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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差一点儿当上副连长
这一年的五月二十七日,我乘坐开往东方红的火车回到了密山县。我对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熟悉,陈旧的小平房排列在街道的两侧,放眼望去,一直看到街道的那一头,也难见到一处二层以上的小楼。走遍密山县城,二层以上的楼房也就是县革命委员会、县剧院、县公安局等十余处,像县剧院那样的三层楼房算是最高建筑了。街道两侧都挖了半米多深的排水沟,沟里堆满了腐烂的垃圾,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臭气。路上行人低着头,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在排水沟旁边走着。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难闻的气味,便贴着墙根走,这样离排水沟能稍微远一些。 马上要回到十五连了,回去后将会怎样,实在懒得去想,在这短暂的好时光里,我应该放松一下,想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我停下来,朝四周看了看,打算找个饭馆好好地吃喝上一顿。 在排水沟的对面,站着一个矮个的中年男子,他侧脸瞅着我说: “这不是小徐子嘛,到密山来干什么?” 我仔细一看,是二十连的老余,我兴奋的用力一迈,越过排水沟,冲过去紧紧地握住老余的手说: “五年多没见到老领导了,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老余说: “你现在干得怎么样,当领导了吧?”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 “别提了,一言难尽,你还没吃午饭吧?” 老于点点头说: “我正准备回招待所吃饭,就看到你了。” 我热情地说:“你别回招待所吃了,今天我请客,咱俩儿到饭馆喝几杯。” 我俩儿来到密山县正街一家比较大的饭馆,找了个干净一些的桌面,让他坐下等着,我到前台去点菜。炒好的菜都放在前台桌子上的十几个盆里,盆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偶尔有几只苍蝇在菜上“嗡嗡”地叫着。不时地飞起来,落下,又飞起来,又落下,尽情享受着眼前的美味佳肴。一个大师傅拿着饭勺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我说: “要哪个菜?快说话!” 我迅速的看了一下眼前的十几个盆子说: “木耳炒肉。” 大师傅拿起一个盘子,舀了一勺木耳炒肉说: “八毛八。” 我又说: “来个溜肉段。” 大师傅又舀了一勺溜肉段倒进另一个盘子里说: “一块零五分。” “洋葱炒肉。” “七毛。” “干炸里脊。” “一块五。” 我还要了一瓶高粱烧,两碗啤酒和四个烧饼,一共花了七块多钱。 老余比我大十几岁,我到二十连后,在一起只呆了四个多月,他就调到新建连队去了,按理说没有必要请他吃饭,但我还是拿出了近半个月的病假工资,来请他吃这顿饭,以表示我对他的感激之情。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我们这帮哈尔滨知青已经到二十连一个多月了。在最初的日子里,我和其他四个哈尔滨知青被安排在小宿舍,住得挺舒服。没想到才舒服了一个多月,连里便让我们搬到和马号是同一栋房子的大宿舍去。大宿舍住了二十多名各地知青,条件比小宿舍要差一些。哥几个都不想搬。老余当时是副指导员,具体负责搬家动员工作,他找到我,让我说服其他的四个人搬到大宿舍去。哥几个还真给面子,在我的说服下搬进了大宿舍,搬走后有两个哥儿们感到心里不平衡,偷偷的拿着棍子回到小宿舍,将顶棚糊的棚纸捅得稀碎。 老余找我了解情况,准备对破坏顶棚的人进行处理。揭发检举的事我不能干,但也要说得合乎情理,我脸上毫无表情地说: “我们搬走的时候顶棚还好好的,搬走后我没回来过,谁干的我不知道。” 老余听了我的话沉思片刻说: “你们都当过毛主席的红卫兵,我想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有可能是其他什么人干的。” 我从老余说话的语调和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感觉到,他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只是不想把事情搞大罢了。老余把这件事平息了下去,我也从左右为难的困境中解脱了出来,我在心里是很感谢他的。 几杯高粱烧下肚,老余的脸微微有些发红,话也多了起来,他问起我离开二十连后的经历,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说到伤心之处,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端起杯子,仰脖将满满一杯酒喝干,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十分委屈地说: “我下了将近六年乡,在拼命干革命的过程中得了病,受了四年的病痛折磨,现在可倒好,什么都不是了,一切还得从头来。老领导,我很无奈,也很惭愧,更无颜见江东父老。” 老余平静地听完我的叙述,拍了拍我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说: “没关系,好钢是需要千锤百炼的,你是一块好钢,信不信,用不了两年,你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些年来,已经有几个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了,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结果却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我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说: “什么钢不钢的,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要是在千锤百炼的话,早就被折腾死了。” 老余眯着一对似笑非笑的眼睛,端起酒杯说: “来,老哥哥和你干了这杯酒,告诉你个秘密。” 几杯六十度的高梁烧下肚后,让人的大脑失去了控制,老余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告诉我,一九六九年三月,他调到一个新建连队当指导员,不小心出了问题,结果,指导员被免去了,好在他是学兽医的,又重抄旧业,现在一个农业连队当兽医,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愉快。老余还告诉我,当年,他知道小宿舍顶棚是被我们捅破的,但还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原因是我到二十连不久,连队便将我列为重点培养对象,老余怕这件事影响我的前途,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不追究了。 我夹起一块干炸里脊,放到老余的盘子里,拿起酒瓶子,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说: “你知道吗,在一九六九年二月下旬,连里酝酿提拔副连长的时候,你还是连党支部讨论时的三个候选人之一,最后因为你年纪太小了,才没把你报上去。” 我惊愕的看着老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老余又重复了一句: “你差一点儿当上副连长,听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说: “听清楚了,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人,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老余将杯子里的酒喝干,扯开嗓门大声说:“小徐子,从你到二十连起,我就看好了你,那时,许多知青下了工后无所事事,你却背报纸,走访老职工家,连里几个领导在一起议论的时候,都说你是一颗好苗子。” 听了老余的话,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老于用三个手指头敲了几下桌子,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的话。他将头探过半张桌子,一张通红的脸几乎要贴到我脸上,压低声音说: “小徐子,你目前的遭遇不 算什么,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儿,我今天把话说在这里,只要你安下心来干,用不了多长时间,不但能把这几年的损失补回来,一定还有更好的机会在等着你,你可是前途无量哇!” 老余说到这里,将探着的上半身缩了回去,“呵呵呵”地笑个不停,他拿起酒瓶,将我俩儿的杯子都倒满了酒,右手举起杯子,左手不停的朝我比划着说: “小、小徐子,为了我这看人的好眼力,也为、为、为了你的大好前程,来,老哥哥和你干了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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