞白。他们听出来了,在外面叫骂的,是在家中一跺脚,满村都颤悠的牛占山。
  “你们咋又惹着他啦?”高大虎问。
  “连大气我们都不敢出,哪还敢……”父亲的手微微颤抖。
  “我出去看看。”高大虎叼着小烟袋出了屋,不一会儿回来了,摆摆手说:“不是跟你们,跟西院。水牛喝多了,拿着二齿钩上了房,要扒人家房子。”
  小成家西边原是水牛家,后来冯少青在两家中间盖了房子。冯少青和水牛两家连着亲,麻小个子和冯少青两人之间的馊事尽人皆知。对此,水牛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却突然翻了脸。
  “因为啥呀?”父亲问。
  “我听了一阵,好像说家里的钱少了,水牛怀疑老婆倒贴了,他不敢惹老婆,拿嫖客出气……”说到这里,高大虎噗哧笑了:
  “兴许你俩还不知道吧?昨儿后晌,上头把他这个主任给撸啦!任命小金柱子当一把手,俺家老疙瘩当二把手,抓生产……”
  高大虎说的老疙瘩,是他三弟,队里的猪倌高三福。高三福也是个庄稼把式。如今,让他出来抓生产,绝望中的小成犹如在茫茫黑夜中,远远看到了一束火光。他觉得这回真的有希望了,他相信三福叔一定能把生产搞好,秋后队里分了钱,他治病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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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 发表于 2012-11-4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高歌你好,我一直在跟随着你的自传小说,心情在随作品而动,看到这里虽然已知你的结果。但我还是希望三福叔有能力把生产搞好,秋后能分点钱去给你治病。苦难的一生,让你如此坚强真不愧为是中国的保尔。真是值得我们的后一代学习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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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6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37)
    三十七、绝食
  星移斗转,暑去寒来。小成在炕上眼巴巴地又盼了一年,每个社员只是比往年多分了一点口粮,其他依然如故。小成又一次失望了。他终于明白,在这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政治运动压倒一切的大气候里,光靠一两个人抓生产,根本无济于事。小成彻底绝望了,他又一次想到死。
  为了不让父亲、哥哥为他的死伤心,小成决定用逐步减少进食的办法结束生命。因为只有这样,他死了,哥哥、父亲、还有队里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病死的,不会想到他是自杀。
  小成有意识地逐日减少饭量,从每天的一小碗,减少到半小碗;又从每天半小碗,减少到只有几口;最后又从每天的几口,减少到只喝一点水……
  父亲整天整夜守在小成身边,不停地流泪。
  见小成快要不行了,父亲蹒跚着来到队里,找到副主任高三福,求队里赊给他几块木板,给小成做口棺材,不要让苦了一辈子的小成黄土盖脸……
  “小北京不行了!”
  噩耗传到队里,正在刨粪的社员们想起小成以往的好处,纷纷来到小成家里,要跟与他们在一个村里共同生活了六年的小北京,最后告个别。
  昏暗的茅屋里,四处冒烟的土炕上,小成还在昏睡。睡梦中,他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北京,回到了童年……
  队旗飘飘,号声嘹亮,鼓声咚咚。美丽的蓝天下,高耸入云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数百名身穿雪白衬衫、蓝裤子的少先队员,正在举行新队员入队仪式。辅导员老师把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系在小成脖子上。小成眼里闪着幸福激动的光芒,高举右手,庄严宣誓:为共产主义而奋斗——时刻准备着!
  “六•一”儿童节到了,学校请来国家登山队与全校学生一起联欢。小成被运动员们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征服了,幼小的心窝里发出豪迈誓言:长大了我也要当运动员,让伟大祖国的五星红旗,在国际赛场上高高飘扬!
  那是‘十•一’过队会吧,老师带着同学们来到北海公园。美丽的白塔倒映在水中,欢乐的歌声伴着小船在碧波中荡漾……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美丽的白塔不见了,荡漾在水中的小船不见了,小成眼前出现一片荒凉的墓地。所有的墓碑都被推倒了,横七竖八淹没在一片荒草中。这不是西郊的丰台路口吗?母亲的坟墓就在这里呀!小成记起来了,他曾在母亲坟前发过誓,等长大了,一定来看望母亲!
  趟着没膝的荒草,小成跌跌撞撞寻找母亲的墓碑,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了。爬啊,找啊,终于找到了;接着,他又找到了母亲的坟墓。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趴在母亲的坟上哭了:
  “妈,妈——!儿子看您来了,真的来啦……”
  哭了一阵,小成觉得太累了,趴在母亲坟上,犹如一个困倦的婴儿偎依在母亲温馨的怀抱里,静静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他听见有人哭泣: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怎么全让我摊上了……呜呜。”
  啊,是父亲在哭!怎么,父亲也来了?小成用力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北大荒,回到了靠山三队的小茅屋。咦,家里咋来了这么多人?小成慢慢移动目光,一个个辩认屋里的人:大虎叔、老好、老毕、大嘴、鬼推磨、三福叔、梁婶、郝婶、徐嫂、老夏、小木匠……
  “小北京醒过来了!”大嘴说了一句。
  人们的目光,集中到小成骷髅般的脸上。高三福来到小成近前,俯下身问:
  “还认识我不,小北京?”
  “老叔。”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小成干裂的唇间发出。
  “想吃点啥不?”
  小成无力地摇摇头,声音依旧那么微弱:“谢谢大家……来看我……”
  “唉,以前我们不敢上你家来呀,怕人家说‘混线’……这运动搞的,活蹦乱跳个大小伙子,几年工夫,给折腾成这样……”高三福说着,眼圈红了。
  屋里的人们无不感叹唏嘘,许多人眼里蒙上了泪水。
  “多好个孩子呀,摊上这么个病,真白瞎了……”
  “小北京,你咋这么傻呀,出民工那会儿,人家都跑了,你咋就不跑啊?!……”
  “唉,那几年大伙有事,这家割柴火、那家盖房子、跑个腿送个信什么的,求着他没打锛儿的时候。”
   …………
  大家七嘴八舌正说着,队里的五保户老魏头拄着棍子,拖着半边不灵便的身子也来了。人们让开一条路,老魏头径直来到小成近前,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两个苹果:
  “小北京,魏叔看你来了……唉,这孩子,没躺下那会儿,月月上家里给我剪头……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话,修好……不得好啊……”
  高大婶,胖嫂和一帮妇女端着吃的东西也来了。高大婶夹起一个冒着热气的饺子,送到小成嘴边:
  “小北京,尝尝大婶特意为你包的饺子。”
  胖嫂打开了一个罐头,用汤匙舀出一匙糖水:
  “小北京,吃口罐头吧……”
  小成摇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就想早点死了……少遭点罪……”
  “小小岁数,别胡说八道。”郝婶擦了擦小成脸上的泪水,“活着,你爹还有个伴儿,身边有个说话唠嗑的人。你要是走了,你爹还不得跟了你去!……听话,少吃点儿。”
  小成抬起细瘦的胳膊,挡住了送到嘴边的罐头、饺子:
  “大婶、大嫂、老叔,你们……你们就别为我费心了,我是自己想死,愿意早点死啊!你们心意我领了……老这么躺下去,早晚也是死,与其这样下去慢慢磨难死,还不如让我一下子死了少受点痛苦,还能给家里减去负担……”
  父亲和大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成是在绝食呀!
  “你咋这么糊涂,小成!队里不能总这样……”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成打断了。此时的小成,想到自己反正是快死的人,再也没有什么顾忌,没有什么可怕的,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几年来聚积在心里的委屈、痛苦、满腔的悲愤和着泪水,如同火山一样喷发了!小成边哭边说,边说边哭:
  “好么样的,谁愿意死呀!就是个虫子掉进水里,还知道往岸上爬呢……呜呜呜,我的病是给国家修战备工程得的……我苦着熬着,盼了一年又一年,盼着队里能借我点钱把病治好。没想到,就因为我爸是黑帮,我活在世上连个牲口都不如!队里的老牛老马病了,还能请兽医给治治呢,可我是个人……是个人呀……”
  小成满腔悲愤,声泪俱下地说着,满屋子人都哭了。
  “……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党、对不起来国家,对不起集体,对不起大伙的事……可今天……与其这么慢慢磨难死,我还不如早点死了,少受点痛苦……”
  小成的哭诉,唤醒了人们的良知。一个无辜的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从北京下放到边疆,活生生被折磨摧残成这样,生命到了最后关头。好歹他也是个人哪,都一个村子住着,哪能见死不救。大家的目光集中到高三福身上。高三福皱着眉,紧张地思索着:生产队一把手上大寨参观去了,一个月后才能回来,队里的大事,只有等他回来才能决定,可小成的病不能再耽误了。小成病得这么重,不去大医院不行,而且没有几千块钱的押金,人家也决不会收治。如今队里穷得叮当响,连打鞭子、大车浇油的钱都得靠银行贷款,上哪去弄这么多钱给小成治病呀?况且,把钱借给“历史反革命”的儿子治病是要冒风险的……然而,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小成,痛不欲生的小成的父亲和满屋子的人都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视自己,他的心被震动了。不能再沉默了,为了小北京这个无辜的孩子,今天豁出去啦!想到这里,高三福手中的纸烟捏成了两截,他来到父亲近前:
  “大哥,你看这么办行不行,我想法从队里支二百块钱,再派个人把你们爷俩送回北京,你们是从那下放来的,你找找原单位,请他们也帮帮忙,先把小北京送进医院,等以后队里有钱了,再还医院。”
  “那……那敢情好……”父亲激动得哭了。
  “早该这么做了!”
   …………
  屋子里,人们鼓起掌来。
  高三福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高三福对父亲说:
  “事不宜迟,这事要是让上头知道,恐怕就走不成了。大哥,今晚你给小北京收拾收拾,我让木匠连夜给你们做个担架,明儿一早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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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8 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38)
       三十八、不许进京!
  初升的太阳,把它淡淡的白光,洒向了盖满冰雪的大地。山林一片枯黄,寒风横扫着旷野。马蹄敲击山路,得得地响着。小成躺在马车上的担架里,心中像大海里的波涛一样难以平静。  
  在艰难困苦和疾病折磨的痛苦中,整整煎熬祈盼了三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小成在想:北京是首都,是他的故乡,是党中央毛主席居住的地方。只要到了北京,医院一定会收下他,一定能把他的病治好。他甚至想起上学时学到的一篇课文《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那是六十年代初,山西省平陆县有六十一个农民食物中毒,生命垂危,急需大量特效药品抢救。北京接到求援电话,医院、商店、部队等有关部门立刻紧急行动,克服重重困难,连夜用飞机把药品空投到出事地点,六十一个农民兄弟得救了……
  马车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一个只有三间房子的边陲小站。马车老板张山和随同前来护送的社员李玉堂,小心翼翼地把小成的担架从车上抬了下来。
  “买三张去北京的票。”衣衫褴褛的父亲,来到售票窗。
  “不卖!”窗口里飞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同志,同志……”父亲以为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我们去北京治病,有生产队介绍信……”
  “真罗嗦!”窗口里年轻的女售票员不耐烦了,“进京要省革委介绍信,你有吗?况且,今天铁道部刚刚下了通令,日本田中首相访华,为了确保外国贵宾的安全,在此期间任何人不许进京!明白了吧,老头儿?”
  父亲眼前一阵发黑,忙扶住了窗口下的小小平台。
  “同志,您行行好,救救我儿子吧,他……他才二十一岁呀……他是为国家作的病,在炕上躺三年了,再耽搁下去就没命了……”
  父亲苦苦哀求。他知道,这次队里拿钱派人,送他们出来治病是多不容易。如果失去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他和小成将会为此抱憾终生。
  站台上,几十名等候上车的旅客围拢过来,有人好奇地掀开了担架上的被子,小成那骷髅般的脸露了出来,人们无不惊骇,几个女人掏出手帕,擦起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再过几分钟,列车就要进站了。
  父亲仍在苦苦哀求,围观的旅客也纷纷替父亲求情。年轻的女售票员终于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
  “唉,我豁出去了,上边爱咋处理就咋处理吧,大不了让我回家呆着去!”
  可敬的女售票员,为了与她素不相识的小成,竟甘愿冒受处分甚至被开除的危险,卖给了他们三张去北京的车票。在那个特殊年代,一个人能做出如此义举,这需要何等的精神和勇气啊!可惜,父亲没来得及记下她的姓名,列车已经进站了。
  车轮撞击铁轨,发出悦耳的隆隆声。小成躺在列车的行李车厢内,望着窗外一根根向后飞去的电线杆,心潮澎湃。飞奔吧列车,再过几十个小时,我们的小成就能回到他的故乡,他朝思暮想的北京了!再过几十个小时,就能见到他分别六年的老师、同学和小伙伴们了!小成相信,北京医院的大夫们一定能把他的病治好,一定能让他重新站立起来!
  小成看了一眼守在身边的父亲,年迈的父亲蜷缩着身子,两手插在袖筒里,蹲在车厢的地板上已经睡着了。他那饱经风霜的衰老黑瘦的脸上,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睡梦中,也许他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住进了医院。
  夜幕笼罩大地,列车隆隆疾驰,牡丹江站到了。
  “查票啦,查票!”几个佩戴袖标的人走进车厢。一只大手伸到父亲面前:
  “老头儿,票!”
  父亲被惊醒,在怀里摸索半天,抖抖地掏出三张纸片:“我们还有一个人……去餐车吃饭了……”
  “去北京?这票哪来的?”随着一声严厉质问,几双眼睛审贼似地盯住父亲。
  “在……在裴德站买的。我们……我们进京治病,有生产队介绍信。”
  “生产队算个屁!”一只大手把父亲手里的介绍信打落在地,“铁道部有命令,日本首相访华,任何人不许进京!下车,马上下车!”
  “同志……同……您听我说,我儿子他……他是为国家修战备工程病得的病……你们不能……不能这样……”父亲噗嗵一声,跪倒在地:“同志,我……我求求你们啦……”
  “下跪也没用,起来起来。”声音依然是那么冰冷。“老头儿,你听明白喽,就是我们几个放你过去,下一站你们也得被截回来。快下车吧,别让我们费事!”
  一切哀求都无济于事。父亲抱着小成,绝望地哭了。
  苦苦煎熬祈盼了三年,眼看就要实现的愿望,顷刻间泡沫般破灭了。不能再让年迈的父亲为自己蒙受屈辱了,小成吃力地抬起手,抹去父亲脸上的泪水,平静地说:
  “爸,咱回家吧……这是命,我……认了……”
  列车把小成送回了边陲小站。
  队里又派来了马车,接小成回队。
  初冬的夜晚,寒风阵阵,马蹄得得。担架随着车身的震动上下颠簸着,父亲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儿子,只是默默流泪。
  小成躺在马车上的担架里,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他知道,对他这个“历史反革命”的儿子来说,省革委介绍信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一朝错投娘胎,终身恶运铸牢。他不再有进京治病的奢望,他只求心脏早点停止跳动,自己早点解脱痛苦,家里早点免去他这个负担。他感激父亲,二十一年来,父亲为他操碎了心,把一切都给了他这个从小没妈,长大后又病倒在炕上的儿子。他感激村里的乡亲们,不惜冒着“阶级混线”的罪名到家里看望他,还给他送来那么多食品。他感激副主任三福叔,不惜冒着犯错误的危险,支出公款并派专人送他进京治病。虽然没有去成,小成还是衷心感谢他们……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不能再拖累家里了,小成又一次想到了死……
  “吁——!”老板子一声吆喝,马车停住了。
  小成睁眼一看,马车停在村北公路的岔道上,十几个社员冒着冬夜的寒风,正在这里等候着他。原来,他们怕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颠坏了身患重病、身体极度虚弱的小成。
  大家小心翼翼从车上抬下担架,走了三里多路,一直把他抬到家里,轻轻放到炕上。
  万念俱灰的小成,做梦也没想到,乡亲们又来看望他了,而且又给他送来那么多食品……
  小成激动得哭了。这时他真正感觉到,社会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文化大革命不得人心!乡亲们那淳朴善良,而又诚挚的情谊,像融融的春光,像熊熊的火焰,溶化了他那颗僵死的心。绝望了的小成,又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三福叔又来了,他因擅自挪用公款并派人抬送“历史反革命”的儿子去北京治病,已被上级撤职。他不在乎的笑着,来到小成身边,弯下腰低声说:
  “别灰心,好好养病,以后有机会,我还想法送你去北京!”
  一股热浪涌上心头。小成叫了一声:“老叔!”两行热泪,从他那憔悴的脸上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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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1-10 09: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39)
      三十九、等待
  村边小河里的水,日夜不停地向前流淌。河边的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就像小河里的流水,一年四季,没有间歇,没有停顿。
  工作组来了一批又一批,队里的干部换了一茬又一茬。会场里的口号声,批判声越来越响,地里打的粮食越来越少,社员们的日子越来越穷。
  靠山三队,北大荒这个拥有一百四十多垧肥沃土地,过去每年都向国家交售一二十万斤粮食的生产队,如今成了年年吃粮靠返销,生产靠贷款,社员们生活靠救济的全县闻名的后进队。
  新上台的干部们,除了紧跟形势,狠抓阶级斗争,就是大吃大喝,以权谋私,偏亲向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生产队垮了,人心散了。为了生存下去,社员们明里暗里都在各自想辙。有些社员举家搬迁,去外地谋生。无处可去的成份好的社员白天躲在家里装病,夜里悄悄下河捕鱼卖钱;更有胆大的,甚至跑进城里,贩卖鸡蛋、瓜籽、黄烟、豆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们,如今也变得油滑懒惰,出工不出力。偌大生产队,只有几个弯腰驼背喉喽气喘的糟老头子——“黑五类”,成了召之即来,来之能干,不藏奸,不耍滑,不讲报酬的“机动部队”和中流砥拄。难怪当时有些农村干部感慨地说:“唉,队里的黑五类再多点就好了。”
  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每天能有六角钱的伙食补助费,在县运输公司看大门的伯父,四处托人,终于使太平在离家三十多里的一个道班,当了一名挣大队工分的养路工。
  在乡亲们关照和父亲精心呵护下,小成奇迹般活了下来。他们父子俩,相濡以沫,相依为命。每天早上,天不亮父亲就起床了,挑水做饭,侍候自留地,照料小成洗漱吃饭,然后在他身边放点干粮和水便去上工。傍晚回到家里,点火做饭,侍弄园子……晚饭后,隔三差五免不了还要挨上一顿批斗。
  如今台上挨批斗的,已不再仅仅是几个“黑五类”和“牛鬼蛇神”,他们已退居二线,作为陪斗。站在台上第一线真正挨批斗的,是那些根红苗壮,响当当的贫下中农。挂在他们胸前的牌子上,赫然写着“投机倒把分子”和他们的名字。而且每个人的名字上,同样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X”。他门所犯的罪行是,把自家产的或低价在农村收购来的诸如大蒜、鸡蛋、黄烟、瓜籽之类的农副产品,拿到城里去卖。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赚几个钱,让一家老小填饱肚子。台上的“投机倒把分子”已不再为他们的行为和被斗感到羞耻与愧疚,台下的人对台上被斗的人,非但不憎恨,反而寄予深厚同情。因为他们知道,今天自己坐在台下看别人挨斗,明天或后天站在台上挨斗的,也许就是自己。如此看来,“天下吃饭问题最大”,永远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灭的真理。
  经历了四年多剧烈痛苦的折磨之后,小成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两腿的皮肤还在一层层脱落,全身还在游走性疼痛,但其厉害程度已大大减轻。尤其是,过去整天总觉脑袋里昏昏沉沉,现在逐步变得清醒起来,胸口也不像从前那样憋闷,嘴里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吐黏涎了。只是两腿胯关节和膝关节,已完全僵直变形,肌肉极度萎缩,看上去简直像两根枯树枝。
  刚刚过去的四年对小成来说,是何等的残酷而漫长啊!在这一千四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小成都在极端痛苦的折磨中煎熬。无情的政治斗争、生活必需品的极度匮乏、肆意发展的疾病,犹如三柄终日悬在头上的利剑,其中任何一柄落下来,都会要他的命。小成在死亡的门槛上,整整躺了四年。
  生活中有些人,常常因为遇到一点小小的失败、打击、挫折、委屈、甚至失意,便断然轻生。相比之下,我们的小成,对种种磨难和痛苦的忍耐力,是何等顽强!也许读者会问,小成不是也自杀过三次吗?是的,但小成的自杀,不是因为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和贫困,而是为了解脱家人的拖累和对不公平的命运的抗争!
  也许读者还会问,小成的两个膝关节露出了骨头,后背烂出了鸡蛋黄大的窟窿,没经过医生治疗,它们是怎样愈合的呢?说来的确令人不可思议。当时小成家里穷得叮当响,不要说看医生买消炎药品,就连寻求一块纱布,一块消了毒的卫生纸都成为奢望。为了防止灰尘污垢进入伤口,小成打开了来到北大荒,他一直精心保存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他在北京读中学时用过的课本。小成曾一度幻想,将来有机会还要读书。七年过去了,这美好愿望非但没有实现,反而变得越来越渺茫,最后彻底破灭。一个人当他到了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保住的时候,身边的东西对他,也就会变得不再重要,无论他曾怎样喜爱和珍藏过它。因为没有了生命,这些东西对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小成含泪撕下几页课本,取出一页,一撕两半,用舌头舔湿,分别贴在两个膝盖上,然后将其余的几页摞起来,垫在后背的伤口上。小成的两个膝盖上,共有三处露着骨头,每处都有铜钱大。带着油墨发了黄的纸片贴上去,便和伤口牢牢粘在一起,不疼不痒,也没有发炎溃烂。直到半年后,父亲为他洗澡,用水将纸浸掉,才惊奇地发现,新长出的皮肤,已经包住了骨头。
  然而,背上的伤口就没这样幸运了。他后背左肩胛骨下面,烂出的窟窿足有鸡蛋黄大,垫上几页课本,用不了半天,就被流出的脓血沤烂了,只好再换新的。就这样,足足过了一年,伤口才逐渐愈合。
  在这悠悠岁月,小成和父亲就像路边的野草,无论是炎炎烈日的酷晒,还是风雪严寒的肃杀,无论是旷日持久的干旱,还是狂风暴雨的濯打,无论是过往行人的践踏,还是滚滚车轮的碾轧,尽管叶子被踩烂了,茎被轧断了,只要根还在,它就要生长。大自然赋予人的生命力,有时像蛋壳一样脆弱,有时竟像野草一样顽强!
  小成和父亲,已完全习惯了这种极端艰难困苦的生活。豆饼、麦麸子、青菜、野菜、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两床破棉絮、两只破木箱、几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两间年久失修的破草房,是他们全部家当。尽管生活如此艰辛,但小成仍在日夜盼望、等待,他祈盼好心的三福叔能再当队长,祈盼生产队能重新好起来,这样,他就又能进京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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