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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牛鬼蛇神”很快乐
积肥班和我接触最多的是老许头子，我们是一个组的，他是组长，我是组员，每天一上班我就来到他面前默默的站着，等着他吩咐我干活。他有一米七十的个头，窝瓜子一样的脑袋长在肩膀上，干巴巴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炯炯有神的鼠眼，常在我面前闪来闪去的，似乎有看透一切的样子。他的体重往多说有一百斤出头，每天穿戴挺利索的，说话带着一口北京腔儿，给人一种“京油子”的感觉。 有一天，我俩儿和老富在菜地里锄草，干了一会儿，便坐下来休息，老许头子从左裤兜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铁盒，从右裤兜里掏出一本写过字的小学生练习册，小心翼翼的从练习册上撕下有两个手指宽的小纸条，将小铁盒里的烟沫子倒在小纸条上，两只手的手指捏着小纸条两端，同时向两个不同方向转动，瞬间就卷好了一支烟。他将卷好的烟用舌尖舔了一下，拿在手里欣赏了半分钟，将脸转向老富说： “老胖子，给你支烟抽。” 老富摇摇头说： “谁都知道你的烟要火，抽你支烟得划好几根火柴，太浪费了，我不抽。” 老许头子“嘿嘿”地笑了两声 ，说话的频率快了起来： “你这个老胖子，给脸不要脸，给你十个好换不回来一个好，太不识抬举了。” 老富的脾气挺好，长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肉，他清了清嗓子说： “我是不要脸，咱们这些人哪还有脸，隔三差五的挨批斗，早就把脸丢没了。咱俩儿呀，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没一个是要脸的。” 老富一席话触到了老许头子的疼处，他有些激动起来，说话的频率更快了，他埋怨老富说： “昨晚开大会时，让咱们这些人到台上低头站着的时候，你为什么挤我？” 老富说： “不挤你我没地方低头站着，革命群众看见了会说我不老实，又得喊口号打倒我。” 老许头子说： “你这一挤不要紧，险些把我推到台下去，亏了我反应快，往旁边侧了一下身，要不然准得说我不老实，是在故意扰乱会场秩序。” 老富笑着说： “你身体挺好的，批斗一下没关系，反正死不了。” 老许头子气愤地说： “你小子咒我，咒一咒十年旺，我是长寿的命，你小子不得好死。” 老富还是“嘻嘻”笑着说： “你叫什么叫，嗓门倒挺大的，你比我年纪大，肯定是你死在我前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挺热闹，要不是老王挑着水桶走过来，还不知要吵多久。老王将水桶放下说： “你俩儿在这闲着没事儿磨嘴皮子玩，要是让连领导听见了，今晚准得召开批斗大会，不但要狠狠的批斗你们，我们这些人也得站到前面低头陪着，都这把年纪了，站上两个多小时，实在是让人受不了，我在这给你俩儿作揖了，千万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大家找麻烦。” 老许头子说： “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连领导，我们老哥俩儿斗斗嘴，心里也痛快痛快。” 老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 “我的心情好多了，今晚睡觉不能在做噩梦了。” 老许头子将抽剩的烟头塞到土里说: “我年轻的时候练过轻功，能弯着腰从扁担下钻过去，身子不着地。” 老富嘴一撇说： “你就吹吧，没人信你的，有本事当着小徐子的面钻过去，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老许头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说： “我现在就钻给你看，非让你服气了不可。” 说完将两个水桶放到一处平坦的土地上，扁担搭在两个水桶上。他弯腰蹲到地上，身体前倾，压低，在压低，慢慢的，头过去了，后背也过去了，正当哥几个要为他的成功叫好时，却在最后时刻演砸了，屁股过了一半，另一半碰到扁担上了，扁担从水桶上掉下来。老富辛灾乐祸地拍着巴掌，“嗷嗷”起着哄，老王“呵呵”笑着，我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老许头子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年轻的时候钻几个来回都没问题，现在不行了，年纪大了，钻不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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