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2-14 09:55 编辑
八、三角铁撞击了我的左额头
一九六九年二月十三日(农历腊月二十七),晚上六点多钟,我和王文浩爬上了二十连“尤特”的拖车里,车厢里斜放着两根五米多长的三角铁,其中有一米多长伸出车厢外,我俩儿并排坐在车厢的角落里,后背冲着车头,四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车厢里的两根儿三角铁,生怕它跳起来打到我们。 团部到二十连的路分为两段,前一段到十八连,也就是山外路,路况还可以,简单的铺了一些沙石,有一个路的形状,进山后的五十多里山路,几乎是自然状态,一年的春夏秋三季,老天不下雨时,路也就是两个车轱辘印,来往的车辆顺着这两个车轱辘印减速通行,一旦下了雨,就变成了泥浆路,汽车不小心陷到里面,说什么也开不出来,加大油门只能让车轱辘转得更快,越快就陷得越深,路面很快被掏出一个深坑,汽车就得熄火趴窝,每到这时,便要靠附近连队的链轨拖拉机帮忙往外拽了。冬天封冻后,不下雪或雪小的日子里,路况要好一些,要是连续下上几场雪,路上的积雪超过一尺厚,就是大雪封山了,在这段日子里,山外的汽车进不了山,山里的“油特”又开不出来,二十连便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孤岛”。连队的职工和家属要想去一趟团部,得坐东方红75型链轨拖拉机拉的爬犁去。爬犁是用两根直径一尺多粗,五米多长的桦木做的,在东方红75型链轨拖拉机的牵引下,行驶的速度比牛车还慢,每小时也就开个七、八里地,到团部得十几个小时。要有急事儿坐爬犁上团部,可就遭老罪了,人在爬犁上冻得受不了,便跳下来跟着拖拉机跑,跑累了,出汗了,再坐到爬犁上,裹上羊皮袄或棉被,能挺上一两个小时,一路上每个人都得从爬犁上跳下来几次,才能不被寒冷的天气冻伤,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很少有人上团部去的。 我俩儿在“尤特”的拖车角落里,将身体卷缩到最小程度,一分钟又一分钟的苦苦熬着时间。过了十八连就要进山了,天上飘着雪,没有风儿,也不算太冷儿,我不时变换着坐的姿势,免得将腿压麻了。山口的路况本来就很差,又下了半天的雪,路上的积雪有半尺多深,“尤特”像个喝多了酒的醉汉,摇摇晃晃的在雪地上跑着。前面出现了一段坡路,“尤特”突然加大马力,怒吼着冲了上去,就在冲上去的瞬间,拖车急剧的摇晃起来,车上的三角铁不停地上下颠簸着,晃动着,突然间,颠起的三角铁朝我俩儿飞来,我本能的一低头,三角铁从头上飞了过去,我抬起头来,借着雪花的白光,看到三角铁又飞了回来,来不及躲避了,三角铁撞到了我左额头的狗皮帽子上,又在我眼前晃了晃,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在重重的颠了几下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尤特”进山了,我想调换一个坐的姿势,刚一起身就感到左脸颊热乎乎的,往下流着水,用手一擦,黏黏呼呼的,借着下雪的光亮一看,是鲜红的血。王文浩大喊一声:“不好,你被撞伤了!”我听到这句话便有点儿晕了,眼前的雪花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整个身体也好像轻飘飘的在半空中漂浮着。王文浩不顾一切的从拖车里站起来,拼命的喊着:“停车,快停车,撞伤人了!”,他的喊声被“尤特”的“嘟嘟”声给吞没了,情急之下他将两只棉手套撇了过去,车还没有停下来,他又摘下狗皮帽子用力一甩,帽子飞过“尤特”,在车灯照耀下,被驾驶员看到了,车停了下来,驾驶员大唐下车跑过来,看了一下我,对王文浩说:“我车上有大衣,你拿大衣给他把头包上,别伤着风儿。”我此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隐约听到大唐说:“这离十八连近一些,卫生所刘医生的医疗水平比较高,先到他那打一针破伤风针,包扎一下再说。” 两边山体的积雪在茫茫的雪夜中泛着白光,“尤特”在积雪的路面上挑过头来,加大油门,开足马力,飞也似的向十八连开去。我坐在驾驶室里,鲜血不断地流进嘴里,又一口接一口的咽进肚子中,一股股血腥味儿,夹着淡淡的土腥味儿,穿透我的五脏六腑,电流般的传遍全身,在恍惚之间,似乎生命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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