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刘镇往事》（8）

      八、守株待兔

      副连长爬上崖顶，喘了一口气，看看全排都上来了，他满意地一挥手，大家成战斗队形悄悄地向前摸。到了距寨门不远的地方，发现约百人坐在空场上，个个默不作声地抱着枪，等待着前去替补阵地上的伤亡人员。

      土匪中队长挥动着驳壳枪大声叫喊着，往来调动人员。

      副连长冷笑一声，回头抬手打了一个手势。两名冲锋枪手走过来，他再指一指匪中队长，那两人点点头，各自找地方隐蔽好，据枪瞄准。他又把两名持掷弹筒的人招过来，指一指前方正在射击的两挺机枪，那两名持掷弹筒的战士看见了，也找地方隐蔽好，再冲副连长点点头，表明已经准备好了。他又悄悄对排长说：“通知各班，每班至少要有三人专门负责投弹！”排长对各班长咬了一阵耳朵，各班长悄悄指定专人。一会排长对副连长伸出姆指，表示各班已经准备好了。

      副连长把手高高抬起，猛地向下一压。两支冲锋枪欢快地大叫起来，匪中队长浑身抖动了一阵就倒在地下不动了。战士们开火的开火，投弹的投弹，受了惊的匪群大声哭喊着四处逃窜。两发掷弹筒发射过去，一挺机枪哑了，但仍有一挺机枪在开火。两具掷弹筒再次发射，于是另一挺机枪也不响了。

      至于负责用步枪封锁寨门前小道的匪徒，哪里还有影子。

      山前那两个步枪组也向正在开火的匪徒射击，将正在向山下开枪的匪徒逐一消灭。

      张营长听见山上冲锋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一片，并且随着掷弹筒爆炸声，山上匪徒的两挺机枪也不响了。不由得兴奋地大吼一声：“突击队，上！”

      伏在小道上的战士们起身，齐声高声呐喊着：“缴枪不杀！”成单列一个跟着一个地向山寨冲去，很快就越过寨门。几名冲锋枪手朝匪群打了几个长点射，又高喊道：“缴枪不杀！”他们身后后两个连的部队依次冲上山寨，连续向各处正在企图顽抗的匪徒扔手榴弹。

      遭到两面夹攻的土匪见事不谐，并且匪中队长也死了，只好大声叫道：“共军老爷别打啦，我们缴枪哟！”

      正在四处乱窜的匪徒们听见了，于是纷纷丢掉枪支跪在地下，高举双手。

      张营长带队上得山寨，叫一声：“把俘虏集中在空场上，仔细搜查每一处房间！”

      战士们应曰：“是！”

      不一会儿有战士来报曰：“报告，发现一个军火库，里面有几百条美式卡宾枪、机枪、迫击炮和大批弹药！”

      张营长问：“有炸药吗？”

      战士答曰：“有。”

      张营长说：“把炸药和军火堆在一起，导火索留长一些，等我们下山时点了它！”

      又有一位战士报告说：“发现大批粮食，还有煤油！”

      张营长说：“把每个房间都洒上煤油，点燃了它！”

      当部队押着俘虏开始下山时，整个山寨火光冲天。当部队走出一公里时，山上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刘镇。

      那天高莹早上起来，走出宿舍，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跳：哪来那么多解放军，什么时候来的？在雷明的宿舍里，她发现许多军人在地下打通铺，就睡在地下。而且这些军人显然与雷明这个排很熟悉，他们时不时“雷排长雷排长”地说个不停。

      她笑了笑，问一位战士：“你们认得雷明？”

      那人说：“他是我们连的，九排长。”

      正说间，战士们纷纷起立叫道：“连长！”

      那位姓罗的连长进来，先和善地对高莹点点头，对她说：“我们见过面。”

      高莹一愣，问道：“在哪里嘛？”

      罗连长笑着说：“刘镇解放的那天晚上，雷明冲进这个院子，把你从特务手下救出来的。”

      高莹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你！”

      然后罗连长对战士们叫道：“都给我听好了：为了保密起见，除了九排的人，谁也不许走出这个院子！”

      战士们齐应道：“是！”

      罗连长吩咐之后，就走出去了。

      高莹也走出房间，她想找雷明问问，可是她寻遍院子里各个角落，却发现雷明也不在了！才过一个晚上，新情况可不少。

      不用说，她还没有及时传出情报，于得水一定会对她不满的。

      陈大姐过来叫她：“小高，到会议室去，我们开个会！”

      高莹满怀狐疑地来到会议室，她发现只有工作队的人开会。

      陈大姐说：“龙虎山上土匪不除，我们的土改工作也不好开展。群众有顾虑嘛！可是光靠我们这些人，也清除不了龙虎山土匪。县委的意思，是先调虎离山，让我们在刘镇吸引住大股土匪，而县里派部队远途奔袭龙虎山,先捣毁他的老巢,再返身扑向刘镇与我们合围草上飞!昨天晚上趴耳朵带民兵把镇子里土匪的眼线赶开， 县城里一个加强连部队悄悄地进了我们大院。大家今天早上也都看到了。 同时为了激怒草上飞，达到调虎离山的效果，雷明昨天到巴寨去带领部分民兵，狠狠地袭击龙虎山抢粮队伍！只要草上飞发火了，带领大股土匪到刘镇来包围我们，调虎离山也就成功了。那么我们目前在曹家大院的任务，就是吸引草上飞来攻，并坚持到攻击龙虎山部队到来。现在有了这一个加强连，起码他们攻不进院子里来。乘草上飞还没来，我们要帮助部队修工事，等打起来的时候，我们要送水送粮，抢救伤员，必要时也要参加战斗。这一仗如果打好了，以后我们开展土改工作就顺利多了。等会我们要与民兵同志一起到后山砍茅竹回来扎梯子，因为加强连的同志们现在还不能露面，这样才能在战斗中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我们还要帮部队同志在四面墙上掏枪眼，越快越好。同志们行动起来！”

      于是同志们来到院子里，工作队10 个人，民兵20个人，加上雷明排30名战士一共60人。大家听从一班长指挥。

      一班长在院子里小声对大家说：“这几天镇子上总有陌生人围着我们转，还偷听我们说话。等我们砍了竹子往回扛的时候要大声聊天，就说我们要扎一个主席台，准备开群众大会！另外大家把枪背好，随时准备开火！”

      大家都严肃地点点头，并整理好枪支和砍刀。然后一班长一挥手，大家都跟他走出大院。

      一路上大家用眼角余光向四面窥探，果然发现远处有陌生人在角落里冷眼观望他们。

      他们来到镇后竹林。一班长大声说：“挑碗口粗高两丈左右的大毛竹，每人砍两根拖回去扎主席台。开群众大会的时候主席台可不能踩塌了！”

      大家齐声应道：“有数，保证主席台能用一年！”

      附近竹林暗处有人听见了，悄悄地跑到眼线头目这边报告说：“他们好像要开啥子群众大会，砍竹子回去扎主席台！”

      头目说：“注意那个年轻幺妹，她在哪里？”

      那个匪徒又跑去看了一会回来说：“那幺妹故意离那些人远一些，离我们很近。”

      头目骂道：“狗日的瓜娃子，回来说啥子？直接问她嘛！”

      那匪徒只好应一声说：“要得。”就跑过去。

      高莹知道龙虎山眼线肯定在附近监视他们，所以故意远离大家，抡起砍刀一下一下地砍。她知道有人会悄悄地接近她问她。

      果然当她砍倒两棵毛竹之后， 一个很低的声音从林丛传出：“辛苦哈幺妹！要开啥子群众大会？”

      高莹头也不抬，低声道：“乱讲，开啥子大会嘛，是要防备龙虎山来围攻哟！”说完她回头望了望那些民兵和战士，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她不敢大意，拖起两根毛竹向人群走去。

      等她来到大伙中间，她突然想起：紧张什么？还没告诉眼线有部队进驻曹家大院的事呢，整整一个加强连！再回去补充说明是不可能了。可是她又一想：“算了，反正刘镇这边武装人员总共不到200人，而龙虎山上有一千多人呢，绝对的优势。并且部队进驻的时候难道能躲过那些暗中监视的眼睛吗？”——她想不到那些人真的没看见。

      当每个人都砍倒两棵竹子，一班长就带领大伙拖起竹子回去。此时正是雷明带领民兵与龙虎山土匪抢粮队伍周旋的时候。

      那小匪徒跑回去对头目说：“他们晓得曹爷要带队伍来围攻刘镇，所以预先准备！”

      那头目冷笑一声说：“预先准备啥子，就凭他几十个人？曹爷这一千多人可不是吃素的！回到镇子上去，继续监视！”

      于是这些匪徒们又回到镇子上继续监视。

      一班长带领大伙拖着竹子回到大院，把竹子交给罗连长，然后大伙又在四面院墙上凿枪眼。

      罗连长对各排排长说：“我们要扎十几个梯子：四面墙每面要扎两个总共八个梯子，到时候射击有枪眼，投弹手则要爬上梯子，不然看不清墙外情况嘛！然后院子里每幢房子要有一架梯子，上房也方便。”

      各排长应一声就回去组织人。

      陈大姐把趴耳朵叫过来对他说：“你快一点哈，派十个民兵把镇子上人都喊出来，到县城去避一避！”

      趴耳朵说：“早一点就好喽，现在才去，只怕路上碰见土匪！”

      陈大姐说：“我也晓得早一点才好，可是现在刚刚解放，县城里也不宽裕，全镇这一千多人吃住都紧张，不好安排嘛！我们尽量不麻烦人家，少呆一天是一天！”

      趴耳朵只好说：“是喽。”赶快派了十个民兵去喊人。

      锣声在镇子里响起来：“乡亲们出来喽，我们上县城去！”

      镇上的人家听到了，纷纷拿起早就扎好的包裹走出家门。

      民兵把全镇老少都喊出来，往县城方向走了。

      刘镇又一次空了。

      正在暗中监视的小土匪跑去对头目说：“全镇老百姓都向县城跑喽，要不要通知曹爷派人包抄一下？”

      头目骂道：“闭上你的狗屁嘴！等我们跑五十里到山上通知，山上再派人过来，他们在县城都睡一觉喽！如果惊动了县城里共军，他们再派部队过来，我们还攻不攻刘镇了？”

      那小土匪讨了个没意思。

      大院四面墙上的枪眼不大好掏，战士们用尖镐刨，用凿子凿，有人手上都磨出了血泡，不过总算掏好了。

      罗连长与陈大姐商量了一下，决定招集部队班长以上人员以及民兵、工作队员开会。

      罗连长在会上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虽然龙虎山上的匪徒大都是乌合之众，毕竟他们有一千多人呀，不可轻敌！四面墙每墙置两个班及一挺机枪，每面墙两端枪眼由冲锋枪形成交叉火力，每面墙中间枪眼是机枪，机枪两边步枪手掩护机枪。然后每面墙专设二至三名投弹手登梯子负责投弹。再抽六名同志组成两个步枪阻击组上房顶专打重要目标。其余的人作预备队，随时增补各处伤亡人员。民兵和工作队的同志们负责送水送饭和抢救伤员。这样我们形成射击组、投弹组、阻击组、预备队和后勤组的立体组合。各组互相配合，争取拖住草上飞，等待龙虎山清剿部队到来，合围这股土匪！”

      一个人喊道：“依我说让那个草上飞快点来吧，我可有些日子没放枪了，憋的难受！”

      又有一个人叫道：“消灭土匪，支持土地改革！”

      陈大姐说：“我们工作队的同志一定配合部队的同志打好这一仗，必要时我们也可以参加战斗！”

      趴耳朵插嘴说：“你说啥子？哪里就轮到工作队上阵嘛，我们民兵拿的也不是烧火棍哟！”

      一位民兵说：“我们队长这次还想打死一个日本少佐，再缴获一把指挥刀哟。日后民兵集合的时候他把洋刀挎起，嫂夫人也不敢揪耳朵了嘛！”

      屋里人大笑。

      罗连长看大家信心十足的样子，也满意地笑了。

      高莹回到宿舍里来回踱步，她觉得还是应当把多了一个加强连的情报送出去。就算那些在外面暗中监视的土匪向山上报告了加强连的消息，毕竟不是她传出去的，山上会怎么看待她？

      她乘屋子里没有外人时写了一张纸条：“县城暗中增兵，院子里多了一个加强连。”然后她把纸条塞在袖子里，心想找个什么借口走出院子一趟。可是一位工作队员走进来对她说，院外监视的匪徒增多了，院子里防守阵地完工了，部队人员也开始进入阵地，战斗随时可能发生。陈大姐通知大家：为保证大家安全起见，任何人不得走出院子！

      她只好点点头说：“晓得了。”

      看来出不去了，她只能静等着战斗开始。她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土匪虽然人多，但是面对掩蔽在坚固围墙后面的这些身经百战并且手持美式武器的共军士兵，他们又能怎么样？土匪们虽然人手一枪，可是他们没有火炮。共军当然也没有大炮，但他们有机关枪、冲锋枪、步枪和手榴弹，并且他们有高墙的护卫。

      一提到高墙护卫，高莹突然想起来，雷明可在高墙之外哟！

      这个冤家，怎么总是令人不放心。现在双方马上就要刀对刀枪对枪地拼杀一场了，那个人却在高墙之外。他虽然身经百战，但他手下的民兵却没有经验，并且不过几十条步枪而已。那个草上飞派一个中队就可能把他们围起来逐一消灭！

      如果雷明被俘，草上飞可能用酷刑折磨他，说不定于得水会命令她亲自行刑，那些人亲眼看着她把他的心肝肺都活活地掏出来。她怎么下手？而雷明一旦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对她的愤怒和鄙视肯定无以复加！

      她不敢想象。

      他与她之间根本没有可能组成什么家庭，她完全应当不考虑他的生死，而这又是不可能的。

      共产党为什么要杀害她的哥哥，而以她接触的这些共产党人所得印象来说，他们不会乱杀人的，除了在战场上。可能在战争状态下，军队里的共产党和眼前这些人有所不同吧？

      不可想象，理想与现实总是这么对立，而她还会对别的男人动心思吗？不可能！本来按照于得水的命令，她必须用色情手段把雷明拉下水的，而她自从认识了雷明并接触一段时间以后却发誓一心一意地只要献身与他一人了。

      不知不觉地，她又把笔和日记本拿出来，一字一字地凑出来一首清平乐词：

      芳踪隐现
      天边鸣飞雁
      西风无力逐青云
      载我与君相见
      也曾弯弓盘马
      丘比特箭频发
      是必得中郎心
      何时可成一家？

      她的眼眶湿了。

      突然院子里大树上有一个声音传下来：“警报！有大批武装人员分几路把刘镇包围起来啦！”

      （作者：石希生  原黑龙江兵团2师9团北京知青 ）

      拜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