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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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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金蝉脱壳
解放军押着俘虏赶着马帮抬着伤员向县城方向走了很久之后，草上飞才长出了一口气，从草丛中坐起来。他向左右看了看，树林中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把驳壳手枪关上保险，再插入怀里。然后起身，向山顶爬去。
毕竟他已经年近五旬了，虽然练过武术，也难和青年人比了。现在他走山路怎么也体会不到“如履平地”的感觉。加上心情沉重，他简直三步一喘，无精打采的。
这次行动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当他们接近马帮的时候，发现马帮有三十人护卫，等开起火来，马帮身后很快有人增援上来，那突然而至的火力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而当他们退入树林的时候，树林里也有人事先埋伏在那里。几阵枪响之后，现在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了！怪不得他们出城门的时候那么容易，人家那是有意放他们出城，好让他们钻套呢！这一切充分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他们企图截夺马帮了，所以事先做了准备。几十个人出来，一粒米也没有夺到，就剩他一个人回去，那个于得水还会叫人端一小盆稀饭给他喝吗？恼火！
渐渐地，他接近了山顶。他远远地听到垭口处有人大声说笑。他小心地从草高林密处慢慢地接近垭口，发现那里有几个猎户坐在垭口处休息，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只得在林密处耐心等待着。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人拎着一只野兔走来，然后与那几人说笑一阵，吃了些自带的饭团，喝了些山泉水,然后才起身下山,向公路而去。
再过了好一阵，草上飞仔细听来，确实没有人声了，才站起来穿越垭口向山下走去。
这条路虽然直通往刘镇，但他也不是不能走的，他只需从刘镇周边的树林里绕过去就可以。关键是不能被人发现。
树林中渐渐地有一座茅屋显露出来。他悄悄地接近了那座茅屋，向内里观察一下，屋里没人。于是他悄悄地进屋，拿了一顶斗笠和一只背篓，然后出门继续前行。
又走了二十几里之后，他站在刘镇西边小丘的树林之中，远远地望着刘镇曹家大院。
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如今成为刘镇的镇公所了。他当然顾不上感慨，只好一低头就继续前行。
又往前走了不远，他从树林里看到，巴寨周边的田里仍然有许多人在耕作。
“这些不知死的穷鬼！我杀刘旺的时候可真解气。但是那个刘旺死后的惨状还吓不住他们？”他愤愤地想着。
不过这次不同了，他只有一个人，真的不敢开枪。并且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田边的树林里好像有说话的声音，他再朝发出声音的地方仔细看去，终于发现真有持枪的人在那里警戒。万一那些民兵发现了他，一边开枪一边向他包围过来，就凭刘旺死的那个惨劲，还怕巴寨村民不敢也同样对付他吗？
他只好悄悄地绕过去。
又走出十多里，前边有个圩场，许多人在那边摆摊卖东西。
草上飞把偷来的斗笠往下压了又压，使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他穿过人群，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搜索着。在县城里吃的那一餐饭早就消化光了，现在他肚子里“咕，咕！”直叫。回到基地又怎样？还不是喝稀饭嘛！而且就凭他光杆司令一个人回来，说不定连稀饭也没的喝！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摊位专卖醪糟，也卖茶叶蛋。那个摊主令草上飞觉得脸熟，好像在龙虎山上伙房里呆过。草上飞也不抬头，从摊前慢慢地走过去，走过去不远他认为没有人注意他，于是他才转身又走回来，坐在一张空桌边，用手指向下点了点桌子。
那摊主一愣，这可是在龙虎山上草上飞要吃东西时才有的动作。他仔细一看，不由得心跳加快！
他只好上前问一声：“客官吃啥子？”
草上飞低声说：“问啥子，有能吃的只管上来！好多钱嘛？”
那摊主连忙说：“莫要问喽，算我的帐上！”于是他盛了一碗醪糟又在另一个碗里装了四个茶叶蛋端过来。
草上飞拿起一个茶叶蛋慢慢地剥皮，眼睛的余光却在紧张地向四处搜索。
那摊主以极快的动作对身边的一个少年做了一个向外指的手势。那少年看了草上飞一眼，就匆匆地离开了。
但是，草上飞此时已经是一只惊弓之鸟，那摊主的动作怎么能逃脱他这老匪的眼睛？他慢慢地把剥了皮的茶叶蛋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醪糟，再向远处望去。
只见那少年从远处急匆匆地赶回来，他身后有几个民兵跟着。
草上飞站起身来，把没剥皮的那三个鸡蛋装进口袋，又把手伸进怀里握住枪柄，还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那摊主说：“老板，我先走一步，以后再跟你算帐！”
那摊主浑身冷汗淋漓，用发抖的声音说：“客官你慢走哈！”
草上飞恨恨地小声自语道：“恼火，虎落平阳遭犬欺哟！”然后他钻入赶圩的人群，七拐八拐就不见了踪影。
民兵走过来问那摊主道：“啥子情况嘛？”
摊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才用发抖的手指着草上飞离去的方向说：“草草草上飞！刚刚跑喽！”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巴寨那边的民兵队长刘旺被草上飞砍肢挖眼又开膛剖腹，还打死打伤许多在田里耕作的人，早就在当地传开了。并且这位摊主是解放军围剿龙虎山时俘虏后又释放回来的，他当时在山上一日三餐给草上飞端饭，他要说是草上飞来了，哪个敢不相信？
领头的那个民兵连忙叫道：“快，疏散群众，有情况！”
不一会锣声响起来，民兵们喊道：“乡亲们快走，草上飞来喽，不晓得有好多人哟！”
赶圩的农民纷纷四散回家，哪个不怕？
当地工作队的人把情报传到县里，张营长冷笑一声道：“剩他一个光杆司令跑回去怕么子？让他晚一些死嘛！”
草上飞好不容易回到基地，于得水见只回来他一个，其他人都成了打狗的包子，别说腊肉，连米都没抢回一粒，顿时沉下脸来不说话，就像没他草上飞这个人一样。
草上飞知道，即便是在龙虎山上，遇到这种情形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话。何况于得水从手下拨给他指挥的那十五名特务精英一个也没剩，那个于得水没和他拼命就已经够客气了。
他咬了半天牙，才说：“你莫生气，是我出师不利！”
其实，于得水也咬了半天牙才忍住火气，问他：“啷个搞的嘛？”
草上飞叹一口气说：“唉，就不该去。人家做好了套等着我们去抢哟！我们遇到马帮的时候，那马帮停在那里，赶马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排共军伏在地下等着我们。等开起火来，马帮后面增援的共军很快就赶到了，火力很强，打得我们无法招架，等我们退入树林，哪晓得树林里早有共军埋伏在那里，前后一顿夹击，要不是我躲得快，就全都没了！”
于得水听了也目瞪口呆，自语道：“我晓得共军厉害，可是也没想到他那么厉害！”
草上飞说：“可不是！我们好歹也有四十多人，其中还有不少是你那边的神枪手。也就一袋烟的功夫就没得了！”
于得水继续沉吟道：“这么说来，共军早就知道我们在乡村搞事是声东击西，事先就晓得我们要抢马帮？”
草上飞说：“我啷个知道嘛？”
于得水沉吟一下，才说：“既然共军的情报那么准确，说不定我们这里也已经暴露了，要准备转移哟！”
草上飞一愣，问道：“往哪里转嘛？”
于得水说：“乡下地广人稀，有一点消息马上传遍四里八乡。并且我们刚在乡村搞了袭击，许多人仇视我们，我们稍一出动就会有穷鬼向共产党报告。不如我们到重庆去！那边人口密集，隔两条街就没人认得我们了。”
草上飞说：“要得！马上动身吗？”
于得水说：“不在这两天，先打发个人观察一下沿途情况，有什么危险没得要绕开躲避一下再说嘛！而且我们这里有什么带不走的东西也要掩埋一下才好。”
草上飞这才松一口气道：“好嘛，正好我想好好地睡一觉。你不晓得，凌晨天不亮就出发，走出县城又打了一仗，然后绕行几十里才跑回来！中途在圩场还差一点就被认出我的人出卖！”
于得水也只好说：“好嘛，你早点休息哈！”
说完他转身走出草棚子。他不晓得，本县和邻县驻军派出的部队和民兵已经悄悄地向附近开来，并将完成对此处的合围！
县委书记张营长派出的一连解放军来到巴寨，与县委从各乡抽调来的一百名民兵汇合。连长同志召集民兵同志开会，他说：“自从龙虎山大股匪帮被剿灭以后，残余分子与国民党特务分子合股隐藏在邻县山沟里继续顽抗，不断派人到四处乡村骚扰，打死打伤多人，昨天又纠集几十人企图截夺县里物资运输的马帮！如今我们的侦察人员发现了匪特分子隐藏的基地，他们就在越过县境不远的邻县山沟里！经两县县委协商，邻县派出两个连部队和部分民兵、我县派出我们一个连部队和上百民兵，必须在今天晚上到达匪特隐藏基地形成合围！行动开始以后，以部队同志为主进行攻击和搜索，民兵除一部分配合主攻以外，还要有一部分人负责抢运伤员、运送缴获物资，另外还有一部分同志负责封锁敌基地外围四周山林之中的各个山口和林间小道，不使一名匪特逃脱！大家听明白了吗？”
民兵们都说：“明白喽！”
连长说：“那好，民兵就按照配合组、运送组和封锁组分开，各司其责。我们出发！”
值班排长大喊一声：“立正，向左——转。部队同志在前，民兵同志跟上，出发！”
忽然有人的喊道：“慢一点慢一点！”
连长回头一看，原来是巴寨新任的民兵队长郭惟宝带着巴寨全体民兵赶过来了，他们的身后是巴寨大批村民。
连长问道：“老郭你做什么？”
郭惟宝叫道：“连长你不够意思嘛！那个草上飞在我们村里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去抄他的老窝，啷个不通知我们巴寨的民兵参加哟？”
巴寨的村长也上前说：“连长，叫我们也去嘛！”
村民们也喊道：“活捉草上飞，为巴寨死难乡亲报仇！”
郭惟宝也上前一步叫：“连长，你就让我们参加嘛！”
连长拍了拍郭惟宝的肩膀，然后转身向着大家说：“乡亲们，清匪反特，是我们驻军义不容辞的责任，请大家相信我们，草上飞不除，我们绝不收兵！巴寨的村民和民兵前些天遭受了严重损失，春耕进度也有所延误。误了春耕，秋后粮食收成就会有所损失，耽搁不得喽！另外大股匪帮虽然被剿灭，也会有少数漏网之徒伺机作案，我们不可放松警惕！所以巴寨民兵虽然遭受损失，仍然要承担保卫春耕的重要任务。请大家放心，我们去剿匪，你们在家搞好春耕，我们兵分两路，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嘛！麻烦郭队长和村干部们，做好村民的工作，我们要出发喽！”
“说得好哇！”许多村民开始拍巴掌。郭惟宝和村干部想起县委的有关意见，也不吭气了。
连长说：“时间紧张，我们出发了！”
郭惟宝和村干部也只好扬手道：“祝你们马到成功！”
连长笑笑，大喊一声：“队伍出发！”
于是，队伍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村民们纷纷扬手送行。
队伍行进至县界，连长命令道：“全体进入到路边树林中行进，注意隐蔽！”
于是，队伍离开大路，进入路边树林继续向西南方向山沟进军。
又走了十几里路，队伍突然停止不前了。连长刚要问什么，只见前方的尖兵急匆匆走来，小声地请示说：“路上有一个人正向敌巢走去，我们抓不抓他？”
连长问道：“什么人？”
侦察员说：“不晓得，反正他戴个斗笠，背个背篓，膀大腰圆的，腰间鼓鼓的好像带着家伙！”
连长沉吟着说：“我们的任务是配合兄弟部队形成合围，在合围形成以前不能打草惊蛇，那人独自一个，大概是个送信的，反正进去就出不来了，放他进去吧！”
于是，队伍隐蔽在树林中，眼看着那个人走过去，才继续前进。
事后这位连长才晓得，那人居然是截夺马帮失败独自逃回来的匪首草上飞！
队伍继续在树林中行进，当全体人员进入一个山沟的沟口时，事先派出的侦察员迎上来，递给连长一张手绘的草图。
连长仔细地看了一遍草图，发现他们进来的这道山沟向里不远处有个叉口，叉口那里三条山沟形成一个“人”字形。在每一道山沟的沟口都有几栋草房，形成三个村庄的布局，其实只有一个村庄，只不过房屋分散于三个沟口搭建而已。村庄四周的树林中有几条林间小道，分别向三个沟口延伸。只要把住了三条沟口，任他林间有多少条小路也走不出去！
侦察员小声说：“我们这个连只要堵住这个沟口就行，另外林间向我们这个方向延伸的小路由民兵把守，万无一失！其他两个沟口由邻县部队负责！”
连长满意地问：“好哇，什么时候开始攻击？”
侦察员说：“枪响为号。”
连长吩咐道：“沟两边树林的小路各去一个战斗小组，负责带领民兵严密控制林间小路。”
于是，两个战斗小组各自率领民兵而去，其他人则跟随连长也做好攻击准备。
连长向那几位侦察员招手，于是他们悄悄地过来小声地问他：“怎么？”
连长问道：“他们不站哨吗？”
侦察员指着一棵大树小声说：“在那里，树荫阴影之下，有两个人，是暗哨！”
连长小声说：“你们过去干掉他，可别出声！”
侦察员说：“瞧好吧连长！”于是两人拿出短刀叼在嘴里悄悄地包抄上去。
连长不知道，今天除了这两个暗哨之外，在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暗中监视着哨兵呢！自从于得水觉得风声紧了之后，他在放哨上就采取了双保险的做法。
当那两个侦察员悄悄地包抄抄上去，十分麻利地干掉敌人哨兵之后，当然被另一组敌特监视哨发现了。但是他们并不作声，小头目只是向于得水的房间一指，另一名特务就悄无声息地回去报告了。
其实，侦察员画的那种草图于得水心里也同样清楚。自从保密局选中这里作基地时他就把四周的地形地貌仔细研究了一遍。这种人字形的沟口虽然方便，你从这边来我从那边走了就是，但是如果三条沟口都被封死了呢？不得不防！将来这里是自己的老窝嘛，要进可攻退可守才行。三个沟口之中，一个沟口旁的山峦较低矮一些，顺着林间小路走到一块巨石左侧，他在较矮的那山从树林间无路之处直接向山顶爬上去，发现翻过山顶就是另一片树林，那树林里却另有一条小路。当时他没作声，跟谁也没说他的这个发现。
潜伏人员进驻这里以后，他经过观察，选中一个嘴严的人，暗中命令这个人悄悄地翻过山在那条小路上走了一趟，发现那条林间小路居然通往重庆。那人画了一张草图回来交给于得水。
几天以后于得水突然大发雷霆：“哪个龟儿子偷我的东西了？我的金条少了一根！”
大家都茫然地看着他。
于得水狂喊道：“把所有的人都喊来，挨着个搜！”
搜查的结果，居然从那个画草图的人口袋里找到金条了。那人却惊异得干张着嘴说不清楚什么。
于得水阴着脸一枪把那人打爆了头，污血流了一地。
大家都觉得此人活该：连组长的金条他也敢偷！
不过，那条秘密小路从此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以后基地所有的警戒保卫措施都围绕着这三条沟口和林间小路而制定，至于翻过山去那树林中的林间小路，只有于得水自己知道。那是当三个沟口都被封死以后他的逃生之路。别人任何的抵抗和逃生动作都等于声东击西为他打掩护。
草上飞去县城截夺马帮不成狼狈不堪地回来了，现在像死猪一样睡着。
于得水不敢怠慢，他总觉得在乡村和县城搞了这些动作，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也跟踪什么人来到这里发现了他们。自从草上飞他们出发去乡村搞动静之时，他就在基地暗中派了双哨，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三人巡逻组每晚不定时在三个沟口之间巡逻，以加强戒备。每天天一黑他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共军发现目前潜伏基地的所在。他把所有贵重物品都打在一个背包里，以便有情况背起就走，不致有大的损失。这个背包时刻在他身边放着。
果然有人来报：“大树下那两个哨兵被人干掉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巡逻组也来人报曰：“三个沟口都发现有人！”
于得水心里一惊：终于来了！
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把背包挎在背上又吩咐道：“快，把草上飞和周营长以及各队队长喊过来！”
各类头目都来了之后，他尽量保持着笑容对大家吩咐说：“哨兵被干掉而目前还没响枪，说明来的是共军的小股部队，他们只能偷袭，我们先击退他们再全体转移！老曹你们帮会的人快钻树林，沿着林间小路到西南沟口，等我们过去后一起突围！”
巡逻组长听了一愣，明白这是让帮会的人吸引共军注意力，是去送死！
但是草上飞此时也只能应道：“要得！”然后带着帮会残余的几个人钻进树林。
于得水又说：“周营长你带人把电台打包，然后就地抵抗，等把对方进攻击退之后，向没有敌情的沟口冲出去！”
周猛也出去了。
于得水再对屋内的特务们吩咐道：“把机枪和手榴弹都搬出来，机枪一开火其他人就投弹！”
特务们纷纷按命令行事。
他又说：“我先去看看电台怎么样了！”然后他一头扎入树林。
他知道共军既然合围这里，林间小路也会有人封锁。所以他先在一个草密之处伏地不动。果然有十几个民兵在解放军战斗小组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沿着小路从他身边走过去。
于得水等了一会，发现再也没人过来了，才悄悄地起身，找到那块巨石，并沿巨石左侧向山顶钻去。
（作者：石希生 原黑龙江兵团2师9团北京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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