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3)我的“9.10”
“9.10”——9月10日,现在的人都知道是第30个教师节。可惜,1985年1月21日,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作出决议,将每年的9月10日定为我国的教师节的那年,我离开哈尔滨市第125中学已有10年了,没过过教师节。但我于2006至2009年应哈尔滨市师范大学之邀,曾给大一、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教过电视片的创作与制作,也当了四年客座教师。 今天我要说的,我的“9.10”,是45年前,1969年9月10日是我下乡的日子,每年的“9.10”,我都自己默默地纪念这个日子。45年后,知青有了自己的网,我可以写点儿文字在网上纪念了。 我与共和国同龄,文革爆发时,刚好读完了初中三年。按说,我应该和老三届初高中同学一样,在1968年下乡。为什么我晚走了一年? 原因有二:一是1968年曾在各中学办了个新高中,我有幸被推荐上了新高一。当时还梦想能学点儿文化课。但当时文革越闹越凶,中央提出的“复课闹革命”根本行不通,我只上了几天课,念了几天语录,“新高一”便自行夭折了。二是从1960年我上小学三年时,因困难时期营养不良,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病,经常吐血。1968年时,病不见好。在哈17中读初二的大妹黎丽不让我下乡,她顶替我跟我所在的哈13中初高中同学于1968年10月下乡去了虎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36团。 1969年初,由于大批老三届学生通通下了乡,“红卫兵”烟消云散,城市消停了不少。1964年从省公安厅政治处下派到绥绫县任常务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的父亲在1966年被打到,被关押。没有工作的母亲受父亲牵连也失去了“居民委”的工作,在家帮人看小孩挣点儿钱补贴家里(当时每月工薪99元的父亲的工资只允许每月邮来40元的生活费)。在花园小学毕业的小妹黎洋虽然被分配在哈三中,实际上也无学可念。我家又受父亲牵连,于1968年12月被造反派当作有问题家属,从大直街与吉林街交口处(现为深业大厦)被强迁到文化街一处没有厨房和卫生间、仅有12平方米的俄式板夹泥的小平房。我在家呆不住,下乡的战友们纷纷给我寄来一至五元不等的费用和一至三斤不等的粮票,约我去兵团转转。于是,我从1969年2月至6月,利用四个整月120天,分别去了一师七团(赵光)、四师三十六团(虎林八五0)、三师二十团(宝清八五二)、三师十九团(宝清五九七)和三师二九一(集贤)。四个月在兵团生活,见了许多老同学,又认识了许多各地的新战友,很羡慕他们的生活,很渴望参与他们的战斗。回来时,战友们送我好多东西,记得光清蒸猪肉罐头就有六桶!直到现在我还非常愿意吃清蒸猪肉炖小白菜。 回来后,听说兵团抚远二十三团前来哈尔滨招知青,负责的是解放军现役军人一个姓苏的参谋,当时在哈市香坊区的一个招待所,我几乎跑了两个月,苏参谋总算答应了,还发给我一套黄棉袄和棉裤,还有四卷红塑料封皮的毛泽东选集。我乐坏了。但“政审”不合格,当时关押父亲的军管会提供的“政审”是“日本特务嫌疑”!(1972年父亲才被“解放”并官复原职),我问爸爸怎么当的“日本特务”?父亲说:“你爷爷奶奶带我和你老叔从山东逃荒到辽宁昌图县,生活不下去,又逃到佳木斯,光复前我只有十三四岁的时候在日本人一家公司当杂役,就是烧开水的。1945年小日本投降了,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我正好碰上苏联红军进军佳木斯,我便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警察队伍,从派出所长直干到省公安厅副科级干部。”) 办事非常讲究原则的苏参谋很同情我,对我说:“你父亲政审若是地主、富农或是资本家、右派,也不影响你去二十三团,但你父亲是特嫌,你绝对去不成了,我们那里是边防。”那些日子里,正如日记所言:“我痛苦极了,难过极了”。 当时,十三中的老师不断找我,说老三届都得下乡,你现在是最后一个了,你不走,学校完不成任务。我说,不是我不走,而是没地方要我。 1969年9月初,十三中的老师来我家为我找了一个去处:省清河五七干校。老师说,去干校的人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你父亲那点儿事儿算不了什么。你是省直干部的家属,省清河五七干校驻哈办事处同意要你。 9月8日下午,当我定下来去清河五七干校,家里和邻居都很突然。9月10日,我便离家去道外码头,乘轮船去清河。 我从小与母亲感情很深。母亲是伪满国高毕业,有文化,从小教我《古文观止》。母亲原来有工作,因父亲工作忙,常不在家,为照顾我们兄妹三人放弃了工作。三年困难时期,为养我的肺结核病,除了定期到医院打青链霉素药针和吃“雷米封”药(不知这药现在还有没有人吃了)外,妈妈坚持让我每天吃一只高价买来的鸡蛋补养,而父母决不吃一口,两个妹妹也眼巴巴看着我吃……我怕妈妈难过,坚持不让她到道外船站送我,谁知快上船时,妈妈还是来了。我在日记中写到:“看见妈妈哭,我难过极了。” 现在从哈尔滨到清河,乘大巴车,四个多小时就到了。当时乘船居然要一天一夜。漫长的旅行使我有时间记下了我当时那么多的见闻和感受。受那个时代的影响,我的日记不能不留下那个时代的语言特征,我不想多解释了,让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笑话就笑话吧,我不笑。我至今相信我那时是真诚的,所以我公布我日记的翻拍照片,绝对保持“原生态”而不是造假或掩饰。 需要说明的是,我在船上心情很不平静。站在船头,靠在白色的栏杆,我向远方眺望,日记这样写到:我情不自禁哼起了一首儿时喜欢的歌子:“绿色的原野,金色的河流,到处充满着灿烂的阳光……快藏起离别的忧伤,快鼓起前进的翅膀……投向生活的波浪……”日记抄录的歌词是电影《女篮五号》中的插曲《闪光的青春》。那时“语录歌”、“忠字舞”正大行其道,后来有人看了我的日记说:“谢晋拍的《女篮五号》是大毒草,你在日记中抄录那样的歌词,胆真大。”我不在乎地说:“那歌词有什么错吗?”虽然我因为“传播封资修黑书”而遭批斗,但我决不毁掉带给我麻烦的日记,现在我当宝贝一样收藏着,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卖。那日记珍藏着我们这代人难以忘怀的青春记忆啊! 少年时曾看过《女篮五号》,说实在的印象不深。从1964年开始,极左风潮首先拿文艺界开刀,大批十七年拍的电影惨遭迫害,《女篮五号》自然不让演了。我为什么会对《女篮五号》中的插曲《闪光的青春》印象那么深呢? 披露一段往事:当时邻居二哥家有一台老掉牙的手摇旧唱片机。他家老爷子留下一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流传的旧戏曲和周旋唱歌的唱片。尽管1966年“红色风暴”刮得猛烈,但晚上闲着没事儿,二哥还是冒着风险领我们偷听这些老唱片。我至今记得听过的一张劝说为人莫娶俩老婆的唱片,唱词是这样的:“各位君子你听我说,为人莫娶俩老婆。大老婆说:我今天要吃韭菜盒,二老婆说:我今天出门要坐汽车……”通片都是俩老婆斗嘴。 唯一一张新唱片就是《女篮五号》中的插曲《闪光的青春》。那女声领唱和合唱特别动听,以至于我们听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烦。直到老电影大解放的那一天,我不仅在电影院重看了《女篮五号》,而且我还收藏了《女篮五号》以及所有公开出版的老电影光碟。 有人看电影讲究这个那个,我看老电影求的是逝去的岁月的一种怀旧的感觉,就像老知青酒喝多了,连跳带唱“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他们找到的是一种宣泄快乐的感觉,而别往什么“怀念”带给他们无尽伤痕的文革上扯。 寻找青春的记忆,唱唱青春的歌曲,仿佛使我们年轻了许多,快乐了许多。至今没有看过《女篮五号》的朋友有时间还是看看。没有听过《闪光的青春》的朋友有时间还是听听。那是现在几乎听不到的一首蓬勃、向上,旋律优美,歌词抒情的好歌。
电影《女篮5号》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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