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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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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第一次回津探亲
1971年4月连里通知我可以回家探亲了。
到兵团快两年了，天天盼着这一天，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兴奋的逢人就讲，问大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大家都在为我高兴，忙着帮我准备东西。老职工们送给我两桶豆油，足有20斤，我买了10多斤鸡蛋，找来麦秆，整整装了一大箱子，还把被头拆下来缝了两个布口袋，一个装黄豆，一个装毛嗑（葵花子），另外还有两个装的满满的旅行包，旅行包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外，全都是帮知青老乡带给他们家人的东北特产，包内木耳、黄花菜、松子、榛子、蘑菇……对了还有本地青年彩凤送给我妈妈的两瓶早花蜜和她晒干的豆角干，重点保护的是我给爸爸买的两瓶‘北大荒’，那叫一个全。六件行李都很重，可我根本就没想过我怎么才能把这六件行李同时拿回家。
傍晚六点多钟，一行十几个人，把我送到新华车站。新华车站早已堆满了人，都是来给探亲的知青送行的，欢声笑语混成一片，大家的表情好像都是要回家的人。
火车开动很久了，我的心才平静下来，仔细清点一下，回家探亲的只有五个人，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可都是同团战友，也就都是朋友。我们是三男两女，两个人回北京，两个人回天津，一个人回上海。再一看我们的行李足有25、6件，大家商量着一路上要互相照顾，又商量好在佳木斯倒车时，两个人看行李，三个人往外倒行李。这些行李的重量根本就没被我们放在眼里，只要能回家，行李再多也是小菜一碟。欢声笑语伴着我们上路了。
在佳木斯倒车那真是一场战斗！下车时还好，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行李多，一会儿就搬完了。值得庆幸的是有一个北京知青在佳木斯车站有一个朋友，我们的行李不用出站了。只要有人出站给车票签字就行。再说离我们要乘坐的78次由佳木斯开往天津的列车开车时间也只有两个多小时。我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看行李，让他们四人出站了。
没想到的是再次上车时我傻眼了。佳木斯车站本不是个大站，可78次列车可以说是专为知青探亲开设的专列，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知青从黑龙江各地涌向这里。进站口刚一放人，站台上就已乱成一团，人们奔跑着，大声喊叫着，一个个肩扛手提，汗流浃背地奔向车厢，行李从车门根本上不去，几乎所有的车窗全打开了，都从车窗往上传递行李，还不断的有行李散包。等他们四人到来，我们把行李倒到要乘坐车厢前时，所有的窗口全被占满了。（78次列车是对号入座）两个男生挤上了车，帮抢占到窗口人接完了他们的行李，我们的行李才从窗口爬上了火车。四月的东北，天气还是很冷的，可我们的内衣早已湿透了。等我上车后第一眼看到的几乎全是行李，第二眼看到的才是一张张流着汗水，带着笑容，绽放着青春的脸。
列车开动了，大家的心也相对平静下来，互不相识的人们互相攀谈起来，大家尽情的宣讲着各种奇闻异事，欢快的笑声、喧闹声不时地响起，两夜一天的旅程中，除了睡觉时间，到处都能听到歌声、笑声、打逗声，很多初次见面的人，成了好朋友。
列车在天津站停靠时是凌晨三点多钟。一场行李搬运战结束后，我们将两个北京战友送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开往上海的列车要等到傍晚才有，他决定先到另一位天津战友家认认门儿，也好小息一下，因为他们俩是同一个连队的，我也没再盛情邀请，只好把他的行李寄存在小件寄存处，商量好晚上再来给他送行。
我记住妈妈的话，“一个女孩子千万别一个人坐三轮儿，一定要坐公交车回家”的嘱咐，决定坐公交回家。离公交车始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由于回家心切，另一位天津战友的家又住天津站附近，他们决定步行回家。他们将我送到8路汽车站旁后，兴冲冲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由于想给家人一个惊喜，回家探亲的消息也没写信告诉家里，所以也没人来接我。夜幕下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东张西望的观看着家乡的夜景，听一声乡音是那么的悦耳，吸一口空气是那么的舒畅，天津——我回来了。
回家心切，又无人聊天，时间显得过的很慢，想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我决定将行李再往站头挪挪，这一挪不要紧，可真给自己找活了，在我拿口袋时，不小心口袋刮到箱子上，刮了一个一寸多长的三角口子，黄豆洒了一地，我真傻眼了，忙放下口袋蹲在地上捡豆子，不住的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几千里地都好好的过来了，到家了出这事，我真是笨死了、傻死了。正当我心痛地、慌乱地捡着地上的黄豆时，一句纯正的天津话传进我的耳朵：
“闺女，是从东北回来探亲的吧？”
我抬起头，一张和蔼可亲的叔叔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点点头回答说是。“别着急，我帮你捡，大老远带回来的，别糟尽了。”叔叔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帮我捡豆子。我由于心理慌乱，又有点害怕，连个谢字也没说，任由他自愿的帮我，一句话也没和他讲。
豆子是捡完了，我望着那个大口子发呆，怎么办呢？叔叔看出我的为难，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手绢儿，从口袋兜口伸进去堵在那个三角口上，又把口袋收紧，还真管用，豆子们乖乖的躺在里面再也没跑出来。我感激地望着叔叔，由衷地说了声：“谢谢！”。叔叔笑了。
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心理防线消失了，我们的话也多起来。叔叔告诉我，他看到我一个人在这等车，豆子又洒了一地，肯定是回家探亲的知青，天气又这么黑，还是个闺女，所以才过来帮忙，他是骑三轮儿车来的，还要送我回家。
没等我答应，也没问我住哪儿，叔叔三下两下早已将我的行李装到三轮儿车上了。亲切地说：“上车吧闺女！”。这时，我早已忘记妈妈我不让我坐三轮儿车，一定要坐公交车回家的嘱咐，心想，到家给他车钱不就行了吗。我把他当成了靠蹬三轮儿车养家糊口的师傅了。
我高高兴兴地爬上三轮儿车，并告诉他我家的地址。三轮儿车在夜色中轻快的向8路车的另一个终点站——八里台驶去。
一路上，叔叔的心情很好，他一边小心的蹬着三轮儿车，遇到路面不平的地方嘱咐让我坐稳，一边不断的和我聊起天来。他问我，什么时候去的兵团；在兵团干什么工作；工作累不累；吃的饱不饱，吃的好不好；冬天冷不冷；有没有冻伤的；生了病怎么办；下班后都干什么；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当地人对我们好不好……总之，衣食住行统统问了个遍。我一一回答着他的问题，还讲了一些连队里有趣的事，他非常认真地听着，有时还发出轻轻的笑声。他问我，你们不想家吗？我说：“怎么不想！想！可两年才能回来一次，想也没用，高兴起来，也就不想了。”听了我的话，叔叔摇着头无奈的笑了一下说：“你们知道做父母的怎么想你们吗？”接下来叔叔说出的一番话令我终身难忘。
原来叔叔的儿子68年去了兵团，也在二师，具体哪个团他记不清，只知道在鹤岗下了火车后还有大半天的旱路。自从孩子走后，他妈妈思儿心切，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每当天气刮风、下雪时，她都要站在院子里，任由狂风吹打，雪花落满全身，眼里含着泪水，嘴里不住地说着：“天津都这么冷，东北就更没法说了，孩子冷啊！妈多想给你暖暖啊！”呆呆地站在冰天雪地里，谁也劝不动，直道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才无奈的回屋。叔叔说：“我也没办法劝，我也想孩子啊。让我们老两口高兴的是，儿子在兵团干的不错，还当上了连长……”听到这里，我在叔叔的脸上看到了幸福和骄傲。我由衷地说：
“您有一位优秀的儿子。”
“是啊！他光顾了自己优秀了，把我们做父母的忘了。”说到这，叔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叔叔告诉我，和他儿子一起去兵团的同学，几乎全都回家探亲了，只有他还没回来过。自从得知儿子可以回家探亲那天起，叔叔每天早晨4点之前都蹬着三轮儿车来接站，已经两个多月了，虽然知道接不到儿子，但接一个知青回家，看看亲人相聚的场面，他也感到欣慰、幸福。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我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声地说：
“叔叔你太好了！谢谢你！”
“谢嘛呀！快坐下！跌摔着！”叔叔心疼地说。“今天我起晚了，到车站一看，78次下车的人都走了，心想，到汽车站看看，也许能碰上一个没走的呢，这不，就看见你在哪捡豆子，不用猜，就知道你是知青，还是从黑龙江回来的! 这叫嘛呢？这叫缘分！”说完，叔叔爽朗地笑了。那笑声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直冲九霄，连天上的星星都露出了笑脸。
在叔叔辛勤的劳动中，在我们的说笑中，走过了十几里的路程，当汗流浃背的叔叔，将三轮儿车停在我家门前时，天已经大亮了。
离津两年，亲人相见的情景我就不写了。
当妈妈拿出钱给叔叔，说是车费钱时。叔叔没有接钱，却做出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
“我送孩子回家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安慰我多病的妻子，她想儿子想的快疯了，我每天接站她不知道，我是希望有一天，能给她带来惊喜，真的接到我的儿子。”叔叔哽咽了，眼里噙着泪水。
“如果你们真要谢我，能送我几把黄豆吗？”叔叔小心地说。
“能！这些您都拿去吧！”我含泪喊着。
“不用，有两把就行。你和我儿子是一个师的，肯定离的不远，这豆子也许还是我儿子种的，有它的汗水呢！”
“对！这豆子就是您儿子种的！我们兵团战士都是您的儿女!”
好说歹说，叔叔只用他那条手绢儿，包了几把黄豆，双手捧着，高兴得走了。我站在门口，挥动着手，目送叔叔走了很远很远……。心中默默祈福：明天叔叔接到的是他那优秀的儿子！
战友们，偶然的相遇，让我结识了一位慈祥、伟大、充满爱心的知青父亲。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只用他那辛勤的汗水，思念儿子的亲情，默默地为知青忙碌着，付出着……我仿佛又看到叔叔吃力的蹬着三轮儿时那高大的身影。
几十年过去了，我忘不了这位好心的叔叔，思念在日积月累的沉积着，越来越强烈。我一直在后悔，我真傻！为什么当时没问问叔叔叫什么名字？他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感恩是做人的基本品质，是生发一切美德的源头。要感恩天地，感恩社会，感恩父母，感恩亲朋，感恩帮助过你的好人。我由衷地感谢帮助过我的所有人。
感谢网络给了我一个倾诉的平台！让我有机会讲诉沉积在我心头近四十年的遗憾，诉说对那位不知名的好心叔叔的怀念。
如今我已年过六十，叔叔还健在吗？无论您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堂，我都衷心的祝福您安宁幸福！
二师的战友们，帮帮我！帮我找到那位好心的叔叔! 帮我找到那位优秀的连长。那怕是一点点信息…..。
在此，我大声地呼唤：叔叔您在哪里？您身体还好吗？您还记得那个无助的、捡豆子的小姑娘吗？她在想念您！
（作者：16团天津知青 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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