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范学新 于 2018-6-3 09:36 编辑
拉 马 草
1970年三月中旬的一天,我带领一班人马去拉马草,一台东方红-54拖拉机,加挂一个圆木做的大爬犁。驾驶楼里坐着三个人,拖拉机手徐滔开车,马号的老职工老张坐在工具箱上,我坐在副驾的位置,一班人坐在爬犁上。去常家子有两条路,一条是江道,比较平,绕点远;一条是山道,路难走,近一点。我们选择了山道。
拖拉机出连队到104公里处,这段路比较平坦。过了202省道,就坎坷不平了。一会儿,机车来到一个45度的大陡坡,慢慢悠悠地向下滑行。车接近坡底时,突然发现一个险情:左侧是一条几米深的大沟,前面有一个桥涵,涵洞口几乎让大雪飘平了,车正向桥下驶去!这时,坐在爬犁上的一班人对险情还全然不知,依旧洋溢着年轻人的天性,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可驾驶楼里早已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只见徐滔屏住呼吸,两眼直盯着前方,脸上的肌肉蹦得紧紧的,豆大的汗珠往下淌;他一会儿拉操纵杆,一会儿踩转向,一会儿踩制动带,谁知机车一点反应也没有,全失灵了;他两手把操纵杆紧紧搂在怀里,两脚死死地蹬住制动带和转向器,油门拉杆按到了最低点,但拖拉机就是不听使唤,凭着惯性呼隆呼隆地向前奔去。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心想,今天可要出大事了!这时,徐滔急促地高喊一声:“老张,大锤!”老张坐在工具箱上,一直望着窗外卖呆,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扫射了脚下一遍,惊愕地发现,大锤杆串在制动带和转向器中间,牢牢地锁住了机关,已经被踩劈了!还没来得及动作,拖拉机已经接近了涵洞。说时迟,那时快,在机车左履带板与公路边缘接触的一刹那,唰的一声,拖拉机顺着斜坡一下子滑到了沟底,憋灭了火;后面连爬犁带人,只听“啊”的一声,也一起拽到了深沟里。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懵了。过了片刻,我们迅速跳出拖拉机,爬犁上的人也先后站到地面上。庆幸得很,拖拉机没有翻车,所有的人都没伤一根毫毛,大家在深沟里象庆祝胜利一样,都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我们检查了一遍拖拉机,重新发动起来。拖拉机沿着斜坡,毫不费劲就窜到了公路上。大家拍拍身上的泥土,会心地笑笑,又上路了。刚走出不远,发现前面全是陡峭崎岖的山路,太难走了。刚好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小河一定通向黑龙江。于是,决定改走河道。 这条河道有二、三十米宽,三月的河道实际是冰道,非常平坦,与刚才的山路相比,简直是两重天地,是一种十分惬意的享受。但是好景不长,不一会儿机车就变成了“两栖坦克”,履带两侧溅起几米高的水花,拖挂的爬犁像船一样漂游在水面上;爬犁上的人两手紧紧把住抓手,惊呼着、尖叫着,也同时在嬉戏着。拖拉机的排气管冒着突突的浓烟,欢快地继续前进,因为我们心里有底。三月中旬的冰面冻得还很结实,冰面上是山上渗淌出的延流水,时隐时现,不必惊慌。 出了冰河,去到黑龙江,很快就到了常家子。常家子是一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孤村,江北是苏联西伯利亚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黑龙江在这里顺小兴安岭山势打了一个大甩弯,形成了一小块冲击平原。这里是一个水草丰美的鱼米之乡、世外桃源,遍地生长着齐腰深的小叶樟,是上好的马草。午饭后,我们开始装马草。爬犁装上宽宽的底座,将马草一层一层结结实实抹好,再用绞杠把绳子紧固。一车马草装了近三个小时,足有三米高,简直是一座小山。吃完晚饭,给拖拉机加满油,我们便踏着夜色,顺着黑龙江的冰道踏上了归途。 黑龙江的夜晚,寂静得像睡着了一样,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和野鸡的飞鸣声;拖拉机的轰鸣声,和着躺在马草垛上兵团战士的欢快歌声,演奏出黑龙江上一首美妙的交响乐;机车借着划破夜空的两道光柱,在冰道上疾驶,象飞翔的大鸟一样。但也有不和谐的音符。“老毛子”探照灯的一束强光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在江上来回扫射,把江面照得像白昼一样,刺得我们半天都睁不开眼。
机车行驶大约一个多小时,两个大灯突然全灭了,只有天上灰暗的月牙、星星还有一点点亮光。我们赶紧停下车来,并打手势告知爬犁上的战士保持安静。很不巧,在前方只有几百米的斜对岸,矗立着一个苏军边防哨所。如果惊动了他们,后果将不堪设想!如果不能排除故障,放掉水箱的水,这一宿也会很惨。大伙大气不敢出一声,紧张的心好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借着手电光,抓紧检查、排除故障。原来,只是发电机皮带断了,情况比预料的要好得多。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旧皮带换上。重新发动机车,两只大灯又亮了起来,大家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拖拉机又隆隆地前进了!
经过近二十小时的艰辛努力,凌晨两点半钟,我们欣喜地看到了连队的灯光。大家欢呼雀跃,互相拥抱,不断地挥动着双臂,高喊:我们胜利了!我们回来了!磨难和疲倦早已消散在夜色朦胧的小兴安岭上。 (写于2008年元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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