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陆华 于 2012-1-16 20:22 编辑
姜大个是个下乡知青,1979年在大批返城中,办病返回到城市。但城市里国营单位没有他的位子,只能在国营单位的大集体工作。 姜大个是他的绰号,他的真名叫姜文才。他的名字和他的工作正相反,没搞文,却偏偏在我们单位集体做保安工作,成了武将。他为人忠厚,工作踏实,年年被评为优秀保安战士。以前天天穿着企业的警服找局长,今天他身上脱不掉的警服,突然不见了。崭新的真丝短袖白小褂,白色的亚麻真丝长裤,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脸上胡须也刮的干干净净。平时带着浓浓的、温和憨厚的笑容,今天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副庄严、昂首挺胸、洒脱的表情。还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你细心观察他面部,就会发现他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与其说是微笑,还不如说是一丝淡淡的苦笑。这丝苦笑,是从他眼角和嘴角,朝一个方向,微微向上的线条中看出来的。 他爸爸也是我们单位职工,去世一年有余。在基层当了一辈子党委书记,领导过几千人,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但是,家里老婆儿女,外加儿媳、孙子,老少七口人,都挤在三十五平方米的住房里。老头子连房子、工作都没给后代解决,就成了黄泉入土之人,真是遗憾。在当今像他爸爸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基层领导,很少有了。听说他爸爸临终前,对前来看望他的局长提出要求,希望组织上能帮助他解决房子,哪怕是一屋一厨也好,让已经结婚的大儿子搬出去,给小儿子腾出房子结婚。局长答应了他。老头子感动地拉着局长手,欣慰地走了。现在一年有余,他家房子还没解决,大儿子隔三差五找局长要房,可是……哎,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什么时候解决?”突然屋里传来愤怒声:“我爸爸在世时,你答应了,现在他已经去世一年多,还不解决,讲不讲信用。我住一间十米的房子里,已经八年;弟弟结婚住另一间房子快一年了;我妈妈住在潮湿的厨房里,妹妹住在阴冷的走廊吊铺上,你说一说我们家的日子怎么过?” “现在单位没盖房子,我拿什么给你?” “没有房子?刚刚盖好的两栋楼房,都给谁了?” “……。” “你不知道局里盖房子?我不信。也许局长工作太忙,忘性大,那我告诉你:我们局刚刚盖好两栋七层楼房,干部们自由挑选,旧屋换新屋,小屋换大屋,条件好的要更好的,给儿子,给姑娘,甚至给孙子的都准备出来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差没住厕所了。” “行了行了,房子紧张,让我怎么办?” 屋里静下来。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涌入我心头,想到自己快三十岁的人,连房子都没有,婚也结不成,不由的内火只往嗓子里蹿,我抬手把桌子上,半热半凉的白开水送到肚里,顿时一阵舒服,接着浑身冒热汗,我就拼命地拿报纸扇风,手还提起粘在身上的白小褂。热,燥热燥热的鬼天气,我只想对着燥热的空气咬上一口,发泄一下。 “我不听纸上谈兵的话,将来盖房子要等到猴年马月?我需要现在解决。哪怕给一个破旧的小平房,能住下人就可以了。我们家老少三代,挤在一起都八年了,我儿子都八岁了,还让我们等几年?希望领导不要一次次敷衍我。”屋里又传来大声说话。 “谁敷衍你?没有房子,我拿什么给你?” “局里两栋楼房刚盖好,都空着,没分配。” “谁告诉你没分配?都已经有主了。再说那两栋楼房,是我们局同别的局合盖的,我们局只有几户,困难户很多,我们只能照顾最困难职工。” “我家也是特困,为什么不能解决?” “那几户人家,连房子都没有,好歹你还有住的地方。你是一名党员,要体谅局里的困难吗。” “党员怎么样?党员也是人。谁说他们最困难,有的人住在宽大的房子里,是给儿子、孙子要房,他们都是共产党员。党员的名声都败坏在他们手里。” “就是吗,他们觉悟很低。做为一名党员,就要从我们自身做起,多多维护党的名誉!” “你──,好,我说不过你。但是,党员也罢,劳模也罢,我统统不要了。我现在只要母亲不住在潮湿的厨房里,妹妹不住在阴冷的走廊吊铺上,你说吧,这次分房能不能给我解决困难?” “你刚才还在为党的名誉,恨那些觉悟低的党员,难道你就不会觉悟高一些,体谅一下领导的难处?” “体谅?我只不过是大集体的一名普通党员,已经体谅八年了。……为什么只会对我讲体谅。为什么不对那些住在宽敞房子,还要房子的党员干部讲体谅?……我不听将来怎么样,就说现在解决不解决我家困难?” “我现在工作很忙,你去找房产科长谈一谈。” “我找他已经十遍了,都没有用。你是第一领导,他们都听你的。当年我爸爸去世你在场,你答应解决我家房子。虽然我在大集体工作,也归你管,不找你找谁?……你说吧,这次解决不解决?” “你现在消消火,找找房产科长再谈谈。” “不,我今天就找你。” 这时候电话呤响了:“你看我现在很忙。” “你今天不解决,我就……。”只听“嗵”的一声,好像姜大个猛地站起来的声音。 “解决怎么样?不解决又怎么样?”听出局长气愤地说道。 “不解决,我……我就把这瓶敌敌畏喝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