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梦 于 2012-8-22 20:24 编辑
爱在那片黑色的土地上 ------兵团旧事(全篇完) 夏梦 回连队的当天下午,‘小神仙’叫管我们猪号的柳连长通知我,去团里医院一趟。这次是团里派来的大解放。那次演出回来我和冬生就是坐的它。 路上,我的心揪着,预感到不祥。 一路上凛烈的风吹着,没有冬生的大衣和火热的胸膛,我堆缩在敞棚车的角落里,没有谈话和歌声,一片死寂。一块去的有耿立夫和朱树年,还有几个上海知青,‘不可能,别想,不可能,别乱想---’在我脑子里转啊,转啊。 远处的马鞍山戴上了厚厚的帽子,头上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在浓云中酝酿着,随时都将倾盆而下。 风刮倒了干枯的小树,落叶随着风旋转,刮起落叶的地面,一片凄凉。除了大解放,路上没有车和人。 医院,没有内科外科之分,只有十来个房间。人们在第一个病室门前停住了脚步。因为团领导在这儿。 病室中间靠窗户的地方的唯一的一张床上,一个除了插着氧气的地方能看着,其它地方都用白纱布包得严严的人静静地躺着。盖着的被子一角打着点滴的地方露出烧的没魂的一块地方,分不清衣服和皮肤,焦糊的上面有一片油。 耿立夫低声地对我说:“是冬生。” 救火那天冬生正好来看我,还没见到我,听说我们去救火了,他骑着自行车就追到着火地点,忙乱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他就自己找火最旺的地方去打。他在打火时,为了能在远处就不让火飞过来,必须打开一条隔断火源的通道,为了这个,他跳下了壕沟。他用脱下的棉衣拍火,棉衣烧着了,火连上了穿在身上的单军装,他不顾自己烧着了的全身,奋力把火扑灭了,通道打开了。人也倒在了沟里。在人们迷路,吃饭的时侯,谁也没想到冬生也在我们中间,就更不会有人去寻找他了。 他是第二天一早儿,我们走了,护林人发现的,那时他全身烧伤,已奄奄一息了。 听到这一切,我转身无声地跑了出去。跑啊,跑啊----,走廊尽头是侧所。我挂上侧所门,把抽水的绳往下一拉,泪如雨下。泪随着哗哗的流水,飞奔着。外面响起咔嚓咔嚓的一串雷声。哭声,水声和外面的雷声搅在一起。 许久,带着用手,衣袖都擦不干的眼泪。我走到冬生跟前,他妈妈和姐姐还没到。在他身边的,是我和他的朋友,战友们。 我强忍住泪水,“冬生”,我说。颤抖的心把我说的话变得走了音。就这一声,‘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知道我—来了! 躺着的人的头动了一下。 打着的点滴,一滴一滴地和他的心跳,我的心跳,他的脉搏和大家的呼吸心跳,随着钟表的秒针行进着。氧气瓶换了一瓶。还是一片寂静。 突然,在旁边的小护士向外跑去,接着飞快地进来好几个医生护士,我们在门外等侯。 外面的雨在雷电中咆哮着,狰狞地看着一切。 在门的缝隙中,我们看见了白色被单盖在了他的头上,我的‘不可能’就在白被单盖上去的那一瞬间破灭了。那白被单永远地隔开了我和冬生,我这时才相信,人鬼两重天。 我哭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心随他去。 在把他抬走的时侯,在他的枕边,发现了一本烧得支离破碎的日记本。 一星期后,我怀揣着那本日记和冬生送给我的影集,在他堆满了白色纸花的墓前跪了下来,对着那刻着‘在这里沉睡着的是我们知青救火英雄------冬生’墓碑,磕了三个头,把那块上海手表放在了墓碑上面。并把脸贴在墓碑上许久,许久。最后用那眼泪已哭干了的双眼,把他的墓,墓碑,还有墓旁边的白桦林,远处的马鞍山都仔细地看了一遍------ 天边,一片朝霞,殷红如血。 天的尽头,传来渐近渐远的歌声------ 高高的白桦林里,有我们的青春在流淌, 黄中夹黑的土地上,有我们的心在歌唱。 我胸前带着那朵洁白的小花,踏上了插队到对青山农村的更艰难的旅程。 别了,我的爱人,别了,北大荒。我们把青春和生命献给你,把爱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黑色的土地上。 (全篇完) 夏梦写于1992年5月4日 ,2012年 7月首发在哈尔滨北大荒知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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