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痴迷老人 于 2012-1-12 12:05 编辑
那是我开始学骑马大约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早上,刚刚喂好马,小顺子进来拉着我就往外走。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你出来就知道了。来到圈外,看见栏杆上拴着一匹枣红马。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红云”吗!红云是我给它起的名子。它在兽医室登记薄上的名子是三十二号,是匹四岁的母马,体形骄健,高大漂亮,枣红色的毛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绸缎般的亮光,只有脑门和四只蹄子都是白色的,人们都管这样的马叫雪上飞。只见它身上备着皮鞍子,嘴里带着嚼子,缰绳搭在脖子上。小顺子看我有点发楞,就带着一付得意的样子笑着对我说:“今天早上老姜头问我你学骑马学得怎么样了。我说差不多了,摔了最少也有一百多个跟头。老姜头就让你从今天起跟我一起出牧,先熟悉熟悉,不然过些日子一下子就放夜班牧怕你发蒙。他让你以后就骑三十二号,说它老实。我就把它抓出来,看,把鞍子都给你备好了,怎么样,够意思吧!”“太够意思了,真不知道什么谢谢你才好了”我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扶摸着红云的大白鼻子真想亲它一口。我早就知道红云是连里骑马中数得着的好马,又老实又听话,跑起来又快又稳,没想到连里能把它给我骑。“行了,别美了,快准备准备吧,我先去饮马了,在那边等你。”他说着转身跑开了。我转身跑回马号,和刘大爷一说,刘大爷叮嘱我要小心,又从墙上拿下一根早就为我准备好的鞭子递到我手里。我接过鞭子说道:“大爷,我去放牧,你和金武大爷在家里要忙了!”刘大爷吐了口烟摇了摇头说:“没事,就这几天,一开始放夜班牧家里就没多少活了,你不用担心。”我赶忙换上了刚下乡时发的没舍得穿的黄棉袄,腰上系了根皮带,又换上一双半新的棉乌拉,拿起了鞭子兴冲冲地出去,牵起红云奔马群而去。 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好,湛兰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白云,虽然初春的风吹在脸上还是凉嗖嗖的,但早晨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暖洋洋的。饮完马,我和小顺子就骑上马背,披着满身的霞光,驱赶着马群向北河草甸子进发。我们的马群大马和小马加起来有一百多匹,跑起来如同一阵疾风刮过,马蹄声响成一片,参杂着马的嘶鸣声,狗的吠叫声,小顺子的哟喝声和鞭子声。身在其中,那种感觉就象一支正在冲锋陷阵,无坚不摧的军队,真有一种惊天动地,势不可挡的气势。小顺子骑在大黄马上来回奔跑着驱赶着马群。他一手提着缰绳,一边喝喊着一边不停地挥舞着鞭子,发出劈劈啪啪清脆的鞭响。大黑领着七八条大大小小的狗随在马群的后面狂奔吠叫着,圈围着跑散开的马匹。我骑在马上还不敢快跑,只是在后面挥动着鞭子象征性地协助一下小顺子。 面对着气势磅礴的马群,平坦广阔的原野,晶莹透澈的睛空,我觉得无比的兴奋,心都陶醉了。此时此刻我实实在在地感到大自然胸怀的广阔,感受到它的包容、伟大和力量,这场景能使人忘却以往所有的一切烦恼和不快,什么家庭出身的重压,什么理想前途的渺茫,什么对眼前人生的无奈,什么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什么艰苦的环境和繁重的工作,通通忘到了脑后,整个身心完完全全地融化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与天地合为一体。我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欢欣舒畅,仿佛突然间置身于一个新的天地里,躯体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冲破躯壳的束缚并发出来。我真想放马疾奔,放开喉咙冲着这无垠的天地大声呼喊,尽情地舒发清吐内心深处多年来压抑已久,无法畅叙积闷。 草场离开连队有十几里地,但这对于奔驰着的马群来说是根本算不得什么,转瞬即至。初春的晴空天净云洁,清晨的太阳暖洋洋地映照着大地,空气清凉而新鲜,另人心旷神怡。广阔的草甸子象一幅巨大的地毯铺在无垠的大地上,充满着无限的生机。刚刚长起来的半尺多高的鲜嫩野草,在温馨的微风吹拂下散发着浓浓的草香。红的、黄的、白的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上,带给人无限的春意和快感,使人神清气爽。 马群散开了。马儿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草。小马驹跳跃着,追逐着在欢快地玩耍。狗儿们趴伏在马群四周的草丛中,竖起尖尖的耳朵警惕地监视着周围。小顺子骈腿跃下马背,顺手把缰绳往马鞍子上一搭冲我说:“下来吧,把马松开,让它自己去吃草吧。”我有点犹豫,但还是学他的样子下了马,给红云摘下嚼子,把僵绳系好,任凭它自己到一边去吃草。“马群不会跑散啊?”我不放心地问小顺子。“不会的,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他一边回答,一边把鞭子随手一扔,仰面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把两只胳膊枕在脑后。接着又喊我过去:“来,躺一会,看看是我们的大草原舒服,还是你的热炕头舒服。”我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马群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马不要紧啊?别跑散了?”他望着天空漫不经心地说:“不用管它们,跑不远,有事大黑会叫咱们的。”接着他坐起身来给我讲了一大堆怎样照看马群,怎样围圈马群,怎样用耳朵辨别各种声响的经验,反正都是放马的“生意经”。他还告诉我马不是什么样的草都吃。说着他转过身去扒拉着身旁的草,并挑选着拨下几根,举到我面前说:“你看,这是五花草,这是星星草,这是锦鸡草,这是扁叶厥,这些马都爱吃。这是三梭草,马不太爱吃。这种叫秋蒿子,有股味,马闻都不愿意闻。这棵是小叶章,这种草马根本就不吃,但割下来可以苫房用。”他还告诉我说:“别看现在放马好象挺舒服的,不冷又不热,等过几天放夜班牧你就知道遭罪了。夜里有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困又冷,瞎蒙,蚊子、小咬能把脸都咬肿了,还经常有野兽来捣乱。”“什么野兽”我有些吃惊地问,“那可多了,有黑熊、有狼、有野猪,”“你别吓唬我,那要是真来了可怎么办呢?”“你看你,还没乍的就吓成这样,放心吧,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小顺子神秘地笑了笑,突然翻身起来,指着远处的一排树影说:“你想不想到河边去看看?那就是北河”我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马群,有点迟疑地问道:“我们去了,马群怎么办?”“没事,走吧,听我的没错。”说着他起身过去牵过大黄马翻身跃上马背,把手里的缰绳一抖,两腿一夹,向远处奔去。我忙拉过来我的红云,带上嚼子骑上追了过去。 我们在小河边翻身下马。沿着河边零零散散地长着榆树、柳树、柞树和一些我叫不出名的树,还有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和柳条丛,隔河望去对岸还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原野的那边就是青绿色的山林了。这是一条两三丈宽的小河。宽一点的地方水流很慢,水很深,看不到底。窄一点的地方,水流很急,水较浅,透过清澈的河水可以看到水底的石头。我快步奔到河边弯腰蹲下,用双手捧起一捧清澈的河水喝了几口,水甜丝丝的,但特别的凉。小顺子过来在我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他告诉我,这条河是山上的冰雪融化汇集而成的,冬天河面结冰,冰下淌水。因为在我们营部和连队的北面,所以才叫它北河。其实它就是通垦河的上游源头,通肯河在地图上能找得到。我问他河里有鱼吗,他告诉我说有鲤鱼、鲢鱼、草根鱼,大的一条有一、二斤重。他过去经常抓,有时用须笼抓,有时憋拦子抓,还有时用炸药炸,把瓶子装上炸药雷管和导火索,点着后扔到水深处,炸死和震昏的鱼都翻着白肚皮漂到水面上来了,只要捡起来就行。他还告诉我,从这里往东大约二三里地有一座木桥可以过河。有时候也把马群从桥上赶到河北去放牧,但不经常去。那边虽然草很好但人迹罕至,有各种各样的野兽。小的有野免、野鸡、水貂、剌猬、狐狸。大一点的有狍子、马鹿、梅花鹿、罕达犴。我问他罕达犴是什么东西。他告诉我犴达犴又叫“四不象”体形比牛小一点,长着鹿的角;牛的鼻子;马的蹄子;狍子的尾巴。其它的还有熊、狼、野猪什么的。熊很少见,它都是单个行动,你不惹它,它一般不会攻击人。野猪都是一群一群的,公猪嘴两边长了两根大牙,它急了能把碗口粗的树连根掘起。它们的皮很厚,还蹭了一层层厚厚的松树油,再滚上一层层的泥土,象穿了身盔甲一样,有时枪都打不透,老虎和熊都怕它们。它们也不主动地攻击人,胆大的人可以和它们相对擦肩而过,互不干扰。但你如果招惹了它们,那可危险了,它们会和你拼命的。最要小心的就是狼,这地方狼群经常出没,一群狼几只或十几只的都有。我问他咱们要是碰上了狼群怎么办,小顺子说小心一点就是了,狼不敢靠近马群。他指着远处的大山告诉我,连里每年冬天都要进山砍烧柴,经常遇到狼群的,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他还告诉我,大部分野兽除了当地有狩猎证的鄂伦春猎人外是不许随便打的。当然象狼那样要伤人的例外。现在鹿已经人工饲养了,北安就有个鹿场,养了很多的鹿。鹿浑身都是宝,鹿茸、鹿鞭、鹿心血、鹿刺摸乎,都是珍贵的药材。可能是过去一个人放马没人听他说话的原故吧,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在他旁边听他讲了,恨不得把积攒了许久的话一下子都倒了出来,天南海北的一说起来没完没了。不过我很愿意听他讲,小顺子肚子里的东西也真是多,说也说不完。 中午我们就在河边捡了些枯树枝,生着火。把装着菜的饭盒架在火上烧热了,又把馒头插上树枝在火上烤得焦黄,两人边吃边唠,高高兴兴地享受了一顿野餐。隔一会儿我们就骑上马到马吃草的地方,围着马群转几圈查看一下,马儿悠闲地吃着草,有的吃饱了就趴在草地上休息,有的大马在喂小马吃奶,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我们才赶着马群回连队。 后来小顺子还带我上山去了一次。到山脚下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把马拴在山脚下徒步上山,心里惦记着马群,不敢往深山里边走,只是在山边上转游转游。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长着各种树木,小顺子指点着告诉我有松树、柞树、桦树、杨树、榆树、桃树、水曲柳、黄波罗等,粗的两个人都抱不拢。小顺子说每年冬天上山砍烧柴只能砍那些枯死了的大树,人们都管它叫“站干”。林子里还有大片大片的灌木丛,长着各种各样的蘑菇,有榛蘑、塔蘑、油蘑、园蘑等。有的长在树上,有的长在潮湿的榛柴丛中。但那些长得红红绿绿十分鲜艳的蘑菇有毒,千万不能吃,生虫子的蘑菇没毒都能吃。还有木耳、猴头、榛子、橡子、黑豆果, 山野菜有茗葱、薇菜、苋菜、蕨菜,还有很多名贵的药材,象山参、五味子、贯众什么的。我对这神秘的大山森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想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到深山里面去好好的领略一番。 以后的十几天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有时练习骑马,在广阔的原野上放马疾奔。有时躺在草地上仰面看着篮天和白云,浮想联翩。有时坐在北河边听小顺子闲聊。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一有机会还给我介绍连队的情况 ,讲春播、讲秋收、讲冬天上山采伐倒套子、砍烧柴,讲夏天沤麻、打羊草、盖房子,从他嘴里我知道了很多过去听都有没听到的事。 我骑马的水平也大有提高,可以放马疾奔了,一般情况是摔不下来了。虽然屁股上铲破的地方还隐隐有些疼,但已经好多了。手中的鞭子也能象小顺子一样辟辟啪啪地甩起响鞭。最重要的是我和红云也渐渐地建立起了感情。我每天都喂它最好的草料,把母亲带来的连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块也招待了它。它也真的把我当成了主人,总是用它那张大脸往我脸上和身上蹭。它最喜欢我在它身上或脖子上挠痒痒,每当这时,它就一动也不动,仿佛是天底下最舒服的享受。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叫它,它马上会扬起脖子竖起耳朵,然后就听话地向我跑来。
相关系列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