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仪翡冷翠

【欧洲纪行】
                                         （12）心仪翡冷翠
                                                                                  张冠立

       徐志摩著有《翡冷翠的一夜》、《翡冷翠山居闲话》，其中的翡冷翠就是佛罗伦萨。诗人匠心独运，运用他的奇思给这座城市首译了这个名字，妙在不但模拟了声音，也传达了意蕴，使佛罗伦萨饱含了诗意，也拥有了质感，让人领略了它的贵重。关心世界思想史，世界文化艺术史的人都知道佛罗伦萨的地位，世所公认它是世界艺术之都，欧洲文化中心，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重中之重。有许多响亮的名字和它相生相伴，人们熟悉的有：“意大利最伟大的诗人”但丁，“人文主义之父”彼得拉克，和意大利民族文学奠基者薄丘伽这文坛三杰；还有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艺术三杰”。但丁以其长诗《神曲》留名后世，彼得拉克以其14行诗被尊称为“诗圣”，薄丘伽的《十日谈》批判宗教守旧思想，主张“幸福在人间”，被视为文艺复兴的宣言。达•芬奇以《蒙娜丽莎》表现的高超绘画技巧名传千古；米开朗基罗以《大卫》那样的造型成就树立了文艺复兴时期雕塑艺术的最高峰；拉斐尔在梵蒂冈皇宫绘制的壁画被誉为古今壁画艺术的登封造极之作。这颗颗明星照耀着佛罗伦萨，使它的光环光晕四射，吸引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朝圣”的心理。我对这座城市心仪已久。
       佛罗伦萨位于意大利中部，地处要津。意大利统一初期，它曾经是该国的首都，后来从奥地利手中收回罗马后，才让出这尊贵的地位。其市区直到现在仍保持古罗马的格局，展现着中世纪建筑的风格。其人口，在中国人的眼里，并不算多，仅仅50万而已，但全市竟有40多个博物馆和美术馆。其中乌菲齐和皮拉美术馆举世闻名。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美术最高学府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享誉全球，珍藏着意大利绘画的精华。此外还有60多座宫殿和许多大小教堂、广场，收藏了大量的艺术精品和精美文物，其历史中心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世界文化遗产。它确实不愧为著名的文化古都和艺术天堂。
       从罗马来这里，导游安排的出发时间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终于给了我们机会在明亮的阳光下来看看这座艺术之都。我们先去了但丁故居。它位于佛罗伦萨古城中心的圣马格丽塔路1号，是设有中世纪塔楼的房屋，1911年辟为博物馆。故居的房屋老旧，外墙刷着黄颜色，一段雨搭下开着一个券门，底下还有一段窗台。门联窗镶在里面，很有家居的味道。在雨搭旁和黄房子成直角的是另一座小楼的山墙。墙中央一房高的位置上放置着但丁的头像。导游提醒我们在这个雕塑头像下面不远的石铺地面上也刻着但丁的头像。我们低头去看，发现了一张清清楚楚的侧面像。我还在疑问为什么要把头像刻在地上时，导游主动解释说，“来访的人低头去看地面上的像，等于对墙上的但丁像在鞠躬。这种构想令人觉得很有趣。对着一位世界级的伟大诗人无论以什么方式叫人鞠躬都是可以接受的。有人拿照相机拍照地上的头像，发现有半只脚伸进了取景区。这是陈先生的脚。他开玩笑地解释说，这样能够证明头像是在地上。此举也着实很聪明，让大家乐于接受。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但丁的生平遭遇，有的是历史，有的是轶事，似乎把我们带到了但丁生活的那个时代。
       但丁的时代，佛罗伦萨的政界分为两派。一部分富裕市民希望城市独立，不愿意受制于教皇，组成“白党”；另一部分没落户，希望借教皇的势力翻身，成为“黑党”。两党相互争斗。但丁热烈主张独立自由，因此成为白党的中坚，并被选为最高权力机关执行委员会的六位委员之一。导游说他当过两任市长，不知能否被史料证实。1301年教皇特意派法国国王的兄弟卡罗去佛罗伦萨“调节和平”。白党怀疑其中别有目的，派出以但丁为团长的代表团去说服教皇收回成命，但是没有结果。果然卡罗到佛罗伦萨后立即组织黑党屠杀反对派，控制了佛罗伦萨，开始清洗白党成员。但丁被没收全部家产，判处终身流放。宣布一旦他回城，任何佛罗伦萨的士兵都可以处决烧死他。从此但丁再也没能回到家乡。
       但丁在被放逐期间，开始写作他的名著《神曲》，对教皇揶揄嘲笑，并把他打入书中地狱的最底层；同时把自己一生单相思的一个恋人，名叫贝缇丽彩，25岁便去世的美女安排在天堂的最高境界。《神曲》虽然描写的是但丁的梦幻景象，但却是对现实的反应。优美的诗词中蕴含着强烈的爱憎感。地狱象征的是教皇、教士统治下的社会。统治者卑鄙无耻，人民的生活悲凉凄惨；天堂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境界。炼狱象征人们步入天堂的必由之路。屈原放逐而赋《离骚》；但丁被逐成就了他传世之作《神曲》，使他登上了世界诗歌的圣坛。这是上帝为它烧的一把炼狱之火。
       但丁客居他乡的生活中充满了苦难和酸辛。但丁以他的聪明机智应对种种场面去赢得自己应有的尊严。一次，但丁出席威尼斯执政官举行的宴会。听差捧给意大利各城邦使节的都是一条条肥大的煎鱼，但丁得到的却是很小很小的鱼。但丁既没抗议，也没吃。他把盘中的小鱼儿一条条拎起来放到耳边去听。然后逐一放回原处。执政官见了心中蹊跷，便问他在干什么。但丁大声说道：几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去世，举行了海葬，不知道他的遗体是否已经埋入海底。我挨个问这些小鱼是否知道结果。执政官忙问，“小鱼说了些什么？”但丁说，“他们说它们都还年幼，不晓得过去的事情，让我还是向同桌的那些大鱼问这事吧。”执政官闻言大笑，连忙吩咐听差的快给但丁上一条最大的煎鱼来。这是故事，它反映但丁对尊严的渴求。历史上真的记载了他为尊严而做的对白。1315年，佛罗伦萨被军人掌权，宣布条件：如果但丁肯付罚金，并且头上撒灰，颈下挂刀，游街一周，就可以免罪还国。但丁对此的回答是，“这种方法不是我返国的路；要损害了我但丁的名誉，那么我绝不再踏上佛罗伦萨的土地；难道我在别处就不能享受日月星辰的光明吗？难道我不卑躬屈膝，我就不能接触宝贵的真理吗？”他就是这样，为了维护尊严，宁可流落他乡，最后客死在拉维纳。几百年后，佛罗伦萨想起了自己国家的诗人，想从拉维纳把但丁的遗骨迁回。这种想法遭到拉维纳毅然的回绝：“活着的时候拒之门外，死后却要保留他的遗骨！”他的遗骨至今还被拉维纳收留着。但丁的思想因《神曲》已经升华。他因为自己的思想已经属于世界。
       离开但丁故居，我们穿街过巷来到圣母百花大教堂。那里有一组宗教建筑，使那块街区带上了“神圣”的色彩。圣母百花大教堂是世界五大教堂之一，与其他四个，即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意大利米兰大教堂、西班牙塞维利亚大教堂及英国圣保罗大教堂，互为伯仲，排名第四。这座教堂是天主教佛罗伦萨总教区的主座教堂。教堂建筑群里还有钟塔和洗礼堂。
       圣母百花大教堂得名于它墙体的颜色、图案的特点。整座建筑的墙体都用白粉绿三色鲜艳的大理石块拼成各种几何图形，其中镶嵌着无数的花朵。整个立面像一幅硕大的壁画，蔚为壮观。世界上教堂众多，庄严雄伟的比比皆是，而像它那样妩媚的却凤毛麟角。给教堂带来骄傲的还有它那出名的穹顶。穹顶取法于罗马的万神殿，却又采用了新的结构方式使它登峰造极，高达91米，最大直径为45.52米。这让建设圣彼得大教堂的米开朗基罗也叹为观止，表示纵令自己可以造得比它大些，也难以再比它完美。这个穹顶高耸于城中，与四郊的山峰一样挺拔，惹得老天爷都感到嫉妒，一次又一次用疾雷闪电轰击它，最后也拿它无可奈何。它于今仍安然无恙。教堂的建筑师是让人不能不记住名字的布鲁内莱斯基。你想不到的是，在整个建筑的过程中，他没画一张草图，没写下任何一组数据，甚至不搭内部的脚手架，完全凭心算和精确的空间想象开始动工。他知道有一个对手随时想抢走他的设计单，所以不留任何图稿，让整个工程作为他内心的秘密。绝顶的工程天才创造了惊世的教堂建筑，让后来人赞不绝口。
       与大教堂为伍的还有在西边不远的圣乔凡尼洗礼堂，七世纪建成，十一世纪改建成目前的模样，是个白色的八角形罗曼式建筑。据说佛罗伦萨的孩童都要到那里受洗，但丁当然也包括其中。洗礼堂有三扇铜门，上面刻着有关《旧约》故事的青铜浮雕。其中两扇门的是吉伯提的作品。米开朗基罗称赞这门为“天国之门”。洗礼堂所在的小广场叫圣乔凡尼广场。圣乔凡尼是佛罗伦萨的守护神。
       挨着大教堂的是乔托钟塔。它因为设计并监工的大画家乔托而得名。钟塔建于1334年，属哥特式建筑，由六层方形结构向上堆叠成柱形，墙体为白色大理石，纯洁优雅，与百花大教堂的色泽遥相呼应，和谐一致。
       大教堂的右手边也有一块广场，称为主座教堂广场，和挨着的圣乔凡尼小广场相互连接，是观光客汇集的地方。它的四周有美术馆，购物市场。场上有贩卖纪念品的小贩和给观光客作画的画摊。街边上停着两三辆供游人乘坐的马车。等客人的空闲之中，驾车人站在高大的洋马旁爱惜地抚摸着马的鬃毛和脊背。有一匹马还被披上了毯子。马首高挺，神情安详，人马的沟通非常致密。眼前的景象一派温馨祥和，同时又充满了异域景观的别致和新异，让我心仪的情怀深得慰藉。
       接下来我们去的景点是领主广场。它因旧宫（领主宫）而得名，在旧宫前呈L形展开。广场的周边还有乌兹美术馆、商人法庭、乌古其奥尼宫以及众多的咖啡厅、酒吧。这里无论现在还是历史上都是佛罗伦萨的政治中心，重大历史事件发端的焦点。旧宫是一座建于十三世纪的碉堡式的宫殿，曾是美第奇家族的住宅。美第奇家族是读过欧洲史的人难以忽略的名字。它曾是欧洲拥有强大势力的名门望族，从十四世纪到十八世纪的400多年间曾产生三位教皇、多名佛罗伦萨的统治者、一位托斯卡纳大公、两位法兰西王后以及其他一些英国王室的成员。美第奇家族最重大的成就是对艺术、建筑、科学方面的贡献，被称为“文艺复兴教父”。美第奇家族酷爱艺术，在其保护和资助下，当时积聚在佛罗伦萨的名人众多，如达•芬奇、但丁、伽利略、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多纳泰罗、乔托、莫迪利阿尼、提香、薄丘伽、彼得拉克、瓦萨里、马基雅维利等等，不一而足。正是有了众多的艺术家们创造了大量的、闪耀着时代光芒的建筑，雕塑和绘画作品，佛罗伦萨才成为文艺复兴的重镇，成为欧洲艺术文化和思想中心。可以说美第奇家族的兴衰与佛罗伦萨的历史变迁紧密相关。1737年美第奇家族的最后一个统治者去世后，佛罗伦萨又重陷于奥地利的统治之下。
       现在看到的这座旧宫也曾做过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议政厅。入口上方装饰着带有城市徽章的佛罗伦萨狮子像。旧宫的建筑具有中世纪风格，巍峨秀丽，全部由方形石块垒成，通体呈赭石色。宫墙的基座用大石块向里倾斜着砌成。站在楼前，需仰视才能看到一层的窗户，各个都安装着粗壮的铁栅栏，看得出来那是历史旧物。整座建筑给人固若金汤的牢靠感。
       旧宫前方的广场中心位置上高高竖立着一尊骑马人物雕像。那是文艺复兴后期雕塑家詹波隆那创作的柯西莫一世骑马雕像。柯西莫一世大公是美第奇家族出现的第一任统治者。他的雕像也是佛罗伦萨第一尊大型骑马雕像。
       旧宫山墙那边还安放着几组雕像。靠近墙角处的是海神波塞冬。海神站在海马拉着的双轮战车上，底座装饰着铁链锁住的海妖。四周还有各种青铜造型的仙子、牧童。雕塑家把海神塑造得貌似柯西莫一世，象征着佛罗伦萨扩展海上统治权的决心。山墙右边旧宫入口台阶的两侧，一边摆放着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复制品；另一边是巴齐奥•邦迪奈利1533年完成的希腊神话人物雕塑《海格力和凯克斯》。
       这个宫门的前面有一处四壁敞开的建筑，叫做佣兵凉廊，是美第奇家族当政的时候德国雇佣兵居住的地方。后来改修，上面做成看台，用来观看广场上的演出。现在佣兵凉廊前放着长长的宽条凳，供游人休息。凉廊的台阶上和廊里面陈列着许多知名的雕像，我记忆深刻的有佛罗伦萨标志狮子的大理石雕像、希腊故事《帕尔修斯和美杜莎的头颅》雕像，还有詹博隆的《强掳萨宾妇女》雕像。詹博隆用一块白色的大理石雕刻出三个人物交缠在一起的复杂空间，创造了一部“蛇形图”，从各个方向都在做向上蛇形螺旋运动的作品。看了令人称奇。领主广场到处是艺术作品，犹如一个开放的“画廊”，用艺术的香风熏陶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凉廊出来，上台阶，由旧宫入口走进一楼大厅。厅里高阔宏伟，大理石圆柱、方柱雕饰着花纹高耸其间，四围还套着诸多的小厅。看到有一人走进一间小厅，我随后探头往里瞅，发现里面摆满了图书。据导游说现在这里仍然是市政厅，在楼上办公。我纳闷他们的权力机构怎么看不到衙门口的威严。突然想起了东京都行政厅也允许游客从一楼进入，然后登上44层去瞭望大东京的全景。
       我们在一处门口贴着“艺城漫遊”字样的展馆还看到郎世宁的个人展。他把自己的工笔重彩展示给佛罗伦萨，想让艺术之都也领略一下东方美术的神韵。我估计画家到佛罗伦萨办个展，肯定像音乐家到维也纳办音乐会那样有求“收命定价”的心理，一辈子不做“登堂入室”的尝试心里不甘。
       午后逛街，我在路旁的画摊上浏览挂出的画幅。题材多为《圣经》故事、佛罗伦萨的风景名胜。摊主极力向我兜售。我没有买的意思，嫌画幅大、纸又沉，没法带。但禁不住摊主的频频示好，把10欧元的要价一步步降到4欧元，弄得再不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于是要妻子挑了八张风景画买了下来。摊主很高兴。其他摊上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眼神。陈先生说他今天遇上你也算做了一笔大买卖了。要知道前段困难时期，意大利的银行规定一次只能支现金60欧元。你付给他的金额还算少吗？
       我们又进了一家专卖木制艺术品的小店。有人买木刻的托盘。我不喜欢，倒是相中了挂在门旁的镶在拱形雕刻木框里的《圣经》小画，因为女儿正在画这个题材坦培拉画，觉得她能喜欢。要价8欧元，问女老板可否便宜些，回答说不讲价。我挑了四幅，要交钱。妻子坚持要我砍价。我告诉她人家不讲价。她不信，去求陈先生。陈先生发现有两个老板，男的在柜台里，就去代我舍脸。说了一阵子，破了例，免了两元，交30元。能降价妻子就高兴。当听说全店的木制品都是男老板亲自制作的时候，我们都肃然起敬。妻子要求和两位老板合个影，要我也参加。我说，“你们照吧，我给你们拍。”男老板看上去有文人气质，像个艺术家。我也很高兴买到了可以给女儿带回去的礼物。回到家后，女儿说她喜欢，并且马上认出一幅是波提切利的，一幅是乔托的作品。
       夜幕降临，大家不得不离开叫人流连的小街杂店，走街穿巷地去找我们的停车位。一路上，边走边打量着路边的门窗，总有新奇的东西引人注目。我发现在落下来的卷帘门上，或者空墙壁上多处留有涂鸦，彩色的笔触，勾勒出简单而有韵味的画面，一路上随处可见。艺术之都中各种艺术形式百花齐放。这里有着良好的艺术生态。

拜读永大老师佳作，祝福你您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