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佳 于 2015-5-31 15:33 编辑
杀猪的本事 记得是四十二年前的五一节，正是春耕大忙时节，以往农忙时节是不休息的，没有节假日。现役军人主政后一反常态，决定五一节休假一天。我们团服务社当然还得串休；久违的节日没容我们高兴过早，还没容我们这些知青们商量串休，领导突然紧急召见我们三人。我们纳闷，还没到上班时间，没来得及安排出行计划，这么急。 那时，全团唯一合法营业卖猪肉的是我们团供销社，团部卖猪肉独此一家，团部几万人口想买猪肉只有到供销社的唯一卖肉柜台，连队零买猪肉也得也得想法到这来。可五一节前夕，卖猪肉柜台无肉可卖，事关重大。原来，专职的杀猪屠夫和领导闹僵了，死活甩手不干了；唯一的理由是手指伤了，没法操刀，其实是怠工。供销社费主任无奈，找了我们三人，另两位是照相馆的北京知青刘海军和哈尔滨知青赵守源。费主任最大的优点是实话实说：“五一节好不容易放假，团部包括不少连队都要来买肉，不能因为杀猪的变相罢工就没肉可卖；让团领导知道批评倒是小事，不能让广大职工过节没肉吃。杀猪的罢工以后不用他，让他后悔吧。你们三人想想办法，应应急，能不能想法杀两头猪先卖着，解决急需。” 听领导这麽一说，我们不好反驳推脱了。 知青当年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帮领导解决急需，尤其是压过那些故意拿一把的老职工。况且领导已在求我们，就差下跪了。杀猪的老曲也真是，主任对我们都这么软弱，对老曲不知这么求他，就是不给面子。平时他就玄天二弟，说话口气很大，人称曲大牛。我也不赞成他关键时刻越拿把，那年月又没有奖金待遇，到底争什么呢？ 看来费主任给的特殊任务不接也不行了，赵守源也表示没问题；我们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去杀猪。那时，供销社有单独的杀猪场地，平时收购的几十头猪圈养在哪里，随时拉出去杀。然后，摆到供销社柜台卖，一般都排队购买。平时需求量不大，杀一两头够卖，节假日要大量供应，人手少忙不过来，这也是杀猪的罢工原因。 在赶往杀猪场的路上，我们三人简单商量一下。以连队杀猪的经验，抓猪就要几个人，费挺大力才把猪按住，然后五花大绑，让猪动弹不得，再用几个人用杠子压住，抄刀者再稳稳完成杀猪的关键工序。 可我们就三个人，传统的杀猪程序不能沿用了，人手不够，况且木杠和绳子也都找不着。情急之下，只好因陋就简。万事开头难，杀第一口猪是关键。我们到猪圈一看，几十口猪饿得嗷嗷叫，以为我们给它们进食，欢快的围我们只转。看我们也不像是屠夫，想不到我们仨个貌似文明的知青正是要它们的命。 几十口猪个个膘肥体壮，二百五十斤以上，想制服哪一个都挺难。常规的路行不通，只有靠智取，猪的智商远远比不上我们。我们选中一个，友好的拍拍它的背脊，猪乖乖的跟着我们，直到出了圈门，发觉有点不对，但对我们还是不怀疑，还是跟着我们，只是不显得很情愿。等到接近杀猪案子，才发觉有点不对，我们三人一路暗喜，庆幸猪太好唬。最后关头，我们不急不躁，俩人在前，一人紧握一只猪耳朵，顺势牵引，我在后面揪住猪尾巴往前送，半推半就中，猪没感到巨大危险的降临，直到紧贴案子才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我们三人顺势猛地将二百多斤的肥猪掀到案子上，甭提配合得多娴熟默契。 猪横躺在案子上，四脚侧着腾空，用不上劲；我们两人一人紧握一只腿，用膝盖紧压住侧躺的猪，前面的刘海军还腾出一只手紧握一只猪耳朵，以防猪脑袋乱动。说时迟那时快，赵守源抄刀简单找准方向捅下去。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我们没感到猪的临死挣扎。紧接着，我们将猪弄到已经烧开的大锅里，才感到猪的分量。猪的下道工序：腿毛、开膛，完成得也很顺利，第一口猪完工，我们三人都觉得汗水湿透了衣衫，那是北大荒五月初，春寒料峭，显然，杀猪无师自通的幸奋还要让位给屠夫艰辛的感慨。 第二口猪要比第一口还顺利，收拾完第二口猪，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休息一下，感到全身像散架一样，疲惫得很。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直到第三口猪完事，我们简单议一下，觉得可以交差了，没法和主任联系。好在有车在杀猪场，没有拉车的牛。正好，几头待宰的淘汰耕牛拴在桩上，都有拉车的经历。我临时找一头貌似温顺的体弱老牛，它很配合的套上车。我们把三头加工好的猪肉装上车，他俩留在屠宰场，我一人赶着临时拼凑的牛车，拉着三口猪肉，满心欢喜的往供销社赶；距离不算远，临时上套的牛轻车熟路，轻快的小跑，好像知道越走离屠宰场越远，也就离危险越远。 牛车能跑出那个速度，让我也纳闷。没到供销社，看到排队卖肉的已拉到门外，费主任看到我的猪肉车喜出望外，顾不上表扬安慰我，让马上卸车。哪有人卸车，又能上哪找人卸车，满供销社清一色衣着干净的女店员，能扛血污的猪肉扳子吗。排队买肉的已亟不可待，直嚷嚷快点卸车卖肉。费主任要帮我，我没让，知道他一身病。新杀的猪，每一半也一百多斤，关键是满是血水，扛起来湿滑，没有帮手，就要弄得满身猪血。顾不上了，当第一半猪肉摔倒肉案上，排队的是一阵欢呼。那是欢呼有肉吃，绝不是欢呼三个知青让他们能在节日能买到肉。 六半猪卸完，费主任不知从哪冒出来。拉着我，一个劲说：“你们几个真行！辛苦辛苦，尽量再多杀几口，你没看，不少连队都来买肉，供不上。”我简单述说了困难，他说知道，说好些人看笑话，看你供销社拿啥卖肉。我知道，那是专职屠夫巴不得看我们笑话。我赶紧回屠宰场，不想，来路温顺的老牛，却死活不肯再回屠宰场，也许那里的血腥让它领悟回去的命运，无奈，鞭打不起作用，我只好一路牵着它，速度虽慢，总算回到屠宰场。他俩的后续工作早已完成，我一传达费主任的意思，他俩二话不说，我们三人又顾不上休息，加紧干。 就这样，我们三个门外汉，一上午杀了八口猪，包括收拾干净，我们三人累得像散了架子，疲惫不堪。这时，主刀的赵守源才告诉我俩，杀猪刀被人有意藏起来，没办法，又怕我俩担心，他愣是用剔骨刀当杀猪刀，不够长，连刀把都用上了。听后，我真是不寒而栗，因为杀猪时，我根本没敢看当时的血腥场面，扭过头，只管用力握紧猪腿。变成成品猪交付柜台，看到排长队卖肉的老职工都满意而归，甭提我们多高兴了。拉猪肉的驾辕牛，这回死活不肯回屠宰场，大概也看透了我们屠夫的面目；我也无力再牵回牛车。费主任高兴的满脸堆笑，知道我们还没吃午饭，赶紧给我弄了一辆自行车，我上食堂取馒头时，才自卑于满身的血污，汗水和猪血早已把衣裤湿透了，狼狈不堪，让那些干干净净站柜台的女店员不知作何解释，但已无心去换干净的衣服，谁知接下来又会派什么活，没准让帮忙卖肉呢。幸好，食堂就餐的早已散去，光是炊事员，隔着窗口看不全我的狼狈相，没有菜，拿了几个馒头骑车赶回屠宰场。那边，主刀的赵守源不知何时，片下一小块猪肉早已炒熟。饿透了的我们三人，馒头就着炒熟的新鲜猪肉，别提多解馋了。实话实说，新鲜猪肉还是有点腥，可能是我们调料有问题。 当天下午，我们凯旋到卖肉柜台，八口大肥猪卖得精光，高兴之余，也听到不谐和音符，专职屠夫曲大牛散布，有一口猪的臀尖缺肉。正好我们和曲大牛遭遇，我们三人同仇敌忾向平日不可一世的屠夫一顿国骂，曲大牛一反常态没敢吭声，是对我们敢杀猪的刮目相看，还是另有隐情。事后我们归结，屠宰场里备好的炊具说明他没少吃不花钱的猪肉，我们叫板他自然语塞。事后，曲大牛服软了，给领导承认错误，检讨很深刻。领导没批评他，只是说，杀猪知青没学过都能干好，调个杀猪的还难吗？曲大牛服了，彻底服了，知青什么都敢干，也能干好，一上午利利索索杀了八口猪，还收拾利索，他真服了。当然，以后，曲大牛和我们相处很好，再也没拿把，我们再也没杀猪。曲大牛想问我们杀猪细节，我们保密，只一点公开，臀尖是我们尝鲜了。 当年的知青是无师自通的万能工种，而杀猪的经历，是连队知青难以遇到的。几十年后，我和回京的刘海军不时回忆杀猪的经历，还感到十分好笑，笑我们什么活都敢接。同在哈尔滨，知青聚会很频繁，赵守源始终未能看到，无人知道他的行踪。相信，有机会，他也不会重抄旧刀。三个温文尔雅的知青，马上变成屠夫，角色转换快得让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北大荒特殊环境练就我们的胆识和勇气，能让我们大胆尝试、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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