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3-10 06:50 编辑
二十六、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春节过后,机枪连没接到新的任务,回家探亲的知青还没有回来,大家整日闲着无事可做,连领导为了让大家绷紧战备观念这根弦,便不停的搞起了紧急集合,每周最少三次,一般都在夜间,每次都是将高射机枪拆卸成三部分后,由三个人扛着,还有一人拎两个弹药箱,剩下的人跟在后面轮换着扛。一般情况下,都是顺着进入十五连的那条坡路往上跑,一口气跑到山岗上,在转身跑回来。班里有一名战士回家探亲没回来,五个人里只有我是空着手,还背着铁把冲锋枪和四个压满了子弹的弹夹。为了不让大家过度劳累,我一路上来回替换着扛枪管和枪支架的人,这两件太沉了,枪管九十六斤,支架一百零八斤,中途不替换一下,什么人扛着跑到山顶也会吐血的。枪身虽然只有六十四斤,但支棱八翘的不好扛,便让拎弹药箱的人和扛枪身的人互相换着扛,两个弹药箱装满高射机枪子弹后的重量是五十斤,算是最轻的了。每次紧急集合结束后,我穿的黄棉衣都湿透了,脱下后用力一拧,拧出的水成一条线往下流,我将棉衣贴到火墙上烤,经常是到第二天早上还潮乎乎的,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将就着把棉衣穿上,靠我的体温把棉衣烘干,我只有这一件棉衣,不穿是无法出屋的。
有一天晚上,天黑乎乎的,我站完一班岗,刚躺下不久,紧急集合的哨子就响起来了。这次是连领导在前面领路,大家扛着高射机枪在后面跟着,前面没有路,有的只是厚厚的积雪。我扛着枪管,趟着一尺多厚的雪,穿过十五连下面的草甸子,踏上了去年秋天深翻过的耕地,耕地被大雪覆盖着,表面上看着挺平的,雪下面全是大土块子,不但跑不起来,连白天空着手在上面走都要多加小心,一不留神就会绊个跟头,更何况这天晚上是阴天,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靠雪地上泛着的白光辨认方向,大家扛着沉重的高射机枪,各班还互相攀比着,都玩了命的往前跑,就更加险象环生了。 我一边朝前跑,一边还回头招呼着班里其他人,让大家注意脚下,互相多照顾着点儿,千万不要掉队。当我又一次的回过头来,刚想张嘴说话,感到一阵恶心,一股有点儿咸的土腥味,从胸腔窜出来,是血,深红色的血从口腔里喷出,染红了皑皑的白雪,我用棉手套抹了一把嘴,向周围看了看,大家都在拼命往山坡上跑,生怕落在后面让人嘲笑,没人注意身边发生的事情。我将一口涌上来的血咽到肚子里,咬紧牙关,又扛着枪管跑了起来,枪管子压得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受过伤的大脑在隐隐作痛,腿肚子开始发软了,脚步也越发沉重起来,身体重心在向地上倾斜,真的是有点儿力不从心了。我跑着跑着,脑海里出现了幻觉,好像是在战场上向敌人发起冲锋,敌人的一颗子弹射中了我,在倒地死去的一瞬间,感到幸福极了,我不但成为一名光荣的烈士,而且,再也不觉得累了,再也不觉得力不从心了,能躺在这块雪地上是太舒服了,虽然雪下面是硌人的大土块子。
我病了,病得是那样厉害,发着四十度的高烧,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动着,双唇紧闭,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卫生员季小春将我送到了团卫生队,在重症室躺了两天两夜后,我睁开双眼,烧也退了,一切都在好起来,我又可以下地走路了。贾医生看着我的样子,高兴的说:“这小伙子来的时候都烧迷糊了,一个劲儿地说胡话,你还记得都说过什么吗?”我摇了摇头,一切都记不得了,连如何到的团卫生队我都不知道。旁边一个女护士笑着对我说:“你当时不停地喊着快跑,冲上去!挺有意思的。”我的思路又回到了紧急集合的那个晚上,在返回连队的路上,枪管被班里的一名战士扛过去,我是空着手回来的,连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就趴在炕席上睡着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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