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5-2-13 10:01 编辑
方壶斋13号 宣武门外,有个胡同叫方壶斋。胡同很宽,可以并排走几辆汽车,但不是很长。胡同的南头像两条裤腿分了岔,左边的叫永光东街,右边的叫永光西街。方壶斋就13号就在西边裤腿的根上。 11岁那年,我家搬到永光西街,与方壶斋13号挨着。不久,就和那个院里一个叫小九的男孩结为玩伴,常去那里玩耍。 那是一个古老的大宅院,一色的青砖房。大院里面套着许多小院,有的小院里还藏着一个小院。初次进那大院子,觉得很神秘,像进了迷宫。后来去的次数多了,这种感觉才渐渐消失。 小九家,住在进了大门左侧的第一个套院。三座砖房呈品字形,北面是五间带前廊明柱的正房,高大巍峨,殿宇一般坐落在高高的石阶上,檐下正中挂着一块木匾,年代久远,漆皮已经剥落。匾上的三个字,依稀可辨,当时我问过几个人,都说不认识。我疑心方壶斋胡同名字的由来,或许和这座房子这块匾有关。 那场突如其来的运动开始不久,常有红卫兵去那个院里抄家。当时我还是孩子,不懂事,便去看热闹。 第一个被抄家的是个资本家。他家安装着电话,坐南朝北一顺水五间大房,里面的东西装得满满登登,箱子里包袱里全是绫罗绸缎衣服和精美器皿,还有许多我叫不名的物件,令人眼花缭乱。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红红卫兵拿出许多盒子,里面的皮鞋从未穿过,有的已经发了霉,有的老鼠在里面絮了窝;有个盒子,已经发黑,里面装着10只光闪闪的精美别致的小闹钟;还有十几个存折,半簸箕被老鼠嗑得残缺破碎的人民币…… 第二个被抄家的姓梁,姐妹仨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套院中的小院里。据说原是姐四的,老二早逝,剩下的姐仨在一起生活,都是终身未婚的老姑娘;老大梁熙春拄双拐,解放前在监狱当过看守,老三粱燕春无业,在家做些针黹,还给我家做过衣服,老四叫什么我忘了,是在职工人。 抄家那天,我看见一个30多岁留着分头、戴着红袖标的男人对一群学生摸样的红卫兵说:“你们知道吗,这姐仨是梁启超的孙女。” 那人还说,今天早上在板砖胡同,有个资本家打伤了批斗他的红卫兵,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 梁家姐妹住的院子很小,两间屋南北相对,中间是三四米见方的空地,被抄出来堆在那里,都是些发了黄的信函、照片之类的东西。出于好奇,我捡起一张照片看了看,上面有几个人穿着日本和服,后面有树,还悬挂着膏药旗。 当时我还不知道梁启超是何许人,此事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些天,我又去找小九玩,他说领我开开眼,将我领到他家后面的一个跨院,指着北面三间房屋说:这里原来住个老太太,姓谭,孤身一人生活几十年,前几天死了。老太太从前是干啥的,无人知晓。我隔着窗子向里面看,里面的家具陈设古香古色,华贵不凡。 小九告诉我,他听父亲说,小日本侵占领北京(北平)时,日本兵经常挨家入室搜查,到了她家,老太太拿出一张纸片,不知上面写的什么,日本兵看了,便立刻停止,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老太太到了晚年,一直由隔壁的邻居照顾。老太太咽气后,从南方来了几个人,说是老太太的亲属,为她料理后事。此时那位邻居指着一把椅子说,我照料了老太太多年,她临终时说把它给我留个念想。那几个人点头同意了。 小九说老太太所有家具中,只有镶在那把椅子背上的一块玉石最值钱。 随即,小九又将我领到小院的东南角。那里有间房子装着老太太的东西,门窗用木板钉死多年,刚刚拆开。从里面拿出的东西摆放了一地,上面落满厚厚灰尘,都是些精美奢华瓷器餐具,还有几个古香古色的大食盒,里面的器皿我从未见过,小巧玲珑,莹润如雪,绘着精美图案,而且形状各异,拼在一起,则组成一个圆形,令人叫绝。 另外,还有几个2尺多高大瓷瓶,里面满满地装着一捆捆未使用过钞票。我想看看是小日本还国民党发行的,被小九制止了。 此后不久,我家离开北京到了北大荒。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也看了一些书,知道了近代史上著名“康梁变法”“戊戌六君子”是怎么回事。便时常回想起方壶斋这段往事。 梁启超的孙女住在这里,而这里与当年“公车上书”举人们聚会的地点松筠庵很近。这个神秘的老谭太太,会不会是“康梁变法”中的重要人物——“我自横刀仰天笑”的谭嗣同的什么人?如果是,为什么谭嗣同的后人不和她一起生活呢? 这是我心中至今未解的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