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2-12 15:28 编辑
六、我的好邻居是上海知青
我住的集体宿舍是一个大屋子,整整占了半栋房子,另半栋是连里的马号,里面养了九匹马,三头牛,门口堆着喂牲口的草料和一堆牛马的粪便。知青住的这间大屋子是对面炕,一共二十多人,上海知青占了有一半,其次有北京、哈尔滨、牡丹江知青和一名没成家的老职工。哈尔滨知青在一九六八年的下乡青年中,不但来得晚,而且年纪最小,受教育程度也比较低,多数都是初中一、二年级的水平,而上海和北京知青多数都是老高三和老初三,这些人受教育的程度高,又都来自大城市,见的世面也广。每天和他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时间久了,他们那种爱学习,讲卫生,遵守公共道德的好习惯,触动了我的心灵深处,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和上海知青黎兵同住在阴面土炕的里面,我们俩儿的行李紧挨着,晚上睡觉时可以清楚听到对方呼吸声。他给我印象是高高的个子,长着一张苹果样的圆脸,有时讲话多了或和人辩论的时候,脸就微微发红。黎兵为人坦诚、做人谦虚、思维敏捷、敢于直言,他是我到兵团后,第一个全方位接触的外地知青,可以说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们成为邻居后的第一次谈话,是向我介绍他家庭和本人的情况,他说的是那样直白,完全就像和一个老朋友或最值得相信的人在叙家常,我直愣愣的看着他,我们刚认识,还很不熟悉,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用手比划着说:“我们虽然刚认识,但以后就是邻居了,邻居相处一是要了解,二是要信任,如果我对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以后就不能做好邻居了。”他还说:“我虽然比你大近两岁,比你高出一届来,但有许多地方不如你,有不对之处,你要多给我指出来。”我笑了,感到确实遇到好邻居了。
黎兵家每过一段时间,就给他寄来一大卷报纸和杂志,他将这些报纸和杂志放在炕头靠墙的角落里,午休的时候或晚上睡觉前,总是抽出一张来看一会儿,有时看得高兴了,还会给我念上一段,并将报纸递给我,让我再看上一遍。我感到他选的文章和段落,让人看了后很受启发,便都保存了起来,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反复看,反复背,努力将每一个字都记在脑子里。时间长了,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一次问我:“你为什么拿着一张报纸反复看?”我说:“我学上的少,有的地方看不明白,当然要反复看了。”他诡秘的朝我笑了笑说:“你还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你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我看你是在背报纸上的文章,这是一种好的学习方法,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他喜欢画画,到兵团前他曾在上海一家报社当过美术编辑,有一次,他拿着上海寄来的一张报纸给我,并指着上面的一副漫画说:“你看,这是我到兵团前画的,画完后一直没用,现在我到兵团来了,他们却给用上了。”我仔细一看,这是一幅漫画,画的是向下挥动着的拳头,拳头下站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小人,画面简单明了,立体感强,看后给人留下一种非常有力量的感觉。我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拳头,他笑着说:“你这整天握大锤的手,画出来会更有力量的。”我说:“如果用漫画的形式来表现人物应该如何画?”他说:“你坐到炕沿上,我现在给你画一张。”他翻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像样的纸,便掏出记事本,打开后一边在上面迅速的画着,一边还逗着我:“笑一下,把嘴张开点儿,再张大一点儿。”我“哈哈”大笑起来。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他就画好了,他把画好的画从记事本上撕下来递给我说:“看看,像不像你。”我接过来一看,五官的优势部位一点儿也没画上,而是眯着眼,咧着大嘴,胀鼓鼓的两个鼻孔,纸上出现的我,全是脸上劣势部位的扩大化,虽然他画的我奇丑无比,但仔细一看,还真挺像的。他向我解释说:“用漫画形式表现人物的脸部,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去掉长相的精华部分,夸大不足部分的表现力度,让人看了不但感觉到很像所要画的人,而且还能收到快乐或憎恨的效果。”
黎兵很有口才,讲起话来滔滔不绝,不重复,有条理,不带啰嗦词。他平时总爱穿一件深灰色的大衣,经常不系扣子,走起路来下摆一甩一甩的。他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在宿舍里和我聊天,每当我向他请教一些问题时,他都显得很兴奋,常常是站在我面前,打着手势,声音时高时低的不停顿讲着,每当讲到关键时刻,他就来一个大转身,右手举过头顶,用力劈下去,大衣也随着他的动作甩了起来,这样更加大了讲话的力度。他有时在宿舍的土地上来回不停地走着,长时间向我讲述着上海发生的各种事情,谈着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我很佩服的看着他,认真地听着他讲的每一句话,暗地里用他和郑指导员进行对比,扑捉着两人说话的特点,以便扬长避短,少走弯路。黎兵讲话思路广,重点明确,不回避问题,敢于说出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这在那个年代是非常难得的,他讲话时喜欢目不转睛看着我,每当看到我有疑惑的样子或想发表相反的意见时,总是习惯的晃一下右手,意思是听他继续讲下去就会明白了,什么时候讲到我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并对他说的每句话都频频点头,他才满意的将话题转到其它方面。郑指导员的讲话风格和他截然相反,不看大家的表情,更不理会大家的反应,老是那些顺序,千篇一律,有板有眼,不紧不慢的讲着,脸上看不到表情,手上拿的是上级文件和他那个破旧的记事本。偶尔空着手讲话,也是将手揣在袖子里,给人的感觉像是背报纸上的社论,还不如看着他那个记事本讲,能讲一点儿具体的事情。我脑子里经常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将他俩儿讲话综合一下,来个取长补短,那是在理想不过的了,可惜的是,我到二十连才两个多月,黎兵便因工作需要调走了,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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