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野静悄悄 于 2014-5-19 11:15 编辑
知青回忆录《荒原纪实》三 场 院 春看青苗秋看穗,看人一步两脚印。 ——民间语 刚到连队时,我分配到场院班干活儿,主要劳动项目是晾晒打下来的粮食,用老职工的话说,叫摊场、晒场、扬场,待粮食干透以后,再打茓子上囤。 场院有两三个篮球场大,地面是由一种三合土铺压的,中间稍有鼓脊,两边略带慢坡,这样的场地雨后不会汪水,且很快晾干,便于粮食集堆、晾晒。场院地面经过谷磨日晒光滑干爽,光脚踩上去很舒服。上秋以后,麦子打下来脱粒后开始上场,我们每天的活儿就是用搡耙先把青麦子摊开,再用木锨蹚出麦沟,晒上半晌之后,再重新翻蹚一遍,让麦子反复晾晒。收工前再用搡耙把麦子收拢,堆出脊背,最后用苫子把一趟趟的麦堆苫好。苫子是麦堆的蓑衣。 场院的劳动,是一种重复性的简单劳动。只要经常做就能熟练。但是对麦子晾晒到了什么程度,还需要晾晒多长时间作出正确判断,那可是真本事,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我们连长马义就行,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麦子,搓搓揉揉,再放在嘴里“嘎嘣”一嚼,就知道这堆麦子晒了几个太阳,还差几个太阳。 和摊场、晒场相比,扬场就要复杂一些,它不但有晾晒功能,更主要的是能去除麦子中的土粒、麦糠、草籽等杂屑。扬场机低的一头先把麦粒从地面上吞进去,再从高的一头把麦粒高高地喷射出来,利用空间落差将杂质去除。这样来看,扬场是需要风的,无风的天气不行,风太大也不行。麦子落地后,还要辅之扫帚的打理,打扫帚的人绝对是技工,你想想要在麦堆上清除杂质,那个扫帚的控制点要相当精确,那个感觉要自然天成。要我形容一下,既如春风拂柳,又似蜻蜓点水,绝对是农活儿中难得一见的轻功夫。要是扬场机坏了,就得用手工扬,一把木锨把麦子扬到空中,既要匀,又要散,匀者落地不能成堆儿,散者不能出界。打扫帚和手工扬场的活儿,我们也没少练,即便是有点样子,也难成气候。我记得当时我们场院班只有两个人拿手,一个是张宝树,一个是李永贵。 麦子晒干了颗粒十足,下一轮工序就是打茓子上囤。茓子是用农村编炕席那样的玉米杆或高粱杆的外皮做成的围席,三、四十公分宽,十几米长。打茓子又是个技术活,这涉及到装进去的粮食不会泄露。按着五、六米宽的直径先围一道茓子,然后装填麦子,麦子装到一半时,再插上一道茓子,靠装进去的麦子把茓子撑住胀紧。一般来说,茓子打到三、四层高时,再往里面倒麦子就费力了,这就又提到一个活序儿——装麦子上跳。就是将麦子装入麻袋,人扛着走跳板,跳板上端架在茓子中央,走上去后,将麦子倒进去。装麻袋需要三个人,一人打撮子,两人撑麻袋,撮子打得好,不但麻利而且准成,麻袋装好后两人提起一人钻肩儿扛起走人。打撮子钻立肩抗麻袋是一种展示,为此我们这些小青年但凡有点力气都想着量一下,有时较起劲来,装满麻袋不扎口,一人钻肩扛起,麻袋实成成立在肩上,人颤悠悠地走上跳板,到顶后(囤子要围起五六米高),肩头一抖,满袋粮食倾泻而下,感觉特爽,但是真累。 我在场院干了多半年,磨炼了体能和耐力。农活儿就是实打实,初生牛犊的性格让知青们没少吃苦受累。太累时,有人也产生过逃避情绪,甚至存在破坏工具的行为,但最终我们还是挺过来了。 值得反思的是,刚下乡时人地两生,那时候遇到重活、累活,在力不胜任的情况下,大都不会劝你不要干。当地一个农工曾给我讲过一个秘密:有位连长调动某些知青的积极性时,不直接点将叫你干,而会用激将法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就不要去了吧。你若是个要强的人,就一定要去。他就是用这个办法使用人,调动人。这跟大会上的思想动员不一样,这是人性中一个及其危险的小动作。我说出这个秘密,不是说那人没有人情味,而是那个年代缺少人文关怀,人文关怀既是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也是人对自身的关怀,这两者都有了,才会产生群体对个体的关怀。这种关怀不会因为“你不干谁干”或“我自己愿意干”等种种原因而逊色,而是有了她的关照,一切行为都会变得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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