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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情深：永不磨灭的北大荒记忆 唐德华
在北大荒长达二十多载的悠悠岁月里，机炮连宛如一颗璀璨而坚韧的星辰，镶嵌在我生命的浩瀚苍穹之中。而那血浓于水的战友情谊，更如同一把炽热的火炬，永不熄灭。 机炮连全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3团机炮连。它如一座革命熔炉，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热血青年。除少数连队干部外，一百多位朝气蓬勃的战士，几乎都是来自各大中城市的知识青年。
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地区爆发武装冲突，形势陡然紧张。4月初，机炮连成立，我有幸担任连队文书兼连部班长。连部班六大员——通信员、司号员、军械员、卫生员等，同住一个宿舍，同睡一铺火炕。那一方小火炕，承载了无数欢声笑语、推心置腹的夜谈和困难时刻相互慰藉的温暖。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每一次清晨醒来的相视一笑，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份情谊的深沉与厚重。 我从小在上海长大，对炕这一北方特有的事物知之甚少。而军械员刘殿来是哈尔滨知青，虽年龄比我小，却如一位贴心的兄长，主动承担起照顾大家生活的责任。每到新营地，他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睡在炕头，将相对温暖舒适的中间位置让给别人，这一让，就是悠悠数载。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把困难留给自己、将温暖馈赠他人的高尚品德。
机炮连曾两度奔赴珍宝岛前线执行战备值班任务，那是生与死的严峻考验，是血与火的炽热洗礼。在枪林弹雨的边缘，在硝烟弥漫的时刻，战友们彼此扶持、相互依靠，用坚实的臂膀和无畏的勇气，共同铸就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这份生死与共的经历，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我们的心紧紧相连。 难忘1970年3月的第二次珍宝岛前线之行。彼时的北大荒，仿若一个被冰雪封印的世界，气温通常在零下20度左右徘徊，寒冷刺骨。部队下午才抵达珍宝岛地区指定位置，宿营地隐匿于一片原始森林之中，与公路有七八里地的崎岖路程，且无路可循。时间紧迫，夜幕又早早降临，全连仅勉强搭起一个帐篷，而大量弹药还堆积在公路边上。当晚，连长决定让连部班值守弹药，这是一项艰巨而危险的任务。 那一夜，是刻骨铭心的煎熬。寒冷如影随形，饥饿阵阵袭来，困意如潮水般汹涌。北风在森林上空呼啸而过，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一曲凛冽悲歌。连长照顾我们，为每人发放了两件皮大衣，但在极度寒冷面前，皮大衣也显得无力。军械员刘殿来深知若不生火，大家恐难以熬过这漫长寒夜。于是，我们在周边树林里四处寻觅枯树枝，齐心协力生起了一堆篝火。战友们紧紧围坐在篝火旁，真切体会到“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凉”的独特滋味。可命运似乎并未就此罢休，由于天气寒冷，面团无法发酵，炊事班只能制作窝窝头。那苞米面的窝窝头，在冰天雪地中迅速冷却，变得如石头般坚硬，野外又没有烧开水的条件，我们只能凭借顽强的毅力，用牙齿艰难地咬下一口，混合着唾液，强忍着干涩与难以下咽的感觉，一点点将其吞入腹中。到了下半夜，人困马乏的疲惫感如大山般压来，双眼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刘殿来凭借丰富的经验，不断提醒大家，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一旦入睡，极有可能染上重病。于是，我们两两一组，一小时一班，轮流站岗看守弹药。漫漫长夜，我们相互照顾、相互鼓励，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和对战友的高度责任感，咬牙坚持，直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那一刻，心中涌起的不仅是熬过一夜的庆幸，更是对战友间不离不弃、共克时艰的深深感动。 然而，命运的考验并未终结。当黎明的曙光刚刚洒下，还未来得及感受喜悦，我的胃突然如刀绞般疼痛。此时，卫生员“三毛”（大名袁捍中）远在连队宿营地，司号员黄波得知情况后，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三毛”匆匆赶来，他心急如焚，顾不上满地的冰雪，将皮大衣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我躺下，关切地询问我的症状。他凭借精湛的医术，拿起一根长长的银针，稳稳地对准我的肚皮扎下，手指轻柔地旋转，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战友的深情厚谊。接着，他又用艾条在针眼处悉心熏烤，随后在腿上、耳朵上的穴位扎了几针。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疼痛的减轻。几分钟后，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渐渐消散，又过了片刻，疼痛竟完全消失。在那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三毛”用他的专业与关爱，为我驱散了病痛的阴霾，让我在绝望中感受到了战友间如亲人般的温暖与呵护。
随着5月初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开江，边境形势明显缓和，我们奉命撤离前线，返回农场。先是在11连集训，而后进驻砖瓦厂。司务长老朱是我交大附中的同窗好友，上士吴东建也是上海知青，他俩的宿舍位于食堂边上，那是一间狭小而温馨的小屋。两张单人床与一张桌子便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就是这小小的天地，成为了知青们心灵的港湾。每天夜晚，忙碌了一天的我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纷纷汇聚于此。大家挤坐在小屋里，畅谈国家大事，抒发心中理想，交流进步心得。那些激情澎湃的讨论，那些充满憧憬的话语，在小屋里回荡，如同激昂的乐章，奏响了青春的旋律。而最令人开心的时刻，莫过于有知青探亲归来，总会带回家乡的美食与新闻，那熟悉的味道与亲切的乡音，瞬间驱散了大家心中的思乡之苦。在那小小的房间里，美食的香气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成为了我们艰苦岁月中最珍贵的回忆。 难忘那年中秋夜晚，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老朱家中寄来的那盒杏花楼月饼。“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句千古名句仿佛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最真实的写照。我们思念远方的亲人，思念故乡的山水，但在这浓浓的思乡之情中，战友们的陪伴却如同一股暖流，流淌在心底，让这份孤独与惆怅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我们相互倾诉着对家乡的思念，分享着彼此的回忆，在那轮明月的见证下，战友情谊与思乡之情交融在一起，成为了一幅永恒的画面。
如今，机炮连的岁月已经远去，但那份战友情谊却从未被时间冲淡。战友们依然时常相聚，每一次重逢，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故事，在岁月的长河中愈发清晰，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们的心灵。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战友情深，永志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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