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知青》，想说爱你不容易

                       剧评——《知青》，想说爱你不容易

   电视连续剧《知青》在央视一套黄金档首播，已经落下了帷幕,但对知青话题的评说却远未落幕,反而高潮迭起。作为一名老知青，对该剧自然关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重点剧情反复了多遍,并品读了许多网友的剧评。

作为反映上山下乡运动的历史、涉及1700万知青群体和家庭命运的重大题材，知青无疑是这段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命题。从不同角度、不同范围、不同题材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给予其全面、正确的历史地位和客观评价，是文艺工作者、史学家、知青群体、社会各界义不容辞的共同责任。

   知青题材的文艺作品，曾出版过很多，其中“伤痕文学”曾流行一时，也有许多一个地域、一个群体、一个事件、一个人物的局部呈现，但像《知青》这样大跨度、全景式、立体性的呈现还不曾有过，这无疑是一个有益的尝试和大的突破。

   真实，是历史题材文艺作品的生命。该剧置于文革极左路线影响、上山下乡运动大的历史背景下，比较客观地反映了知青群体的命运、迷茫、思索、奋斗和成长历程，反映了知青们心系国运、不畏艰难、积极向上、团结友爱、无私奉献的时代主流，这一点应当充分肯定。有人说，这是在美化文革、美化上山下乡运动，其实这是无视历史事实、形而上学的错误观点。从根本上说，这是毋容抹煞质疑的历史事实，是当时大多数知青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状态，我们大多数知青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否定文革、否定上山下乡运动是正确的，但是必须将知青们的人生奋斗、历史贡献区别开来，不能犯“将污水和孩子一起泼掉”的低级错误。追溯历史，知青们的奋斗和奉献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们受过较好的传统教育；对文革动乱深受其害，多有反思；在与广大基层群众、劳动实践的结合中受到教育、经受磨练，不断成熟起来。纵观历史进程，总是蜿蜒曲折、起伏跌宕的，但历史发展的大方向是不可改变的。在任何时候、特别是在曲折跌宕中，进步的力量虽然暂时遭受挫折，但却从不会熄灭，从不缺乏奋斗，反而是在用各种方式积聚力量、顽强斗争，根植于人民群众、广大知青心中的强国富民、公平正义的理想、追求真善美、鞭挞假丑恶的人心向背是任何力量都不可逆转、战胜的。

   电视剧《知青》通过一幕幕生动感人的史实，通过演员们、特别是“知青”演员们的自然、朴实、真诚的表演，书写了知青们在逆境中奋斗，在反思中觉醒，在艰难中磨炼，与人民同呼吸、与祖国共命运的生命礼赞，唱出了“青春无悔”的心声。围绕着“悔”与“不悔”，有许多争论，这很正常。但是，我赞成该剧的评价。在人的一生中，许多事情自己是无法选择的，如出生、家庭、国度、时代等等。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态度。从一定意义上说，态度决定人生。其实我们所说的悔与不悔，主要是指我们的人生感受和价值判断，并非个人具体选择的正误。有些人后悔自己出生的国度、时代、家庭，其实是不可救赎的唯心主义、愚不可及的自我惩罚。而知青们的“青春无悔”则是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是在逆境中拼搏、不向厄运低头的奋斗精神，是无愧于祖国、无愧于人民、无愧于时代、无愧于自己人生历程的壮举。正像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所说，“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它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在肯定该剧主流的同时，我也深感留有许多遗憾和不快，“想说爱你不容易”。

   一是该剧对当年历史背景的交待、烘托严重“欠火”，削弱了历史的真实性和厚重感。

   就拿黑龙江兵团来说，当时内地的文革高潮已经过去，但边疆的文革却还在延续，许多“左”的做法频繁登场。如“深挖运动”搞出了不少“苏修特嫌”、“阶级敌人”，被遣送连队、内地监管改造；连队“天天读”、“大批判开路”、“三敬三祝”、“传达最高指示不过夜”等视空见惯；连队领导以“左”的思维看待处理知青中的“派性”、动向，“上纲上线”，批判斗争，“以左治左”；知青谈恋爱被禁止多年，许多人受到批判处理，“棒打鸳鸯”屡见不鲜。

另外，到大批知青下乡时的1968-69年，“红卫兵”的“小资产阶级”革命狂热已经消退，许多人甚至陷入颓废，派性斗争也已退烧，所谓“停派”、“复派”缘何而来?无非是作者的臆造。更何况“复课闹革命”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岂能有公开的“停派”？

   上海知青到黑龙江省插队的知青点都配备了“带队干部”，由他们负责协调与当地的关系，反映知青的情况，解决知青们存在的突出问题，特别是黑河边境地区更是这样。这样的背景，也被编导们省略掉了。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是沈阳军区序列的准军事组织，团级股长以上干部全部是现役军人，完全实行军事化管理，执行部队的军事训练、内务管理条例、条令，开展“四好连队”、“五好食堂”、“五好战士”、“学习毛著积极分子”等正规评比活动；宿舍内务整齐划一，横平竖直，“三点一线”；紧急集合打好绑腿、行装，全副武装，列队完毕不过5-6分钟。这些基本的东西在“剧”里都没了踪影，见到的却是徐进步经常围着被子“席炕而坐”的经典剧照，只有透过“熄灯”、“起床”的号声才能嗅到一点部队的味道，使兵团的生活大打折扣，黯然失色。

   二是江畔故事有违边境战备实际

   1968年大批知青下乡时，中苏边境已经剑拔弩张，形势十分紧张。1969年3月2日珍宝岛事件以后，双方陈兵百万，军事对峙，更是进入一触即发的临战状态。69年底“九大”以后，林彪发了“一号命令”，中苏边境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我们的团部从江边迁到山里、地窨子里隐蔽起来，“值班连队”全副武装，白天军训拉练，夜间紧急集合。苏联方面的边民后撤20公里，黑龙江上岗哨林立，坦克隆隆，战机轰鸣，探照灯横扫夜空如白昼，信号弹神出鬼没腾空起，战争阴云密布，箭在弦上。

   在这样的形势下，苏联的猎犬娜嘉竟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频繁往返界江两岸，传递信息，交换礼物，俨然一位中苏友谊的民间大使。照此逻辑，特务越境、交换情报、里通外国，岂不可畅通无阻、一路绿灯？

老魏与苏联老大哥并肩在江心凿冰钓鱼，按边境政策必有一方违法越境。这种情况即使在和平时期也不可能，何况发生在紧急战备期间？

   我方放映员醉酒越境，被苏联边防军送过江心返回，还分别在两边放映电影，赵天亮私自决定不报边防，放人了事。在当时的形势下，中苏双方对于边防、外交事件都高度敏感，越境事件必须通过边防照会谈判解决，就是一头牛越境也不例外，何况人乎？这个离奇的故事，只能说是《第一千零二夜》里的天方夜谭吧！

   赵天亮带领一班在反修前哨执行边防执勤巡逻任务，环境复杂，条件艰苦，使命神圣，必须有严明的组织纪律和严格的军事训练。可惜在这里见不到，见到的却是一片友好和平景象、纪律松弛的“7083”部队以及以周萍为中心的“探亲说爱俱乐部”。在对岸发生不明敌情的夜晚,周萍竟走上岗楼与赵天亮亲昵。第二天，大家决定给班长放假一天，与周萍共度良辰。这也太浪漫、太离谱了吧，这样的景象、这样的部队，大概只有在“剧”里才能见到。

   三是对吴敏的人物处理有违常理，不可思议。

   兵团是部队序列里一个准军事化的组织，纪律约束是十分严格的，不允许超越纪律之外的擅离职守、单独行动。但在《知青》里，吴敏却被塑造成一个不受约束、独往独来、为所欲为的“自由人”。吴敏乘劳动休息之机，溜回宿舍，销毁信件，并引起房倒屋塌的大火。此重大事故却没有追查到底，水落石出，真乃咄咄怪事！

   “民主推荐与文化考试相结合”的大学招生模式发生在1973年，我在团军务股曾抓过这项工作。考场设置有严格的规定和纪律，场外设有岗哨、巡考，督考，场内设有两名以上监考，考生凭准考证提前入场，其他无关人员一律不准入场。可吴敏这个“造反英雄”却可以从七连寻到三连，独闯考场，激情演讲，把一个戒备森严的考场给砸碎了，搅黄了，监考成了“聋子耳朵”——配当。考场被砸，无辜的考生被取消了资格，赵天亮找沈力算账，而吴敏却即刻逃之夭夭，胸戴大红花，堂而皇之地上了大学。这一系列的荒唐事，就是在是非颠倒的文革期间也必须以“革命的名义”进行，在兵团时期的“走后门”也只能“暗箱操作”，“曲线救国”，不可能明目张胆。也可能，吴敏这一“砸”，把大家都“砸”蒙了，弄得思维混乱，面目全非了。编导们着实把兵团上下、广大观众的智商、情商“涮”了一把！

   四是该剧对知青在边疆的生活、奋斗经历挖掘不深。

   知青们在兵团的生活、工作是丰富多彩的，更有数不清的趣闻轶事、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采集不尽的鲜活素材。不要说全兵团，单就我们一师四团就多得很。当年，许多热血青年为了参加保卫边疆的战斗，昼夜请战，甚至不惜以血书相争；在黑龙江发生特大洪水的危急时刻，年轻的兵团战士冒死抢救战友的生命；战备中建新点，头顶蓝天，脚踏荒原，“一顶帐篷扎营盘，一口大锅闹革命”……。相比我们的亲身经历，本来寄以厚望的《知青》，看完了总觉得不够劲，不够味，不过瘾，在许多虚构的情节上浪费了时间和笔墨，冲淡了本来更真实可看、更有吸引力、冲击力的剧情。

   当然，影视作品本来就是遗憾的艺术，我们不想求全责备。只是希望通过剧评，促进文艺创作更加贴近生活、贴近实际、贴近群众，期待更好的“知青”作品问世。

                                             

                                          （写于2012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