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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发往事(四)瓜菜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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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大 发表于 2016-4-3 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吴永大 于 2016-4-3 05:04 编辑

粮食的往事
                                           (四)瓜菜代
                                                                                 张冠立

       1959年粮食大丰收带来的喜悦是虚空的,因为粮食全国统购统销,丰收并不意味着扎旗的粮食供应量能单独提高,无论城镇居民还是农业人口其供应量都是国家定的。丰收了也不能多吃,全国要一盘棋。这种喜悦也是暂短的。转过年来的连续三年,中国大地普遍遭受了自然灾害。扎赉特旗的自然灾害虽然不那么严重,但也再没有满仓满囤的喜人景象了。粮食减产了,打下的粮食如果放开肚子,自己的人吃马喂都不足,还得交征购粮,而且任务还层层加码。这是可以理解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不是所有的农民都有这样的觉悟。即使有这样高的认识,肚子还不给做主,饥肠辘辘地干活受不了。老人饿得打晃,孩子饿得啼哭,让当家人心乱如麻。在场院里干活,看着成堆的粮食,哗哗淌的稻谷,眼馋得心发慌,于是有人开始琢磨怎样偷回去一点儿粮食吃顿饱饭。最初只是随意地往衣服的口袋里揣上几把,并且心里编造好了搪塞之词,一旦被人发现可以解释为扬场时风刮到口袋里的。日子久了,没发生什么事,胆子就大起来,反而觉得拿少了不解渴,于是想出了新招法,在棉袄两襟的内侧各缝一个大兜子。每次进场院干活,偷偷地找机会把它们塞满。冬天人人都穿的敦敦实实,像个棉花篓子,里面有点鼓胀也不显眼。多数人都这么做,彼此心知肚明。况且都是亲戚邻里,没人愿意当那个欠嘴子。
       粮食打得不多,再被偷偷地拿走一部分,完成征粮任务就困难了。上级派来了粮食工作队,在各个生产队监督完粮。他们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任务没有业绩。尽管毛主席在中央的会议上指示过:“粮食定产要低于实产,要使农民多留一点,多喂一点,多自由一点,做到“人不叫,猪不叫,牲口不叫”。但是大跃进形成的浮夸风仍然左右着人们的思维,浮夸虚报、“邀功请赏”一时成风。所以具体工作中难以实事求是,势必要逼着生产队按估产的数字交征购粮,认真追查瞒产、私分、偷盗等种种情况。工作队高度重视偷盗集体粮食的现象,认为这种问题很严重,破坏了国家粮食统购统销政策,是违法乱纪行为,需要严肃处理,教育农民提高社会主义觉悟,并要求农民把偷走的粮食主动交出来。做到这一点太难了,其中有些粮食可能都通过肚子消化了。于是他们只好死不承认。这种态度使矛盾升了级。工作队开始使用敦促的手段。他们把怀疑的对象弄到群众会上罚站,再不说,撵到外面去“冷静”。十冬腊月的夜晚,寒冷难耐。为了防止反省的人蹲下来抱膀取暖,命令他扶着一捆秫秸站着,保持振作状态。这一段故事是我大舅到我家串门,同我母亲唠嗑时说的。他也不无气愤地说:“那些人各个都缝个大贼兜子”。但是他也对那些人的遭遇表示了同情,说道:“真的不拿我们庄稼人当人看呐!……”我大舅住在巴岱公社,是个诚实的老贫农。他的话不容我怀疑其真假。文化革命中,我看了“革命大批判联络站”的批判材料,其中有关于“走资派”如何为完成上报的交粮任务,不顾人民的死活,在征粮工作中严重违法乱纪的揭露,并且列举了发生在罕达罕、巴彦扎拉嘎等公社的事例。看了叫人心痛。但是我宁可只相信我大舅的叙述,而不愿全信大批判的文章,不想看到我们的社会里会存在着那么严重的不和谐现象。我大舅的大儿子早年在甘河的铁路上谋了个职业。三年困难之后,他设法把父亲一家弄到自己身边,使大舅家脱离了农村。而那时我姥姥死了,她没有熬过那三年的饥荒。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音德尔居民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那时我十一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整日都饿着肚子。那种饥饿难耐的感觉刻骨铭心。好年头我们的供应量是28斤。如果副食跟得上,尽管撑不着,还是可以吃饱肚子的。可自然灾害开始后,我们的供应量减下来了,减到了18斤,一天只有6两粮。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理解,自己有时一天还吃不到6两粮呢。要知道现在人们从副食中获得的热量比主食中还要高,而那时除了粮食几乎找不到高热量的东西。见不到油星,闻不到肉味,困难时期,没粮食养鸡,连鸡蛋也吃不着。我们家压根就没见过牛奶。哪会像现在这样,可以不吃饭,只吃肉蛋奶和水果,品种繁多,吃遍了大江南北,天山高原。
       为了对付肚子,人们在可以吃到嘴的几两粮食上做文章,动脑筋想出了各种办法。记得当时有种增量法。大众饭店是供应增量法食品最早的一个单位。他们设计做出了特殊的蒸笼。从那里蒸出一碗一碗的米饭。据说用了很少的粮食蒸出了满碗的饭。我们曾到那里就过餐,吃了增量了的饭,感觉它既不是粥也不是饭,黏黏糊糊的,根本没有饭味。在今日,饭做成那样,只能扔进泔水桶。而那时却作为经验大张旗鼓地宣传。纯粹是“饥”令智昏,不然谁会信那种无中生有的鬼话。如果说永动机能唬住人,揭破它需要物理知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说了几千年了,居然还能生出个增量法。
       符合实际的还是当年经典的提法“瓜菜代”。貂不足狗尾续,一种救急救难的无奈之举,也就是过去所说的糠菜半年粮。后来粮食往下又减,换成了供应一些米糠。那种糠不是想象中的细糠,它混杂着谷壳,和了攥不成团,蒸熟后吃到嘴里渣吧啦沙的,难以下咽。母亲就在里面放些糖精,哄着大家往肚子里吞。吃了糠之后不消化,肚子胀鼓鼓的,往下不走动。有了便感,跑到外面去蹲,怎么也蹲不出来,直蹲得两腿麻木。我现在还记着当时的一种感受,由于百般用力,竟然两眼冒金花。父亲在食品加工厂工作,近水楼台,常常可以弄到一些生产的下脚料:豆腐渣、糖渣以及酱油渣,唯有豆腐渣好吃,其余两种,都在生产的过程中发酵殆尽,毫无营养,各含一种怪味。尽管这样也是僧多粥少,很少机会可以分到。多数时间我们以菜代粮。那个年头,因菜地有限,菜也金贵起来,除买好菜之外,我们还到郊外生产队的菜地里捡收获后丢在地里的黄叶子、烂帮子,回来后收拾收拾,能吃的尽量吃掉。除了正经的菜以外,我们还去挖野菜。能吃的野菜有多种,但有的吃了有副作用。灰菜就是其中之一,吃了大量的灰菜,人的脸会浮肿,胖得眼皮都发亮。好吃的还属苋菜,纤维不多,没有难吃的味道。榆树钱最好吃,新鲜的可以做汤。树少人多,没等树钱长大,早被撸成空条。甚至连枝折走。采野菜在街边也采不着了,要到远处的野甸子里。每当出去采野菜的时候,我就想起在一中的大墙外采野菜喂猪的事儿,那时我们也差不多降到了猪的生活水平。没油的菜其实就是猪食,是难以下咽的。母亲跟别人学着做菜团子。把菜焯了加点盐攥成团,放到苞米面上轱辘,沾了薄薄的一层粮食之后再放到锅里蒸。用这点粮食的口感勾引着大家把菜吞咽下去。饭后到街上玩,看到邻居的伙伴手里拿着苞米面大饼子一边吃一边玩,我们常常忽略了共同玩耍的内容,而专注着那黄黄的饼子,暗自琢磨着它的滋味,羡慕人家舍得做这样的饼子吃。那金黄的颜色从那时起是我对美食向往的一个标志。九十年代,我工作在海拉尔,亲戚有两个姑娘住在我家上学。那时的粮本和粮票刚刚废除,卖粮的地方多了起来,大米白面随便买。我们吃腻了细粮便隔三差五地吃些粗粮。我和妻子最爱吃的是苞米碴子粥。这是苦日子时的家常饭,吃着这样的饭能找到当年不挨饿后的幸福感。但是每当做苞米碴的时候,亲戚的小姑娘都拒绝吃,所持的理由是她不吃黄色的。亲戚的大姑娘吃面包时还要剥上面的糊嘎巴,也提出某种理由。我对此看不惯,从家长的身份上训她们太娇气,都是因为没挨着饿。我给她们讲我们经历的自然灾害,她们似乎在听天方夜谭。大姑娘替小姑娘辩解说:“三姨夫,我认为你不应该管她,她爱吃不爱吃那是她个人的习惯。”言外之意,她之所为也是她个人的习惯。二十年后,她们都成了人母,带着孩子去海南旅游,我们在餐桌上聚到了一起。我当笑话提起了当年吃饭的事儿,小姑娘哈哈笑着说:“三姨夫,别提那事了,别提那事了!”大姑娘更机智,反问道:“还有那样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艰辛和苦难能够锤炼人,让人能正确地认识生活,认识人生,认识世界。我忘不了当年捧在手里的那碗稀粥,用筷子拨拉拨拉没有几个米粒儿;我也忘不了拿在手里的那个菜团子,黄色压不住里面的绿色;我更忘不了那“粗粮”细作的糠饽饽,吞食后带来的无法排解的痛感。现在每有剩饭剩菜,我都舍不得扔掉,下一顿饭开始尽量先吃完剩的然后再吃新饭。年轻人会说,用不着那样会过,剩饭剩菜不利于健康。可我认为扔掉粮食是暴殄天物,是种罪过。因为我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我下乡当过农民,“粒粒皆辛苦”我是那时才真正读懂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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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国 发表于 2016-4-3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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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猪 发表于 2016-4-3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连看了你的四篇佳作颇有同感,我们这一代人什么都经历过了,饱经风霜的我们现在只有乐享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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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 发表于 2016-4-3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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