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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军乘胜到刘镇
公元1949年的某一天，太阳懒慵慵地挂在天上，漫不经心地俯视着距重庆约200里左右大路边上的那个刘镇，并发现那里今天显得冷冷清清人心慌慌的。
公路上不时传来枪声。镇上有些家底的人背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跑出镇子向乡间而去。
不久又有锣声传来，那是保长、绰号叫作“趴耳朵”的那个人一边打锣一边喊道：“赤匪大军杀过来喽，要活命就跑起走！”
可是也有人从院子里伸出头来窥探，并且向邻家吼道：“喂，你家咋个不跑？”
邻家那人也伸出头应声道：“慌啥子嘛，你莫看趴耳朵吼的欢，他家里婆娘倒做醪糟给娃儿吃起！”
这边问他：“那你说趴耳朵狗日的乱吼啥子？”
那边应声道：“他拿了镇长的钱，不吼咋个办嘛？其实共军就是当年的红军，对我们穷人亲的很，我们又没得钱，怕个球嘛！”
突然这边阻止他道：“莫响莫响，你听趴耳朵又吼啥子？”
两人仔细听来，果然趴耳朵喊声改成：“大家出来欢迎国军喽，是国军撤退路过此地哟!”
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说：“这回可要跑起，败兵一来比土匪还凶哟，恼火的很！”于是两家人背起大包小包带着娃娃跑出了镇。
趴耳朵一边打锣一边跑回家里，他家的堂客已经背好包袱领着两个孩子正要出门呢，见他回来了狠狠地用手指一杵他的脑门叫道：“你啷个才回家嘛？那么大个刘镇，只有你一个人像唱戏一样的，还打锣哟！”
趴耳朵两手一摊说：“我干的就是这个打锣的活计！我不打锣你娘儿几个吃啥子嘛？”
他的堂客说：“快一点，走起！”说完还一指门外。
趴耳朵说：“我走不得，国军来了我还要去应付！”
堂客突然用手揪住他的耳朵叫道：“国军后面接到就是共军到了，你应付得了嘛？这兵慌马乱的，啷个保长不当又哪样嘛！”
趴耳朵疼得叫：“啊哟哟，把手松起！——我不当保长，派壮丁你去不去嘛？派捐派粮你交不交嘛？恼火！”
堂客只好说：“算你有理。我带娃娃们到后山竹林里猫几天就回来，你也要小心一点，子弹不长眼！把你打死球了我也不好再嫁人哟，娃娃都那么大喽！”
趴耳朵急忙吐口水道：“呸呸呸，鸟鸦嘴！快点滚球！”说着把他婆娘推出院门外去。
趴耳朵站在门口平了平气，才出院门一边敲锣一边向公路上奔去：“大家快一点哟，国军来喽！”
国民党军营长周猛在公路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提着手枪，远远地看着趴耳朵跑过来，然后才嘲讽地说：“保长大人辛苦，你敲锣敲的那么热闹，就才你一个人过来，老百姓呢？”
趴耳朵躬身道：“报告长官，现在兵慌马乱的，只要有队伍来，先跑球再说嘛！昨天有几个逃兵路过，说是共匪占了重庆，所以今天听到枪响，镇上人都跑到后山去喽！”
保密局行动组长于得水走过来说：“周营长，队伍到镇上休息一下也可以，不过共军如果要追也快得很，应当派出游动哨才好！”
周猛说：“是喽。一连长！”
一连长过来应声道：“有！”
周猛说：“你们连派出一个班顺我们来路前出五公里，设游动哨，有啥子情况随时来报！”
一连长道：“是！”然后转身跑去布置。
周猛叫一声：“全营进入刘镇，看哪家房子宽裕就住哪家，反正全镇子人都跑球喽！”
全体士兵们叫一声就涌入刘镇。
这个营国民党军原属胡宗南部队250团，当胡部从重庆撤退时250团受命掩护。眼看主力部队撤出了，团长骂道：“他妈的！就凭我们团这番号就要打掩护：二百五团嘛，是后娘养的！委员长跑球到台湾去了，胡长官向西昌进发，我们这一个团面对刘邓大军咋个掩护嘛？来人哪，派人与共方联络，就说我们阵前起义！先把我们自己的命掩护下来再说！”
但是全团开出重庆等待改编过程中，一营长周猛带队哗变，全营急行军向刘镇进发，途中遇到国防部保密局行动组长于得水执行任务，于是他们合股进入刘镇。
周猛把营指挥所布置好，天色暗下来。周猛点起一颗烟刚要吸，门外脚步声急，游动哨来报：“不好了营长，共军追上来了，约两个连不到三百人！”
周猛闻听吸了一口凉气，叫道：“这共军简直是疯了，我们才歇一歇脚的功夫，他们就追上来了！我们要逃还要顺着公路逃才行，现在从刘镇到公路上这一段过去，正好和共军打照面！咋个办嘛？”
各连连长也走进营部看着周猛。
于得水踱过来说：“反正共军也只有两个连，实力并不高于我们。今夜先抵抗一下，天亮再说！”
周猛叹一口气道：“要得，只好如此！”
然后他下令道：“一连长带两个排阻击镇子正面，二连长三连长也各带两个排防卫镇子左侧后和右侧后。余下三个排及各连迫击炮排在营部集中，视情况随时支援各连！”
三位连长纷纷向周猛行礼后转身走了。于得水走过来小声对周猛说：“我也要干一点活嘛，我那边屋头要在柱子上绑一位女特工，等你们撤退后以便让共军把她‘救’下来，给他们安一颗钉子！叫你的人不许碰那女人，嫩得很！”
周猛说：“好，我们各干各的活！谁敢对她起色心我毙了他！”
此时在镇子外围，解放军追击部队的张营长指挥部队把镇子包围起来，又对通信员叫道：“去，把九连一排长雷明叫来！”
通信员立正道：“是！”然后跑出去。
雷明气喘吁吁地跑来，叫道：“营长，咋还不打呀？虽然这股敌人比我们多一些，可如今那些败兵早就没魂了，我保证一个冲锋就能拿下刘镇！”
张营长说：“看把你能的！对方一个营本来就比我们人多，他们要是逐屋抵抗，我们伤亡大不说，双方一拉锯还不把镇子打烂了，老百姓还住不住？”
雷明愣住，说：“那咋弄？”
张营长说：“给你们排补充到40个人，半夜摸进去打他的营部，等他的指挥一瘫痪我们全体人员吹起冲锋号齐声呐喊往里冲，集中全部力量攻他正面阵地，造成一种气势，先吓死他再说！”
雷明跟他开玩笑：“要不然让你当营长呢，坏主意就是多！”
张营长也笑应道：“快滚回去准备，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雷明回到排里的时候，营长给他补充的10个人也到了，他指定10人中一个人当班长，只当排里多了一个班。说：“每人背六颗手榴弹，天黑，步枪打不准，循声甩手榴弹比迫击炮管用。另外把绑腿扎紧一点，鞋带检查一下，每支冲锋枪多带几个弹夹！”
九连罗连长说：“营长命令我组织人试射，吸引敌人注意力，让你们从敌人阵地右侧匍匐着爬进镇去。然后就看你的了！”
准备就绪以后，罗连长组织机步枪向敌人阵地开火，枪声在夜暗中显得很刺耳。
敌连长叫道：“共军要冲锋喽，都给我瞪大眼睛，谁把共军放进来老子毙了他，开火！”接着他们所有枪支也一齐开火。于是整个刘镇像过年一样乒乒乓乓热闹起来。
雷明在暗影里一挥手，40 个人依次顺着田垅向镇里爬去。当他们匍匐前进到镇边茅草屋后时，全体人员起身沿着墙根站成两排，向街里摸过去。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发现敌人营部的位置。雷明想了想，按照敌人三个阻击阵地的方位，在镇子里距三方差不多远近有一处明显豪华的砖瓦大院，院门口有用沙袋堆成的一个机枪掩体。
差不多，应当就是它了！雷明心想。
突然有人一边敲锣一边喊道：“国军弟兄们注意喽，小心火烛，老百姓盖间房子不容易哟！”那声音由远而近，朝雷明他们走过来。
雷明回头向一班长打了个手势，一班长一歪脑袋，一名战士起身与一班长从两面悄悄地向来者摸过去。
这个打锣的人当然正是趴耳朵。他正走着，突然有人用胳膊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另有一个人按住他拿锣的手一拧，把锣抢过去。然后两个人合力把他拖到暗处。
趴耳朵对于这一套见的多了，知道反正不硬拧就不会丧命，所以他也小声说：“慢一点慢一点，我不作声嘛！”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小声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趴耳朵也小声应道：“报告长官，我是这镇上的保长，因为今天有国军驻扎，我来招呼他们的！”他还主动报告自己的名字：“鄙人姓巴，叫巴尔琢。”
谁知对方低声地惊叫一声道：“啥，你莫不是山西那位‘趴耳朵’吗，那时候你在川军参加山西抗日？”
趴耳朵吓了一跳，问道：“你咋知道我的绰号，你是哪个？”
那人从口袋里掏了掏，然后划着一根火柴照着自己的脸说：“我是雷明啊，还记得我吗？”
趴耳朵想起来了，说：“啷个不记得噻，那次部队被日军打散，我走了两天没得吃，碰到八路军，幸亏你把一个高梁饼子我吃起，不然我就饿死球了！”
他还要说什么，雷明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子，然后小声问他：“敌人营部在哪？”
趴耳朵这才想起正事，急忙指一指雷明刚才认定的那个院子说：“那里！”
雷明说：“好大的院子！”
趴耳朵说：“不好打，那是哥老会头目‘草上飞’的宅子，两进两出，不过只有这一个大门，没有别的门，周围都是围墙围起！里面有三个步兵排和三个迫击炮排，加上营部，有一百好几十人！”
雷明不屑地说:“这些刮民党人心慌慌的，难道比小日本鬼子还难打不成？”
然后他小声命令道：“一班长你看见院子边上那两幢瓦房了吗？每座瓦房各登上去两名冲锋枪手和两名投弹手，等我这边手榴弹一响，你们就居高临下朝院子里打！”
一班长点了点头，悄悄带人过去爬房顶去了。
雷明又命令剩下的四名冲锋枪手：“你们负责封死大门，记住：两支枪先打，等你们两个换弹夹时另外两支枪再打！往里冲的时候两人一组交替掩护。总之扫射不能中断！”
那四名冲锋枪手点点头各自找地方隐蔽去了。
雷明命令其他人道：“准备手榴弹！”
于是其他人掏出手榴弹拧下盖来，把小姆指套在拉火环上。
雷明向三班长一努嘴，指了指院门口那个机枪掩体。于是三班长和雷明同时将手榴弹扔向机枪掩体。
随着爆炸声起，院子里有人高喊道：“不好啦，共军打到营部门口了，冲出去拼啦！”于是院子里大批国民党兵往外冲。怎知大门口有四支冲锋枪等着他们呢，随着“哒哒哒哒！”的枪声响起，敌人成批的倒地不起。余下的敌人急忙退回院子里，但是院墙外边的瓦房上又有人将手榴弹甩进院子，冲锋枪也从房顶上打下来。
雷明也叫道：“各班，轮流隔墙向院子里甩手榴弹！”顿时院子里一片爆炸声。
就在敌人营部这边打响的时候，镇子外面解放军张营长听见了，下令道：“咱们也开火，凑个热闹！”
解放军的枪一响，敌人连长也下令道：“开火！”
解放军张营长命令两位连长道：“把你们枪法好的步枪手组织起来，每三支步枪负责一挺敌人机枪，一人没打中另一人接着打，打哑他为止！”
当敌人一挺重机枪和三挺轻机枪都哑了以后，营长命令道：“各连，所有机枪开火！”
于是六挺机枪同时开火，打得对方士兵抬不起头来。张营长看看差不多了，就大叫道：“司号员，吹冲锋号！”号声嘹亮地响起来，二百多名解放军齐声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正面阵地上的敌人连长被对方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喊愣住了：“共军冲得好凶！怎么共军在营部和这里同时打响了？万一我们坚持不住，营长那边肯定派不出援兵！我们也别逞能，不如再起义一回吧？”
于是他下令道：“打白旗，所有人把枪支举过头顶！”
等解放军张营长走过来时，敌连长向他行了个军礼问道：“长官，我们这回还算是起义吗？”
张营长笑笑说：“愿意算就算吧，我跟上级报告！”然后命令道：“留一个排清点战利品和起义人员，其他人跟我继续向敌人营部攻击前进！”
雷明这边组织人每过一会就循声隔着墙向院子里扔手榴弹，后来院子里有人喊道：“共军老爷别扔啦，营长翻后墙跑啦，我们投降！”雷明回头看看张营长也带队冲过来了，于是命令：“冲进院子里去！”所有人应一声跟着他也冲进大院。
当正面解放军开始试射武器以掩护雷明他们潜入镇子的时候，周猛心神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能挡住吗？八百万大军都没挡住！如今就我凭这一个营？这些当兵的早都不想打了，靠不住哇！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于得水看着他，一个劲摇头。
当院子门口又响起手榴弹爆炸声，大家想往外冲又被冲锋枪打回来时，于得水对周猛说：“周老弟，院子后墙跟下有一架梯子，我们翻墙出去！告诉你，刘镇后山以西50里有一座龙虎山，山上有这院子的主人、袍哥‘草上飞’在那里聚集的一千多人。兵强马壮。我们去那里！”
周猛叹一口气说：“占山为王，是毛泽东当年在井冈山早就玩过的把戏，如今他已经从山上下来，到北平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去了。只怕我们玩得不像哟！”
于得水冷笑一声道：“要不你在这里束手就擒，我走了？”
周猛只好说：“别那样，我们一道走嘛！”
于得水长出一口气说：“这就对喽！”
于是他们二人翻墙逃了。
营附见大势已去，就吩咐道：“快喊话，我们投降！”
明带人冲进来，用枪指着院子里的人喊道：“排队向外走，把武器都扔到门外去！”
张营长带队冲进镇子，但见镇子左后侧及右后侧敌人阵地上的四个排整齐列队而来，两位国民党军连长向他立正行礼后说：“报告长官，我们这两个阵地上一枪未放，不信请长官验枪。我们主动缴枪！请指示缴枪地点。”
张营长笑着说：“你们自己找一处空地，把武器弹药堆放整齐，然后列一份单子给我，行不行？”
他二人齐声应道：“是！”
当敌人营部大院的敌人列队出门缴械以后，雷明下令道：“逐屋搜索，不留死角！”
同志们齐应一声：“是！”
于是他们开始在院子里搜索。
忽听有一间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喊声：“你们这些法西斯，混蛋，给我松开！来人哪！”
雷明闻声一愣，然后一挥手，几个人端着枪向那屋子围拢过去。屋子里冲出几个穿便衣的人向他们开枪，雷明他们几支冲锋枪同时开火，那几个人倒地而亡。
一个战士用力踹开门，大家涌进去一看，只见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被绑在屋子中间的柱子上。雷明从一名战士身上抽出一把刺刀，割断绳索，那女学生叫了一声便瘫坐在地下昏了过去。
雷明叫一声：“快去，叫卫生员来！”
一名战士跑出去。
卫生员来了以后，给那女学生摸了摸脉说：“没关系，喝点水就好了！”于是解下腰间的军用水壶往她嘴里灌。
那女学生逐渐醒来，看见雷明他们，流着眼泪说：“大军同志，你们可来啦！我们全家、我们全家都被那些万恶的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啦！”说罢号陶大哭。
据那女学生说，她叫高莹，是重庆高等师范学校的学生，因为参加进步学运而被捕，敌人准备天亮后活埋她的，因为雷明他们半夜打进来，所以敌特们都逃了。
她哭喊着说：“我可以参加你们吗？我要报仇！”
因为她看出战士们都望着雷明，知道雷明是个头目，所以她拉住雷明的手叫着：“雷同志，收下我吧！”
雷明解脱开她的手说：“我向上级请示，一定会收下你的！”
他们扶着高莹走出院子，天已大亮。张营长走过来，看见高莹，不由问道：“怎么回事？”雷明立正报告说：“这是敌人准备天亮后活埋的一个女学生，被我们救下来了。”
营长正要说什么，却被一群百姓围起来，直叫“大军同志！”
趴耳朵笑嘻嘻地上前对雷明说道：“我把乡亲们都喊回来喽！”雷明拉过趴耳朵问张营长：“你看你还认得他不？”
张营长仔细一看，不由得叫道：“哎哟，这不是趴耳朵吗！当年参加川军赴山西抗战的那位兵油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趴耳朵笑着说：“打日本没的说，可我们川军是杂牌军，部队伤亡太大被老蒋遣散了，我只好返乡哟！”
乡亲们笑骂趴耳朵道：“啷个龟儿子保长，硬是黑白通吃哟！”
但是趴耳朵和张营长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作者：石希生 原黑龙江兵团2师9团北京知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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