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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蹉跎忆周迅----李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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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耀武 发表于 2014-11-21 07: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写在前面的话:这几年知青聚会,总有人问起周迅,我与他断了联系有十年了。今天又与他联系上了,还要感谢于继红,提供了一条线索。终于找到了他,通了电话。周迅让我代表他向所有关心他的知青战友们问好。十年前我写过一个小文,发在博客里,今天再续一段,特发在此,以飨各位朋友。)
   
         我与周迅有缘。周迅是我在最艰难困苦的岁月中结识的良师益友。自从返城之后,我还在不同的地点几次见到过他,而且都是不期而遇,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初识风采

1969年冬,我刚从营部的良种连调到双丰32连不久( “双丰” 那时侯叫一师七团六营,后来改称为四团、六十八团的三营,兵团撤消后,称为建设农场双丰分场)。一天全连集合,要听营里新来的宣传干事给大家讲党史。

会场就在连队的大食堂里。食堂四面透风,在那些岁月里,玻璃是奢侈品,连窗户上蒙的塑料布也都是千疮百孔。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被单调繁重的劳动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我们,像盯着星外来客一样盯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四川小个子。他披着一件军大衣,两眼炯炯有神,一开口便语惊四座。离开课堂已经好几年了,真没想到北大荒还有这样的人才。没有讲稿,没有书本,不罗嗦,不打奔儿,深入浅出,活灵活现,从五四运动讲到共和国成立,滔滔不绝,一气儿讲了好几个小时。全连都听呆了,平时那些嬉闹惯了的小青年都被周迅的演讲磁石般地吸引住了。

他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的?听说当过志愿军,去过朝鲜战场。兵团总部搞宣传的。怪不得,怎么下放到基层来了?

我们连的领导要像他那样就好了,我思忖着。没想到,不久,周迅真的就调到我们连来任指导员了。

                      大展身手

我那时在马号工作,套车、卸车、跟车、装车、喂马、铡草……在兵团,除了警卫、通讯、机务、卫生外,这也是颇让人羡慕的工种。我却整天蔫儿蔫儿的,刚下乡时的那股热情已连遭打击,消失殆尽了。

1968年刚下乡时,我被分在良种连。几十个要好的同学在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别人看我们一派清高孤傲,我们看人家总是狭隘自私。于是搬出“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问题”的英明论断,这下更激怒了大权在握的铁杆“贫下中农”。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全连分出二十多人到全营的各个连队,不许违抗,不许询问,不加解释,立即出发。瑟瑟冷风中,我一边跟着拉行李的牛车慢慢地挪着脚步,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同样是种地,为什么偏偏四连的土地需要我们几个人(同去的还有三个女同学)去种。后来才知道这叫“掺沙子”。我们哈尔滨六中下来的知青,父母大多是“走资派”、“右派”、“阶级异己分子”、“反动学术权威”;我们几个又都是老高中,在当权者看来,头脑更复杂,是不少“非组织活动”的决策者,必须拆开、调离,再从别的连队调一些“红五类”子女来,匀和一下。

在32连,我们淹没在陌生的面孔之中,失去了歌声,失去了欢乐,尤其是开会,还不是“兵团战士”的我们,要与连队的兵团职工——都是一些有历史遗留问题的或现实表现不好的人——在一起开会。那污浊的、夹着强烈旱烟味儿的空气常让我们窒息。困惑咬啮着伤痕累累的心灵,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跟过富农分子的牛车,与绰号“杨三刀”的老土匪搭档拉过大锯,虽然后来被耿直的贫下中农何发师傅赏识,要去跟车,但郁闷、委屈、不解,始终缠绕着我,我想换个环境,否则真要憋出病来。

趁着连队来了新领导,正好提出调转。我找到周迅,说明理由,哪知一句话把我钉在那里,半天想不出回话来:“矛盾有普遍性,你调到别处还是要生活在矛盾中。”接着他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刚到营部就听到有关你们这些人的议论,转了几个连队,见到你们的那些同学,我还真就有了自己的看法。你们有头脑,有才华,有热情,好好在32连干吧,我就不信连队会总这么沉闷、压抑。”话不多,却像一阵清风吹走了心头郁积已久的苦涩。

不久,周迅把我调出马号,到农工排作了班长,后来又提为排长。接着在全连开展了学哲学活动,让我和其他几位天津、上海的高中生当辅导员。又过些日子他把营部新买的一架手风琴要来连队,理由是别人不会拉而他会,只不过他没有时间拉而是交给了我。“文革”宣传队那阵,我无师自通地拉了两年,唱歌起个头,跳舞伴个奏勉强能应付。就这样连队打破了万马齐喑的局面。尽管每天还那么劳累,但歌声、笑声、琴声不断,连队老职工也被感染了,年轻了许多,活跃了许多。1970年麦收结束,全营在我们连队召开了现场会,连里专门演了一台文艺节目,李忆林的舞蹈、章锡熊的京剧,按现在的话来说,都够得上大腕儿的水平。

周迅懂得知青的心理,会做思想工作,连队的气氛活跃了,各项工作也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连队发展进入了鼎盛期。冬天修水利,几十斤重的冻土,几镐就刨下来;夏天麦场夜战,二百斤的麻袋争相扛着上跳板,加上上海知青马根富那个“笔杆子”,眼光敏锐,报道迅速,那阵子营部广播站不断地播送我们连的消息、报道、表扬。我们从心底流淌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喜悦。

                         火线入团

周迅也有弱点,他不懂农活,缺乏基层工作的经验,而且性情耿直,不善逢迎,连队蒸蒸日上时,危机也悄然而至。据说在全师学大寨动员大会上,他没有慷慨激昂地表态,而是疑虑重重,被视为“右倾”,引起了好大喜功的领导的不满。当然这些情况都是后来听说的。直接导致他以后多舛命运的是一次突发的火灾。

1971年3月19日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我们住的宿舍烧塌了架,我的全部衣物都葬身火海,那架心爱的手风琴也被烧得面目全非,而且还烧死了一名上海知青。

一夜之间,周迅憔悴了许多,他要负领导责任,要做善后工作,要稳定军心,要号召捐款捐物。他瘦小的身躯不堪重负,显得更孱弱了。

那段日子我是在沮丧中度过的。沮丧的倒不是因为我成了“无产者”,更因为在此之前刚填完入团志愿书,但仍然没有批准。全连的青年都被激怒了:重在政治表现,李超救火那么勇敢,怎么这团还是入不了?团支书找我谈话,鼓励我要经得起考验。我苦笑着说,考验不怕,只是我都快到退团年龄了,再考验下去,我就没有资格入团了。周迅指导员以连党支部的名义向营党委“上书”,力陈我救火的勇敢、全连的呼声,这才被营里特批。大伙儿都戏称,我才是真正的“火线入团”。

面对着大家(包括外连)捐来的毛选、语录、像章及衣物,全连召开大会,周迅激动地说,谢谢大家的互助友爱,同志们的捐赠和大家在救火表现出来的勇敢精神同样令人感动。从某种意义上说,能把自己的被褥、衣物捐出来的同志,思想境界更高!我使劲地鼓掌,手都拍红了。可是谁知道这句话竟成了后来罢免周迅指导员的一大罪责。在有些人看来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捐语录和像章的境界不及捐衣物的高”。在那个政治神经极度敏感的岁月,这可是犯禁的话啊!

渐渐地,周迅变得沉默了,大概是他已料知自己的政治命运凶多吉少,于是便在火灾发生两个月后,主动提出调我到营部去。营里要组建宣传队,你去吧,比在这里能更好地发挥作用。这时我反倒有些留恋了,还想再问个究竟,他挥挥手说,不用多问了,快办手续吧。

                         学校重逢

调回营里不到一个月,团宣传股成立创作组,筹建团宣传队,我又被抽调到团里。后来听说周迅被调离连队,主要是工作不力,思想右倾,还有犯禁的言论等等。心中很替他不平,但苦于不知他的去处,一直没有联系。

1972年春,创作组完成任务解散,宣传股长征求我去留的意见。正好我那时萌生一个美好的愿望:把党和人民给我的知识再还给党和人民,便申请到了营直学校。巧的是不久周迅也调来学校任校长(估计是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又一次成了他的部下,心情格外轻松愉快。

那时学校师资力量雄厚,集中了哈尔滨、天津重点高中的佼佼者。总算知识有了用武之地,大家像上足了发条似的,不知疲倦,恨不得把我们知道的东西全都倒给学生。有些学生天资聪颖,也很刻苦,后来有好几个像吕卓、沈建平、张建华、付成荣等都考取了中专、技校,在农场历史上创下了破天荒的记录。

我们这些人还能文能武,一身兼教数科。劳动不分彼此,有活抢着干。上山伐木回来打桌椅,找废铁料焊篮球架、单双杠,自力更生平整操场。学校的面貌大变,而且成了全营的文化活动中心,球赛、演出,都离不开学校。每年的“六一八”,是兵团的节日(毛主席批示组建黑龙江省建设兵团的日子),学校的操场更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除了上课,我们冬天砍烧柴;夏天钐羊草,铲地;麦收时还要领学生下连队。虽然累,但十分充实。周迅是文化人,备课听课,组织学习,样样行家里手。全校上下团结一心,工作有声有色。闲暇时,跑到周校长家,尝尝他夫人(也姓周,叫周厚英)周老师的烹饪手艺,真是一大乐事。

谁料好景不长,北京出了个“反潮流”的小“英雄”黄帅,学校里也有一位营教导员的“千金”效仿发难,写大字报指责学校办学犯了方向性错误。周迅校长难辞其咎,又一次被调离。临行前,周校长给我们写了一首小诗:

同窗共塾席未温,逆料迁徙乃频仍。

无功旧人换新境,有志青年坚信心。

峥嵘岁月当勉励,风流时日宜勤奋。

无为歧路煞风景,海内知己天涯邻。

读罢唏嘘不已,热泪纵横。那时人的政治命运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只能听任政治风暴的颠簸。后来听说周迅调到了北安,粉碎四人帮后又调到了绥化。

                         鹤城偶遇

1977年底,我考大学到了齐齐哈尔,后来留校任教。80年代初,在齐市的街头又一次见到了周迅。几年不见,他已经从一名政工干部转而成为一名经济学者,任黑龙江省农垦总局经济政策研究所的副所长。为了调研考察,来齐市附近的几个农场转转。我赶去宾馆看望他,往事历历,感慨万千。他不愿意回忆梦魇般的过去。只说粉碎四人帮后就改行搞经济研究了。他说那个年代的政治,自己都不理解,还要硬撑着头皮去给别人做工作,实在滑稽。改革开放,人的聪明才智可以得到充分发挥,周迅说他改行学经济也很有成绩,已经在省内外的各级报刊上发表有见地的论文40余篇。说这些话时,我又发现当年他在连队里讲党史时的那种风采。我佩服地点点头,您有能力,有基础,如果不是处在那样的政治环境中,早就干出许多不同凡响的成绩来了。还得感谢那些年的基层工作经历,如果不是对北大荒,对黑土地有那么深的眷恋,如果不是被你们京津沪哈的知识青年的奉献精神所激励,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热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论文面世。

前些年去省城,在香坊区政府附近又一次与周迅不期邂逅,还到他的研究所里小坐片刻,后来由于琐事缠身,加之手懒,便中断了与他的联系。

                                        意外电话

2003年年底,一个十分突然的电话令我喜不自禁。是一个已经退休的鹤城教育界认识我的林老师从大连打来的,说是一个名叫周迅的人打听我的消息。原来周迅退休后到大连儿子处居住,与林老师在晨练中相识,听说他是齐齐哈尔教育界的,就托他打听我的消息。这才有了这个电话。

我迫不及待地操起电话,传来一声久违的四川口音,还是那么清脆,听不出丝毫苍老的感觉。又联系上了,从1969年算起,35年了,半生岁月,弹指一挥间。彼此倾诉着思念之情,只恨路程遥远不能相见。他问起连队许多当年的知青,问起章德宁,问起李忆林,问起马根富,我一一告诉他我知道的情况。听得出来,周迅十分兴奋。他很自豪地说,我有不少知青朋友,而且都还很有名气。比如司马南、比如陆星儿,比如马根富,当然也包括你。可能他觉得冷落了我,加了一句。哪里哪里,我可没办法跟他们比。不过我一直以在农场能结识你这样的好干部而庆幸。好了,不要互相吹捧了。有机会再见吧。

这机会还真的很快就来了。2004年夏一天,我去哈尔滨探望老朋友,赵元朝。他是位名闻遐迩的中医大夫,当年也在双丰营部学校,也在周迅手下工作过。正在聊天,手机响了,是周迅,要找元朝看病,联系不上了,问我电话。我说巧了,我就在元朝这里,你在哪儿?我回哈尔滨了,什么,这么巧,你现在就在哈尔滨,就在元朝这儿?好,我马上过去。

几年不见了,老是老了些,但精神仍很矍铄,说话还很干脆,而且底气很足。我们畅谈着,几十年的陈年旧事一一提起,时而欢笑,时而沉思,要不是我着急赶火车,真想一直这样聊下去。

时光可以改变人的容颜,甚至吞噬人的生命,但不该侵蚀他的历史功绩,不能磨灭他的无私奉献。知青的历史是共和国一段特殊的历史,知青的生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我庆幸在那特殊的蹉跎岁月里遇到了一位令我尊敬的师长,给我以勇气,希望与力量。火车徐徐驶出哈尔滨,透过车窗,注视着夜色,我还沉浸在与周迅见面的激动里,心中默默地念叨:再见,周迅,请多珍重!

               失联复联

一晃又是十年。随着国家形势的变化,人的生活形态也在发生着变化,流动性大大增加。我去了北京,渐渐地与周迅又失去了联系。他在大连的电话号码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后知青时期,当年的知青战友活动频繁,每每连队聚会京津沪哈的战友都会问起周迅指导员,谁有他的消息?许多人问到我,当看到我也摇了摇头后便露出失望的眼神。不过我始终坚信,只要下气力寻找,肯定能找到他。

前些日子,接到天津于继红的电话,说是看到有一本刊物《北大荒文化》2014年的第6期刊登了一篇署名周迅的文章,题目是《风物长宜放眼量》。文内有一段记述:“在文革前的东北农垦总局机关,我是政治部宣传部管理教育工作的干事。”根据这个信息,作者估计就是当年咱们连的周指导员。于继红还告诉了我这家刊物的邮箱、电话等联系方式。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电话到北大荒文化编辑部,询问周迅其人,一位女编辑很客气地告诉我他们总编辑的电话,要我问问徐总,看能不能找到作者。我怀着惴惴的心情拨通了电话,一个久违的东北口音传了过来。巧了,徐总认识周迅,但文章不是周迅主动投稿而是徐总从别处看到后转载的。不过徐总答应一定帮忙找到。而且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周迅了,也很想知道他的现状。

到底是农垦系统的人,为人爽快,作风硬朗,办事雷厉风行。第二天,徐总打来电话,说已经联系上了周迅,并给了我他的手机号码。说周迅本人还好,只是老伴周老师卧病在床,需要他在旁伺候。我当即打电话过去,还是那个熟悉的四川口音,还是那么清晰的思维。尽管周迅已经83岁了,可是提起连队的一些人名他还记得。我说起于继红,他马上说,是不是天津的,当年在连队做过文书的,记得,记得。他要我转达他对当年知青的问候,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大家。还说要好好感谢《北大荒文化》,嘱咐我有机会到哈尔滨后一定要邀约徐总编辑一起坐坐。

这是当然的了,是这本杂志,是北大荒文化,是北大荒精神,把我和周迅,与徐总,又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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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付耀武 发表于 2014-11-21 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1970年,我们哈青九连调到68团3营32连,当时的指导员就是周迅。他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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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4-11-21 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气读完,感慨良多。谢谢楼主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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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 发表于 2014-11-21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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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发表于 2014-11-21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金子就会发光,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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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 发表于 2014-11-21 08: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文章写的很感人,我一气读了下来,回忆我们在北大荒,在兵团,有很多老职工在关怀我们,帮助我们干好工作,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虽然我们回到哈尔滨,仍留恋着那里,现在与农场还有联系,也经常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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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4-11-21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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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狮子 发表于 2014-11-21 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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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小舟 发表于 2014-11-21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口气读完此文,好感动。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是我们知青的好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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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荡漾 发表于 2014-11-21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一篇真实感人的故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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