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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东佳 于 2015-1-20 20:46 编辑
麦收的苦涩感慨
前年回农场,适逢当年北大荒的麦收时节,可当年一望无际的滚滚麦浪已经难以寻觅,满眼的金黄代之以浓郁的稻浪,记忆中的北大荒丰收景象仿佛已经久远了。离开北大荒,尘封的记忆又变得鲜活起来,四十多年前的麦收景象又清晰浮现在眼前。
当知青的第一年麦收,我在抚远修路,没有赶上麦收。回到农场听同伴说起麦收,其中的传奇色彩,带给我的不是丰收的渴望和向往,而是困惑和不解,伙伴们真情实感的学述,更加剧了我的感慨。我连的天津知青郭庆晨,后来成为写作颇丰的有影响的杂文作家。他身临其境以饱满的笔触记述了当年的场景,缘于当年的局限,他不可能真实还原当年的细节;而是独辟蹊径,以两双新球鞋的葬送,折射出当年极左路线下的麦收的闹剧。那是69年麦收,我所在的山东庄麦收进度稍慢,因连雨天机械进不了地,可偏偏赶在那个年月,一个连队的麦收进度影响整个师的麦收告捷,那就事关重大。于是,不知从哪调来那么多麦收大军,据说有上百辆解放大卡车排满路边,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场面何等壮观。支援麦收的大军分赴各个机械难以下地的区域,开始人工挥镰割麦。支援的人群泡在泥泞里寸步难行,割下的麦子泡在泥泞里,不出三天竟会发芽霉变。抢收的实际意义没人敢妄加推断。
可更苦了山东庄的主人们,要肩负起整个送饭送水任务;多少人吃饭不知道,往哪个地段送饭不知道,尤其送水,两桶水担在肩上,双脚陷在泥泞举步维艰,桶底拖在泥泞中苦不堪言。要找到饥渴的麦收大队,又是何等的艰难。有时,偶尔找到一队,水很快一抢而光,下面饥渴的人群能否盼到水只有天知道。无数次来回送饭、送水,苦了山东庄的主人们,作为当代知名杂文作家郭庆晨,当时身临其境,两双平时舍不得穿的新球鞋不到一天就全葬送了,形象刻画出当时的场景。当事的知青回忆起来,都对当天的任务感慨不已。大半天的支援麦收,宣告的赫赫战功是全师麦收抢收提前多少天告捷!什么样的规模庆功,是山东庄知青们无法知情的,他们知道的是,成片成片的泥泞的麦田不是用挥出的镰刀收割的,而是成百上千双脚践踏的,麦秸倒伏踩进泥泞里就表示收割了。更何况,割完的麦子放在地里,不及时处理照样发芽霉烂,结局是一样的。更有甚者,担出的水和饭,被一抢而光,有的是进到肚子里,有的被哄抢中掉在泥泞里报废,没有人统计有效率。绝大部分人喝不到水、吃不到饭的只有靠豪言壮语去充饥解渴。送饭送水无法做到尽职尽责,因为这次麦收会战的总导演不会想到这些细节。
这样壮观的麦收会战大概没有第二次,麦收准确的结束日期都会被巧妙掩饰,会战落到哪家都是灾难,谁也不想享受被支援的滋味。但小规模的麦收支援那是免不了的。我在团部时,没少作为支援麦收大军到各个连队,一算起来比连队参与麦收的日期还长,因为最晚结束麦收的连队总有我们支援大军的身影。记得是在嘟噜河畔的连队支援麦收,一块麦田要路径几处低洼地,雨水过后水深没腰,当时我们男知青不以为然,趟过水衣裤湿透不长时间干透了,女知青就播下隐患。同样历经那次麦收我的老伴说,不少女知青例假期间不好意思请假,一天几次趟脏水,加上过度劳累,因此患上妇科病的将相伴终生。其实,割下的麦子,根本不能及时运回,几天之后发霉腐烂,这样的结局每个当事人都清楚,谁挑明谁就是破坏麦收。廉价的劳动换来不值得的代价,就是当年抢收的过程。我清楚的记得,那个连队的指导员是知青,当年那么早当上正指导员的,绝非易事。他官气十足的指挥我们这些知青,更是居高临下的指挥我们带队的指导员,那是是他父辈的老军士。我感慨,不这样官气十足就不能有仕途,他何尝不知抢收的代价?多少年以后,我公出去佳木斯,农垦局的朋友告诉我,他那时是佳木斯重量级官员,可以陪同我拜访他,我谢绝了。道不合不相为谋,我不想重温同为知青的官架子。后来他成为京官,我问他下属的北京知青好友,同为一个团,关照否?回答是形同陌路、格格不入。我相信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年麦收的分歧和感悟,能决定知青不同命运的取舍。
支援麦收的,必然是拿镰刀人工割麦,记得有时要一个月到各个连队支援割麦,往往都是机械不能下地的低洼地,靠我们支援大军用人割。尤其临近的连队,早出晚归没有车接送,还要步行。中午有人送饭,伙食没有标准,还都不错。记得一次是在离团部很近的良种站割麦,正热火朝天的干那,突降大雨无处躲藏,浇个透湿。老天像开玩笑,突然云开雾释、艳阳高照。我们只好又干了起来,也许,是主人感到我们支援大军的辛苦,午饭格外丰盛,带肉的包子还有平日难得的大米粥,可口极了,我们一顿疯抢,先下手的肯定吃不了,是否想带着晚上再吃,那就不得而知了。正当我们狼吞虎咽,天又降暴雨,我们临时就坐的麦捆立刻成了我们临时遮雨的急救场所,雨还真急,很快麦地的麦茬都淹没了。我们躲在麦垛里,头顶麦捆,外人看不出我们的狼狈。可苦了送饭的女知青,她们到处收集四处散落的炊具,大雨浇个透湿,白衣服简直和透明一样,一手拎着前衣襟,一手忙着捡碗筷、炊具。从她们湿透的身影,读不出狼狈,只有圣洁。可惜是雨中散乱的麦垛为衬景,知青的价值被贬低到极致。知青对麦收全身心的投入,没人怀疑回报是那样的廉价,如果有人对麦收人工收割的方式有歧义,肯定会被认为思想有问题,在知青里也不会有市场,是被认为怕苦怕累,年复一年的手工收割毫无异议的得以延续。遇到风调雨顺的收割时期,一个星期可以告捷,没人意识到机械的威力,只会庆幸天公作美。
那年月,是不欢迎有主见的,谁敢口无遮拦,那是被视为另类。一旦有这样的言论,还是让人耳目一新。那是73年夏日,大规模的推荐上学还没正式拉开序幕,我们团负责统筹招生的高校代表,三人小组之一是天津师范大学的一位中年男老师,思维敏捷并敢于直言,恰巧我们同事有几名天津女知青,又都是老高三,像遇到救星一样围着他。他经常出现在我们圈子里,他可以随意指责看不惯的东西,经典的就是嘲弄小镰刀打败机械化;说麦收不用机械提倡镰刀,是不是疯了?他不是首长,扭转不了兵团的实际,他的言论还是让我们在蒙昧中领悟了真谛。
感到欣慰的是,我看到当年兵团司令严文斌的文章,刻骨铭心的检讨主政兵团时“小镰刀打败机械化”的瞎指挥,着实让人感动。像这样襟怀坦白的剖析又能有多少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回味当年,绝不是一味贬低当年的一切。大前年我回农场,金黄的麦浪无处寻觅,代之映入眼帘的滚滚稻浪,稻花香让人联想到香喷喷的白米饭,让人不解,当年北大荒大片土地为何不种稻子而偏选小麦?
曾戏作一首格律诗作为本文的结尾。
七律 悲麦收
雨季临头赛火烧,
阴云叫板报心焦。
短镰有限难闲手,
长垅无头累断腰。
极左贬低机械化,
上纲哄举耍镰刀。
抢收期误成灾祸,
麦浪滚滚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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