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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落魄溃逃
话说那两名侦察员干掉匪特哨兵时，并不知道不远处还有一道监视哨。当时那监视哨并未声张，只是由一人去向于得水报告，另一名特务继续伏在暗处监视。
于得水得报后为掩护自己逃跑而迅速布置防御，于是一些人前前后后从房间里出来向各处执行。
连长看见了，回身一挥手，全连就从几面开始包抄上去。
这下子那个监视哨不出声不行了，他大喊一声：“不好啦，共军包围上来啦！”还举起卡宾枪向天上打了一个点射：“哒哒哒！”枪声在夜色里十分清脆。然后他迅速地钻进村边树林。
枪声一响，两边三个连解放军也就没必要悄悄的了。三个连长同时喊道：“冲啊！”
三个连近四百名官兵和上百名民兵也同时惊天动地的高喊着：“冲啊，缴枪不杀！”并且从村庄四周向里冲来。
草上飞带着几名帮会的人正沿着林间小路向西南方向走，突然听得有人喊了一声，然后是枪响。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四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惊得他们干张着嘴就是出不了声！
一个人说：“坏喽，共军把我们包围了！”
另一个人说：“曹爷，你听共军这喊声，绝不是啥子小部队，我看那个于组长判断有误，我们还去西南沟口不去？弄不好那边有埋伏！”
草上飞嗯了一声说：“要得，那边去不得喽！不如我们往东边那个沟口去，也许那边共军没注意！”
于是，他们往东边沟口急匆匆跑去。
突然跑在最前边的那个人喊道：“曹爷不好，那边也有人！”
前边不远处树后果然有解放军一个战斗小组和一部分民兵掩藏在那里。解放军战斗小组长听有人喊“曹爷！”不由得心想：“曹爷？莫不是草上飞吗！”，于是他举起步枪扣动板机。
随着“砰！”地一响，跑在前边那名匪徒突然站定，那是吓的。因为天黑瞄不准，子弹擦着那名匪徒的脖子越过去，却正好打在他身后的草上飞的脑袋上。只听“扑通！”一下子，草上飞摔倒在地下不动了。
几名匪徒围上来叫道：“曹爷，曹爷！快起来，共军来啦！”
一名解放军战士走上来叫道：“乱喊个啥，先缴枪再说！”
几名匪徒只好举手缴枪。
战斗组长走过来问道：“躺在地下的是哪个？”
匪徒只好应道：“曹尚维，帮会老大。”
“好啊，我们立功啦！”战士们和民兵们一起欢呼起来。
周猛带了四个人来到通讯处，对报务员说：“快把电台打包，共军来了！”
报务员双手哆嗦着收拾东西。
外边有人喊了一声什么，紧接着枪响了。就在屋里人发愣的功夫，村庄周围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冲啊，缴枪不杀！”然后也说不清有多少人从三面冲入村子。
周猛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们上当了，瞧这呐喊声惊天动地的，啷个像是小部队嘛！现在于组长一定是溜了！因为我们任何企图逃跑或者抵抗的行为，其实都在吸引共军注意力，为于组长顺利出逃打掩护哟！”
然后，他走出屋子，对逐渐冲到近前的解放军战士喊道：“共军弟兄们莫开枪，这里是通讯处，莫把电台打坏了，到时候你们立不上功劳莫要怪我哟！”
于是，解放军战士们将枪口朝下向他走来。
但在此时，周猛身后有一名特务咬了咬牙，抬起枪口向周猛开了一枪。周猛没有提防，就那么倒地而死。
那特务大叫一声：“卧倒，机枪开火！”
随着机枪“哒哒哒！”的响声，几名战士中弹倒地。
其他战士迅速卧倒，一名战士在地下打了几个滚，顺手将一枚手榴弹甩进屋里。
“轰！”地一声，屋子里没动静了。
战士们持枪冲进屋里进行搜索，他们真的发现一部电台。
特务组警卫队长回到屋里对大家说：“于组长吩咐：共军小股部队发现并袭扰我们，这里已经不安全。我们的任务是先击退这小股共军的袭扰，然后迅速转移！大家赶快，把机枪搬出来，把子弹箱和手榴弹箱都搬出来，反正带着走也背不动，不如把弹药打光，拍拍屁股走人哟！”
大家都行动起来。
突然，村子里有人喊了一声，然后枪声响了。随之村子几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一个人说：“听这喊声，对方人数至少是我们的十倍还多！哪个讲是小股部队？”
另一个人说：“要我们击退共军，这么多人啷个击的退嘛？”
队长一瞪眼叫道：“哪个想扰乱军心哟？格老子我毙了他！快把机枪抬出来！”
特务们顿时不吭气了，七手八脚地搬运武器和弹药。
队长又喊道：“快，带着武器弹药进入预设阵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作为基地，当初特务进驻这里时警卫队长就带人在村庄内外修筑挖掘了大量工事。但是由于最近粮食不继，大家一日三餐都喝稀饭，以至于人人精神不振，平常都缩在屋子里，谁都懒得到阵地里去，于得水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于得水跑了，连警卫队长也不知道击退共军以后朝哪里突围。况且大家都人心慌慌的，谁有心思抵抗？
一名特务刚一推开门就赶快慌慌张张地关上，向队长喊道：“外面有好多人，已经把我们包围起来喽！”
果然，屋外有人喊道：“里面的人听着，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商量一下， 顺序走出来！我们优待俘虏！”
大家都看着队长。
队长咬了咬牙，向外面狂喊道：“谁怕谁哟！你们敢进屋里我就下令缴枪，怎么样，来不来？”
外面的人又喊道：“你莫要张狂，五分钟一到，我们可就不客气喽！”
队长喊道：“何必客气！”一边说着一边端起冲锋枪向外打了一个长点射“哒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未落，就有一枚手榴弹扔在大门上。随即“轰！”的一声，大门“咣啷！”一下子倒下。
特务警卫队长狂笑着朝外喊道：“哈哈，接着再来嘛！”
他身后两名特务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举起手枪朝队长后脑开了一枪。队长倒下。
另一名特务朝屋外喊道：“共军的长官，不要扔手榴弹了，我们把队长打死球了，我们缴枪！”
屋外喊道：“你们把武器举过头顶，顺序走出来！”
那个开枪的特务把手枪举过头顶，带头走出去。其他人也随着他依次走出屋子。
解放军三个连在村子中央会合了。总共俘获敌特及帮会成员不到四十名。连同被打死的，也不过四十多人不到五十人。
三位连长碰头商量了一下：“我们各自把自己负责的沟口、房屋和树林再认真检查一下，不信找不到于得水！”
部队和民兵把村子内外认真搜索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于得水。三位连长都挺纳闷：那于得水难道是地老鼠变的，会打地洞？他们分头审讯俘虏，再把被俘人员加上被打死的人计算一遍，无论如何，只差于得水一人！
两名民兵从树林里出来报告道：“东沟口树林中巨石左侧有人向山顶攀爬的痕迹，还丢下一本书！”说着递上一本书。
一位连长叫道：“这龟儿子，翻山跑球喽！”再一看那本书，居然是毛主席所著《论持久战》！
有人叫道：“这狗日的特务，还读毛主席的书？”
连长说：“这说明国民党特务丢了江山不服气，还想学当年我们八路军那样打游击。”
既如此只得承认，于得水脱逃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连长们商量的结果，是先让部队与民兵以及俘虏在村子里休息到天亮，然后各自回归建制。
第二天一大早，各连整队集合。邻县两个连以及民兵向自己的县城进发了。本县的连队和民兵则押着俘虏抬着缴获的物资向本县县城而去。
于得水狼狈不堪地爬到半山腰，连喘了几口粗气，转身向山下沟口望去。
他从巨石左侧向上爬了没有百步，就听见冲锋枪“哒哒哒！”地向天上发射的声音，紧接着听见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他知道那是共军开始向村子里冲锋了。再后来枪声爆炸声并不激烈也不持久，没有多一会就没有声息了。
“没办法，人心思和，哪个想拼命哟？那些不中用的东西！”他愤愤地想。
作为保密局潜伏组，他们的武器装备不可谓不精良，从手枪到机关枪，爆炸装置，电台，样样俱备。一般正规军嫡系部队也对他们的装备望洋兴叹。他们进驻基地以后，那个警卫队长又带人在基地内外修筑了连环相扣的工事。可不过是喝了几天稀饭嘛，那些家伙就一个个无精打采连工事也不愿意去蹲了，只好迁就他们。如今共军来清剿，他们就这样像征性地放几枪就交差了？
“所以我没有必要心存愧疚，他们既然不愿意抵抗，所以只能做我撤离时的掩护和替身，这是他们存在的唯一必要！”想到这里，于得水内心坦然得多了。
现在还不能休息，共军剿灭了基地，还会搜山的。他只得站起身来向山顶继续攀爬。
刚才他整理背包时，把那本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拿出来扔了。他想来想去，终于觉得这本书对他没有用。毛泽东打游击，走到哪里都有饭吃，伤员也有人接走；他们不行，他们随便到哪个老百姓家里，县城里的共军不久就会知道。毛泽东说“兵民是胜利之本”，共军有老百姓支持，而他们没有这个“本”。尤其是现在，连身边这些保密局的特务都靠不住，别说那些刚分了田的农民了。所以当他们有了伤员，只有在伤员的脑袋上再补一枪！人缘混到这种地步，什么游击战也打不下去。
本来，他已经步入中年了，体质越来越差。加上这些日子粮食不足仅喝稀饭，心情也差，于是他觉得双腿无力胸闷气短。这倒霉的山势又那么陡，爬起来真费力哟！可是山下那几百名共军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要是搜起山来那可恼火。所以他每迈一步就想着“再来一步就歇”，可是迈过第二步时他又想“再来一步就歇”，如此往复不止，终于爬到了山顶。
他站住喘了一阵粗气，转身向山下望去。山下黑乎乎的啥子也望不到并且没有了声息。他苦心经营的潜伏基地完了。
既然已经越过山顶，再向前走就是下坡了，四周树林茂密并且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于得水按照记忆继续向前走，他记得再走上一二百米就能看见那条林间小路了。
走出一百多米之后，他听见不远处有谁拨开树枝发出的哗哗声。也许是什么小动物在林间乱钻乱跑吧？但他马上就意识到，小动物在林间到处钻是不会发出声音的，能把树枝碰得乱响的只有人类！是什么人？
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怀里握住枪柄。
前方不远处一个人从大树后闪出来挡住他去路：“哈哈，朋友从哪里来哟？”
他刚一站定，身后有两人从草丛中窜出来一边抱住他一只胳膊，并伸手从他怀里抢过他的手枪，然后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
抢枪的那人叫道：“老大，他有枪！”
前方那人叫一声：“带走！”
他身后的人推他一个踉跄道：“走起！”
于得水在黑暗中随着那些人一会左转一会右转，一会跨过他发现过的那条林间小路，没多久他转来转去的也转糊涂了，不知道来到什么地方。当他们钻入一丛又高又密的草丛时，进入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洞中有一个火堆，火堆旁有一块石头，那位被同伙称作老大的人走过去坐在石头上望着他问：“你是什么人？”
他终于可以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对方穿着国民党的军服，不过不是嫡系部队中那种美式军服，而是川军的那种军服。山洞不很大，也能看出洞里有十来个人。这十来个人中有三个人手里握着三支汉阳造步枪，再就是那位老大手里握着从他手里缴去的那支美国造手枪，其余的人手里不是棍子就是砍刀。
他不禁冷笑了一下。
可是随即后腰上被人踹了一脚道：“来回看啥子？这个洞子里你既然来了就莫想出去，老大问你话哟！”
于得水只好说：“噢，我是赶马帮的，遇到土匪，我逃出来的，并没有偷看你们啥子，请老大明鉴！”
那个老大冷笑一声举起他的手枪说道：“嘿嘿，赶马帮的人用美国手枪？你那个马帮运啥子金银财宝嘛？”然后他叫道：“来人，把他的背包打开！”
两个上前把他背上的的背包摘下来拿到火堆前打开，里面除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再就是银元、美钞和金条。
洞里人都眼睛放光惊叫起来：“啊哟，发财喽！”
于得水不吭气了。
老大说：“刚才山那边响枪，你老实讲，你莫不是从三叉口村那边跑出来的？”
于得水只好点点头。他刚知道，他所在的基地地名叫做三叉口村，可不是嘛，三条山口汇聚，不正是三叉口嘛！
老大又问：“那你可不是一般的人喽，你是保密局的人？”
于得水再次沉默了。
老大不高兴地说：“你哑巴了？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跟我们一起干，要么今天晚上就做掉你！怎么样？”
于得水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他怎么能落魄到这种地步，什么乌龟王八蛋也敢来做他的主操纵他的命运！可是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的双手还被绑着呢。
于是，他只好不置可否地说：“跟你们干，就凭你们这三支汉阳造？”
老大居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得办法嘛，本来我们都是川军的人，解放军来了部队就起义，我们也就回乡嘛。可是一闹土改，家里有的被抄有的被打，一恼火就跑出来喽！这三杆枪还是从民兵那里偷的！”
于得水说：“枪好说，你们才十几个人，跟我走，山里有秘密军火库，啥子枪都有！”
老大听了眼睛发亮，说：“真的嘛？”
于得水说：“跟我走嘛！”
老大叫道：“快给这位先生松绑哟，财神！”
一个人上前给于得水松了绑。
于得水又说：“老大，能不能把那钱些还给我？那些都是党国发下来的活动经费，不是我个人的！”
老大骂道：“你个龟儿子！刚给你松了绑就又要钱？你见哪个占山为王的人把到手的钱又吐出来的？”
几个人喊道：“老大，再把他绑起！”
于得水急忙说：“啊呸、呸，是我多嘴！快跟我走，取枪！”
老大说：“现在就去？急啥子，又不是奔丧！”
于得水说：“老大你咋不明白？我刚逃出来，那边好几十人被捂在里面，等到了县城共产党一审问，他为了活命还不供出来哟？过两天共军就要来抄了嘛！”
老大听了一拍大腿叫道：“是喽，要快点去！我说弟兄们，我们一道走！”
众匪应一声就跟着于得水出了山洞。
于得水在众人前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等到了军火库，我一定要找一支好枪，寻机会干掉这个老大，谁让他连保密局的钱也敢霸占！”
其实，保密局的钱还不是他的一样,他就是容不得别人染指！
渐渐地他们接近了秘密军火库的位置。于得水挥了一下手，每个人都在密林中靠住一棵树站住。
于得水仔细观察了前方一块巨石的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然后他才从树后走出来，慢慢地向前走去。他蹲下身去，伸手在巨石下搬了一下什么机关，巨石旁边发出嘎啦啦的响声，一扇大门显现出来并打开。他回身向大家挥了挥手，匪徒们一拥而上钻进军火库。
大家七手八脚地打开箱子，各取所需。
于得水拿了一支卡宾枪，又翻来翻去找出一支手枪，再拿了几个压满子弹的手枪弹夹。然后他装上弹夹顶上火才对那个老大说：“我们好走喽，说不定共军正向我们这里进发呢！”
老大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连连说：“要得要得，弟兄们，我们走起，共军要来喽！”
于得水说：“等一等！”
老大问他：“你要哪样？”
于得水说：“我的钱你真的不还我了？”
老大瞪起眼睛正要说什么，于得水手里的枪响了。老大促不及防，头部中弹，一头栽在地下咽了气。
所有的人都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作者：石希生 原黑龙江兵团2师9团北京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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