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2-11 07:51 编辑
四、 能说的人受欢
我到二十连的第一个冬天是漫长的,铺天盖地的大烟炮,将通向团部土路封死,住在山沟里的人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中断了,团里广播是收听不到的,北京青年小龙有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在那个年月是稀有的珍品,大伙儿经常在晚上围在一起,想收听一些外界的声音,小龙也卖力地调着波段,在他的努力下,半导体终于有比蚊子“嗡嗡”声大一点儿的声音了,我们兴奋地轮流将半导体放到耳边,听着里面发出的声音,轮到我听的时候,可能是方向出了问题,小半导体除了发出“嗤嗤”的杂音外,其它什么也没听到。 信、报纸和杂志半个多月才能收到一次,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摞子,新闻早已过时,家里有什么急事儿也都当误了。要是有人到团部办事儿回来,是二十连的第一大新闻,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有一帮人围着他,他也摆出一副知道很多的样子,在大家面前,用尽浑身的解数,尽情发挥嘴皮子的功夫,把自己在团里听到和见到的人和事儿,一股脑儿的倒出来,让听的人大饱耳福。在当时闭塞的环境下,我外界消息来源有三个方面:一是开大会时郑指导员讲的;二是赵排长通过各种途径听到的消息,经他精心加工后,绘声绘色讲述的;三是家里和连队知青的亲朋好友来信提到的。当然,还有第四个方面,就是我综合了上述三个方面的消息来源后,自己做出的分析和判断。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二十连的人就用这样方式,反复传递着一些老掉牙的消息,在传递的过程中,越是能绘声绘色描述的人,越受到大伙儿的欢迎。我逐渐感觉到,这种生活要是持续下去的话,知识会越来越少,脑子会越来越空,思维会越来越简单,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单纯,我不能任其自己一天天的这样混下去,应该想办法学点儿知识,学什么呢?在这深山老林里,除了学掌握生存的本领外,就是学贫下中农的大众语言了 。 连队里有一台用来发电的座机,平时是不发电的,但开大会或重要的庆祝活动就要发电了。每当这时我都早早的来到大会议室,坐在长条椅上,享受着电灯带来的乐趣。多数老职工都挑比较暗的地方坐,那里是领导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知青们愿意聚堆,坐在一起嗑着瓜子,男女是严格分开的,绝对不会混坐在一起,甚至连互相打个招呼的可能性都没有。前排两条长椅是给连里各级领导坐的,其他人不小心坐到前面,便会遭到后面人的嘲笑,并在大家起哄声中,灰溜溜儿的起身坐到后面角落里去。 老职工在开会前是最快乐的,他们有的抽着自制卷烟,有的拿着七寸长的烟袋锅子,在烟荷包里一下又一下的掏着,装满旱烟后,用手将烟袋锅子里的旱烟按实了,然后叼在嘴上,划根火柴凑到烟袋锅子上,紧忙的裹上几口,烟就被点着了。吸烟对一些老职工来说是很享受的事情,用力的吸上一口烟,将眼睛闭上,下巴微微朝上,让烟从两个鼻孔里缓慢的冒出来,好一个赛过小神仙儿,真是舒服极了。个别有点儿口才,又不甘寂寞的老职工,在大口吸烟的同时,瞪着狼一样的眼睛,在会场上寻找着开玩笑的“对象”,一旦找到“对象”,就很命的抽上一口烟,然后,一边在鞋帮子上磕打着烟袋锅子里的烟灰,一边从嘴里冒出各样荤的、素的、认真的、半认真的玩笑儿,一股脑儿的抛向被开玩笑的人,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被取笑的人虽然比较老实,但也不甘示弱,在言语上极力回击对方,结果招来了更起劲的哄堂大笑。 开会了,郑指导员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戴上眼镜,站起身面向大家,开始传达上级文件,传达完文件,他又掏出个小记事本讲起来。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个子矮矮的,瘦瘦的,走路驮着个背,平时很少讲话,有事儿跟他说半天,也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什么反应,但在大会上是挺能讲的,声音虽然慢条斯理,一句接一句不紧不慢的讲着,却很有力量。大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们不停的咳漱着,还有人一口接一口的往地上吐着谈。少数人忍受不了呛人的烟味儿,便站到门口,门口的寒风又让人无法忍受,胆子大一点儿的人便找各种借口偷偷溜走了。会议没有结束的迹象,郑指导讲完了,连长讲,连长讲完了,副指导员和副连长讲,没有两个小时,会议是不会结束的。 在这个冬天里,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开会,会场上阶级斗争的火药味儿和呛人的关东烟味儿混到一起,使得空气也变得凝固了,让人简直无法忍受。也不知刺激了哪儿根神经,我开始对连领导的发言感兴趣了,每次开会时我都没有一点儿困意,睁大了双眼全神贯注地听着,不管他们讲些什么,都逐个分析他们的讲话,不放过每一个细节。郑指导员讲话可以分这样几个部分,一国际,二国内,三团里,四是如何按照上级文件要求做好连队的各项工作。其他人讲话则是根据各自分工,从不同角度出发,或是海阔天高,或是突出重点,或是重复啰嗦等等,不管如何讲,最后都要让大家听明白讲话的意思,否则,是当不好领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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