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逝去的日子》连载之四十四——
难说女儿不如男 知识青年来到农村，无疑在文化方面为农民注入了新鲜血液。知青们的文化素养和精神风貌令农村中的青年人很是羡慕，她们有的已经偷偷地学着女知青们的样子刷牙了，但这还都是背着自己的父母不让他们知道的，否则说不定还要被爹娘“臭美”、“穷得瑟”地骂上几句呢！不少农村女孩子还喜欢模仿女知青们气质不凡的装束。她们觉得城市女知青穿啥都好看，连说话的语调也那么好听，男知青一个个也潇洒英俊，幽默诙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于是她们很愿意接触我们，一有空儿就到知青点上来，她们和女知青们渐渐都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这也使我间接地了解到一些曾经发生在农村女孩子身上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方知重男轻女的陈腐观念给她们幼小心灵曾经造成过不浅的伤害。 钟小燕这个女孩出生在五十代初，比我们小五、六岁那样。她的出生让家里的老人很失望。家族中的人都认为，一个“丫头片子”早晚都是人家的人，长大了好歹嫁人了事。所以她一生下来就很少得到父母及祖父母的关爱。她五岁那年，母亲又生了个儿子，这个弟弟成了家里的宝贝。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小燕命硬，与弟弟犯克，必须破一破，否则这个儿子不好养活。于是在小弟弟“满月”这天，父亲让小燕盘腿坐在炕上，爷爷找来了一个筛子扣在她的头上让她顶着，又取来一个量米的斗由大人举着，罩在弟弟的头上。大人教小燕对弟弟说：“我顶筛子你顶斗，我活八十八，你活九十九。” 刚刚懂事的小燕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但却模糊地知道八十八不如九十九，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全家人都偏向弟弟，让他活九十九，让我活八十八？所以开始时她硬是闭着小嘴儿不说话，挨了爷爷的一个嘴巴以后，才委屈地按照大人教她的话连说了三遍。 小弟弟渐渐长大，成天让姐姐背着。一次小弟弟在她背上猛地一窜，本来长得瘦小枯干的姐姐未能挺住，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弟弟挨摔了大哭大闹，还拿起爷爷的烟袋锅往姐姐的头上打，家里的大人们都在一边看着哈哈地笑，小燕就如同不是他们的骨肉一般。偶尔村上来了卖零食的，爷爷和爸爸都舍得掏出平日里攒下的那一点点零钱儿去给弟弟买吃的，而她却站在一边无人问津，只能看着弟弟一个人吃，馋得她直往肚里咽口水。 后来，母亲又给她生了个小弟弟，她在家人眼里更是多余的了。过五月节的时候，两个弟弟围着爷爷爸爸在饭桌前吃饺子，小燕老早就让妈妈打发到外屋墙角，坐在柴禾堆上吃小米饭就咸菜，连口菜汤都没有。吃完饭又被撵到当院去喂猪。 小燕九岁那年父亲去世了，打那开始，她就得帮母亲到井沿儿去打水。有一次家里没水了，母亲在地里干活儿还没回来，小燕就叫上邻居家比她大四岁的小姐姐，两人一起来到井沿。那个小姐姐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摇着轳轳从井里把水摇了上来，然后让小燕用身子使劲压住轳轳把，自己伸手去提水柳罐，因为力气小没提住，结果装水的柳罐一下子又掉进了井里，那轳轳把同时急速地倒转起来了，想不到小燕用力按着轳轳把的两只小手竟然死死攥住没有松开。只觉得高速倒转的轳轳把卷着她瘦小的身子让她两眼里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直到停下以后，她竟然又站在了她原来站着的地方，没伤着一根毫毛，当时她还觉得很好玩。事后有人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得家里人半信半疑。 因为家里孩子多，生活太困难，她十岁那年就被送到姥姥家里去了。 不久，县里派来了一个姓赵的年青女教师，经大队安排，住到了小燕姥姥家的北炕上。据说这位女教师是从哈尔滨师范学院毕业的，分配到巴彦县以后，不知为什么没在县城教学，却被下派到农村小学来教书。从此小燕每天都跟这位赵老师住在一起。赵老师见聪明懂事的小燕快九岁了还没上学，很是为她着急，就劝小燕她姥姥让孩子去念书。小燕本来看着别的孩子上学心里就很羡慕，如今有赵老师说情她也能上学了，心里对赵老师充满了感激。 赵老师经常给她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小燕在幼小的心灵里就开始懂得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于是她学习很努力。小学毕业时，在全校一百多个孩子中只有她一个人考上了中学，三年后又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不巧，高三毕业那年“文革”爆发，大学停止招生。小燕升大学的梦想破灭了，于是她回到农村，在镇里的中学当了一名物理教师，并且成了女知青李义滨的好朋友。 人世间的事情有许多真就象小说里的故事那么巧合。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钟小燕考入了哈尔滨师范大学。李义滨一九七九年返城回到市里，在松花江地区幼儿园当了园长。小燕毕业后分配到哈四中教书，恰好成了李义滨女儿的高中班主任。李义斌女儿在师专毕业后，又当上了钟小燕女儿的高中班主任。今年钟小燕的女儿荣幸地考入了中国传媒大学。 钟小燕每当忆起那段往事，都在心中默念： 赵老师，您在哪里？您还好吗？是您对姥姥的劝说我才有了读书的可能，也才有了我的今天，您是我一生中永远的恩人，我永远怀念您，我忠心地祝愿您一生平安…… 如今，钟小燕把年近八十岁的老母亲接到了哈尔滨，也免得农村的两个弟弟为了母亲的养老问题在闹矛盾了。 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事实告诉人们，在当今的社会里，女儿未必不如男，重男轻女的陈腐观念，已经开始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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