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农学七四 李贻玲
大学生活对每一个人来说，可以说是终生难忘的。可我的大学生活是在“特殊年代”里度过的。没有什么补习，没有什么考试，从一名初中毕业普通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一下子就步入了大学。即感一突然又觉得很高兴，尤其是在学校里的每件事情都渗透着那个时代的特点，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有些可笑，但还是想写出来告诉后人。
（一）黑板上的 1/3+1/2= ?
1974 年自己被贫下中农推荐成了一名“工农兵大学生”，步入了八一农垦大学。我是又高兴又疑虑。高兴的是自己终于成了一名大学生了，也算是进了高等学府，疑虑的是自己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呀！这学可怎么上呀？
我自个觉得上大学难，可教我们的老师更难了。全班68人，老高三的好多，还有初一、初二的中学生。当时叫“小69”，就是参加了两年“文革”就算初中毕业了的小混混。因为学生底子参差不齐，老师就只有将就我们这些水平洼的了。于是，在大学的黑板上出现了1/3+1/2= ? 等于几的计算公式，还有初中学的因式分解。现在想多可笑呀！没多长时间，学校准备恢复外语课，让每个学生选一门外语。大家都很高兴，大多数都选了英语。我听别人说英语特难学，就报了日语。可才上了两次课，就被一张“崇洋媚外”的大字报给轰下来了。那年月也不知道谁是老大，谁说了算。记得50多岁的化学老师胡丁庆，竟不知如何把课讲好，面对参差不齐的学生，带着眼镜，操着南方口音，跑到宿舍里和我们商量该如何讲课。当时，所有的老师已把知识简化到了最容易理解的程度，可初中生还是听不懂。最让我发蒙就是化学了，什么结构式分子式的，酯呀，醛呀的搞不懂。感觉有意思的是土壤化验课了，我非常喜欢土壤潘老师，她不仅人长的漂亮，连上课的声音都好听，每次做试验她总是是细心地讲解。做土壤PH值测定挺有意思的，做土壤有机质的测定更有意思，一干就是连昼转。我最爱做是滴定试验了，左手拿着烧瓶要不停地晃动，右手要控制住滴管的流量，到最后有时就差半滴就可以看到试验结果，越到最后就越紧张，可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失败啊。做一个实验大概要10多天哪，有时还要弄到很晚，可我们都非常认真，等结果出来时，我们也摆出一付很自豪的神态，就像自己参加了一项高科技的尖端研究感觉。
（二）能吃苦的大学生
进了高等学府，不学点真本事咋能行呢？于是我就抓紧时间补习和专业有关的文化课，慢慢地就能跟上了。在农大先后学习了作物载培、植物保护、化学灭草、土壤化验、作物育种、生物遗传等等。学农学的少不了要实习，印象最深的是到二队实习基地亲自干农活了。记得水蹈插秧实习课那可真叫累啊，一个个光着个脚丫子挽着裤腿，在水田里插秧，开春插秧的水不叫凉，那叫冰人哪。虽然都穿着水鞋或农田鞋，但不是灌包了就是水没鞋帮了。还要插成一条线，那些老农干得又快又直，我们咋整也是赶不上。好多同学腿被干草根划了口子，直往外渗血；有的手磨起了血泡，还都是那么认真的干。现在想想，那时的大学生还真叫行，没有叫苦喊累的。休息时，同学们都赶紧到马路边上，或坐在稻池梗上把鞋一脱，让被泡的发皱脚也见见春天的阳光。
在二队实习点，一个生产周期全都参加了，从大田整地的翻、耙、耢到小麦的播种；从大豆的选种到田间管理，从玉米的发芽试验到秋收把棒全都参加了。记得那年收玉米，干了好几天，白天站杆扒棒堆在地里，最后一天了，大家都很高兴，明天就能休息一下了。说好明天装车往回拉，可谁知下了一夜雪，这下可好了，玉米全都被捂到地里了。第二天早晨刚起床，孙连长就来通知了，据天气预报报道，近几天还有大雪，所以要赶紧把地里的包米拉回来。没走几步返身在走廊喊了一嗓子“都多穿点，带好手套和帽子，地里可没挡风的。”到地里自由组合成3人一组，两个往土篮子里装，大点个的往车上甩。我和赵亚兰往筐里装，李俊个子高往车上扔。两个组一个趟子，大胶轮车骑着两个趟子中间，后面的沙箱板打开着，车慢慢地往前开。你捡慢了车就走远了，往车上甩的那个人要端着筐往前跑，到车跟前在往上扔，可累了。所以每组都得快点装，以免给拉下。带个大手扒张的棉手闷子还行，不咋冻手，可就是不好使，一下子掐不了几个，带五个手指分着的线手套，一掐能掐上来好几个玉米棒子，可太冻手啦。等车装满了开走了，我们直起腰来，手冻的像猫咬似的。把手缩到里头握成拳头还能热呼点。两只湿手套上面挂的雪已冻的像糖胡芦似的，碰一起哗啦哗啦的响。为了取暖几个女同学在地上蹦一蹦暖和暖和脚。你别说，那时这些“工农兵大学生”还真有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哪。
（三）食堂现场会
那时，每个学生的助学金12元，大多数同学基本能够花。那个年代的伙食十分一般，冬天青菜是很少，大都是白菜、土豆、萝卜、干豆付、豆芽。刚入校时是排除买饭，那叫挤呀，要是听说有好吃的啦，老早就有学生在食堂门口等候了，门一开就是一拥而上。后来实行死活，也叫包桌子，每个月每人交10元钱，固定桌号， 8个人一桌，每桌两个盆和8套餐具。米饭和馒头放在旁边的大槽子里。开饭时也不用排队也不用挤了，上自己桌就行啦。每桌半盆菜，半盆汤，那真的就是汤，能数清的几片菜叶，有点酱油色，还有点热乎气儿，清汤挂水的。先来的等一会儿，或给没来的同学拨出点菜。我记得尹志升、张兴国、马和平我们同桌。一开始大家还等会儿，可老尹总爱来晚，没办法都是同学，我就把菜给他拨出一碗，怕凉了在用盘子扣上，他来了也就知道了。
有一段时间食堂伙食有些下降，同学们都有点意见。开始通过各中队生活委员向上反映，在后来有的学生就闹抵触情绪，吃馒头扒皮，把剩余的菜倒在桌子上，大米饭有点不对劲就吃一半扔一半的，往溉水桶一倒还美其名曰：“喂老猪换肉啦”。一次午饭后，还没上床休息呢，就听有人在宿舍走廊大声喊，“马上到食堂集合！”“必须都到！”我们也不知啥事都去了。可一进食堂就全傻了。每张桌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白花花的米饭洒了一桌子，像是在嘲笑我们的行动，馒头大半个地丢在旁边上的暖气管子底下，在为我们的行动叹息。伴着菜的半碗米饭在那扔着，半盆汤里还漂着几片馒头皮，真是一片狼籍。也不知是学校的那级领导，站在那里脸拉的老长，背着手一句话也不说。食堂管理员用手指挥着，喊着，要求各系组织一下，从入门的右侧起，绕餐厅走一圈。有些人还不太在乎，漫不经心地走着，眼睛还东瞅瞅西瞧瞧的。可大多数同学向是犯了错误似的，低着头跟着前面同学赶紧走，我不敢往桌子上看一眼，好像眼前的这些是自己做。到了门口，按管理员的手势大家自觉地排队站在了那里，听那个领导讲话。多数人低着头生好像是犯罪份子在听候法官的处置。为教育我们这些“无知”的大学生，第二天食堂做了一次“忆苦思甜”饭，用豆腐渣罗卜婴子做的菜和玉米面窝头，可那顿饭谁都没敢向上回那样，也不知是害怕了还是真受教育了。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有些愧疚。
（四）实习以外的收获
1976 年春，按照教学计划我们要下场实习的。我和 冯学民、上海知青沈瑞忠、宗顺义、抗洲知青余桂香 同学到友谊农场五队实习。一开始是到853农场1营2连 ，没有几天， 农垦总局引进美国机器设备，在友谊农场五分场二队试建机械化连队，我们几个幸运的被 抽到了友谊农场。听这里的老职工讲，友谊农场的发展还有一段辉煌的历史。
1954 年国庆期间，前苏联政府代表团提出，帮助中国建立一座大型的谷物农场，并增送机械和设备，还派专家给予技术上的帮助。后来毛泽东复电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还说这是苏联人民对中人民的巨大的友谊的援助。同年12月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建立国营友谊农场的决定》。为纪念中苏两国人民的友谊，命名为“国营友谊农场”。
实习的五分场二队离场部不远，抽空我们几个就到场部转转。参观了为给农作物喷洒农药追肥的飞机。在办公楼的旁边发现了一堆折损的建筑物，上面刻着的字，有些人坐在那聊天。我好奇地问起了一位老同志，他说那是1956年9月落实成的“中苏友谊纪念碑”。他见我细心地听，就站起来用手边指着边讲，这碑高 5.8米,正面朝南,白色大理石贴面,上面刻着“中苏友谊万岁”6个大字。碑身上方的四周分别用生铁铸成的花饰，并镶有一枚铜制的“中苏有好微”。后来，我好奇地查阅了有关资料，得知这个纪念碑身下部还有苏联国旗和中国国旗。图案正中上下并排铸有“友谊”两个字。可这座纪念碑仅保留了11年，“文革”时期被当作修正主义象征拆毁，并在原纪念碑的位置上，竖立了一尊毛泽东的雕像。我想，历史应该是实事的，不能抵毁也不应窜改。我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中苏友好纪念碑”矗立的雄姿，但我能想象出这高大雄伟的纪念碑，在北国沃土上经历风霜雪雨的沧桑。此时，在我心中已树起了一座启盼世界和平，增进相互友谊的丰碑。我用手扶摸着纪念碑的遗物，久久地不肯离去。
实习刚结束返校，正赶上学校召开庆祝粉碎“四人帮”大会。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重病在身的姜瑞之校长拄着拐，吃力地走上台，两腿一叉，双手在体前拄着手杖，激动地高唱国际歌。唱了一遍又一遍，雄壮有力的歌声使他的头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在这他的感召下，上台下台融为了一体，在场的师生都站起来了放声歌唱。那声音划破黑暗冲向黎明，划破沉默冲向天空。那振奋人心的激情，那高亢有力歌声，唱出了一位老党员的企盼，唱出了亿万人民的心声，唱出了人们对党的忠诚和希望。那个场面太感人了，许多师生都流下了热泪。那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还很年轻，理解不深老校长当时的心情，只是感觉像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一缕阳光，有一股热流在胸中流淌。
（五）难忘体育姜教师
有一件事和一个人令我终生难忘。那是1975年的春天，学校接到通知，准备参加全省大专院校田径运动会，我被体育老师选中了铁饼运动员。一想能参加全省的大型运动会，心里老高兴了。每天早晨起来就是训练，先从臂力腰部训练，最后是技巧训练，可技巧训练是最苦的。我知道要拿成绩就得刻苦。在没受训练以前，我一直以为铁饼用力一甩，是从小手指后出去的呢，经过教师讲解才知道是从大手指虎口处拨出去的。而且，为了使铁饼能投的远，在铁饼离手的瞬间，即要压腕又要用力拨饼，压腕是为了使铁饼保持平行，以减少空间阻力；拨饼是达到最远的距离。所以每天都要练习拨饼。而中指和食指是练习拨饼练最用力的指头了，练了几天这两个指头都掉了一层皮。十指连心那叫痛呀。我就想了个招，带副薄手套练习不就行了嘛。让老师发现了，崩着面孔问我：“带手套练能找到感觉吗？比赛时能带手套吗？”我低下头，知道自己错了，把手套摘了下来。可这手也太痛呀。后来我又想了个招，训练时用医用胶布把这两个手指给贴上，等训练完了再揭下去，白天上课时让这手好好恢复一下，可揭胶布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呀！到后期加大的训练力度，老师站在篮球场地的这边，让我站在那边，开始训练。要求我每次从篮球场这边扔到那边，20多米呀，扔不到就不准休息！虽然很累，但我每次训练都是十分认真的，因为 姜老师严肃的。
我们集训队的每个同学都很刻苦，训练时从不耽误时间。正当我们满怀信心地迎接挑战时，上级来文件说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举办全省的大学生运动会有些具体困难，就把外地的大学给划出去了。结果没去成，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好多队员都哭了，觉得吃了那么多的苦，白训练了。
那年学校开运动会，我报铁饼项目，心里想一定要拿冠军，要不对不起培养我的 姜老师。比赛时我满怀信心步入比赛场地，按照训练时技巧和全身的力量投出了漂亮一掷，结果真拿了个冠军！总算没白练吧，当广播里宣布获奖运动员时，班级同学都为我欢呼跳跃。我跑过去领奖，看见教练姜老师在主席台左侧座冲着我哪，面带笑容地将握成拳头的手，在眼前坚定地晃了两下，眼睛里充满着希望。我觉得好像一股暖流涌进了全身。带着感激的目光，我 向姜老师深深地点点头。那瞬间的目光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六）大学时代的业余生活
在农大业余生活也很有意思，8个人一屋，那时校外也没有什么业余生活，除了上课外大多时间是在宿舍里。我们宿舍这几个来自北京、上海、天津、齐齐哈尔、鸡西、佳木斯六个城市，到是挺全的，大家在一起和睦相处。宿舍的生活丰富多彩。大姐是北京知青叫刘虹，是我们班的党支部委员。天生一付好嗓子，人家是老高中毕业生，啥都会，拿过来新歌，在那 1.2.3 .地哼哼一会就能教了。到了周末，我们几个围在一起，刘虹手拍打着桌子一句句地教我们唱歌，教两遍就能跟着唱了，而后，这新歌很快就在班里普及了。学校文艺演出,我们班编排了个舞蹈《大学毕业回山村》，歌词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山一层水一层，大学毕业回山村，回山村；
眼望一路大寨田，只觉得山亲、水亲、人更亲；
火热的山乡需要我，我更需要这天高地阔地新的农村。
看身边的麦浪片片接蓝天，吸一口麦香，喜人心；
想起当年，与战友们一起改良种，多少回手捧宝书到清晨；
老队长夸咱们是好苗苗，我们说贫下中农是贴心人，是贴心人。
周日学校礼堂常放电影，一角钱就能看一场。冬天学校浇了冰场，可以上冰上课了。我班几个年龄小点的，冰上课最高兴了。从来没穿过冰鞋，啥都觉得新鲜，穿上冰鞋往起一站，还没等走呢，就是一个跟头。我们几哈哈地大笑，两手扶地使劲往起起，咋也站不起来，我就出了个主意，咱们几个手拉手一同往起起，保证能站起来，可大家一同使劲，马上就站住了，脚一划又都拽倒了，有是二场哈哈大笑。体育老师告诉要领，一要身体前倾，二是两腿下蹲，三要会左右移动重心，掌握了这几点就差不多了。要是站不稳跌跟头时，往前扒，千万别拽着后脑勺。冰鞋库就在我们女宿舍的楼下的门口，刚学会点可有瘾了，在按时老师教的要领，很快就学会了，晚自习后，我也要抽空出去滑上几圈。如今30多年过去了，我现在还能上冰滑一阵子哪。2007年学院举行冰上运动会，因教师女子队就我俩，我和刘丽雅穿上冰鞋在在冰上练习了一会，刘刚老师就计时了，我还真的一直在前面，考虑到情绪吧，我们并列到的终点。周围好多学生在叫好，加油。虽下来很累但心里觉得很痛快。
文革结束了，学校要恢复正常教学，我们这届毕业生被迫提前半年毕业，那是1977年的寒假。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成了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工农兵大学生”，这个中国历史上"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以前无古人后无来世的事件，载入了中国史册。
写于2006年毕业30周年时
修改于200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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