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野静悄悄 于 2014-7-12 10:23 编辑
我的班长大武 离开城市下乡当知青那五年,也是我和当地农民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五年。在四十三连,我认识、熟悉,能够称之为师、引以为友的人确实不少。但随着时光流逝世态转换,再经过金敲银打水滴石磨,一些人的印象渐渐模糊,另一些人的印象却愈加清晰,在愈加清晰这个群体里,能够让我念念不忘的人就是我的班长大武。 大武的名字叫武守魁,他人如其名,身材魁梧有力,性格实在守成,三十几岁,方脸扬眉,长得就像电视剧《水浒》里面的武松,是一个典型的山东汉子。我刚到场院班时大武就是我的班长。 我们班一共十五、六个人,一半是老职工一半是新来的知青。上班第一天,见面会上班长就说“咱们班新来了八个知青,咱们老职工要爱护他们,咱们知青以后干活要向老职工学习,咱们班在一起要互相团结”。这个班长怎么就会说“咱们”,我们有点憋不住乐,不过这个“咱们”让人听上去挺实在挺暖和。哎,你还没向人家知青自我介绍呢,一个老职工把他往前推,这时,班长站了起来,腼腆地搓着双手,“我叫武守魁,是咱们班的班长,你们管我叫大武就行”。说完冲大家嘿嘿一笑,这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刚到场院干活儿时,他让我们干轻的,他干重的,如摊晒麦子他让我们扶搡耙他拉绳套;装粮食他让我们撑口袋他打撮子;抗麻袋他也会让我们拣小的他挑大的,就像一位老大哥。有些活我们不会干,班长就手把手地教,教完了之后还嘿嘿一笑显得不好意思。干场院活尤其是一些功夫活,班长不算最拿手,但他凭的是厚道和体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他都会去干,从不藏心躲活,为此也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有人管他叫“傻大武”,他听着只是嘿嘿一笑。 有一天要下大雨,他一面招呼大家赶紧收场,一面自己拉着一个大搡耙使劲地拽,恨不得一下子把场上麦子收好。当看到拉绳套的人少时,就招呼老职工增加人手,他招呼人时还恳切地望了我一眼,我急忙放下手里的搡耙帮他去拉绳套,他又立刻推开我“你去帮别人拉”。干完活后,他来到我跟前嘿嘿一笑“小张,你行”。打那以后,班长和我的接触多了起来。 就干活这一点来说,班长很实在,对自己实在,对他熟悉、了解的人也不无实在。他和我熟了以后,一遇到重活、苦活、别人不愿干的活就会经常招呼我,叫我上。意思是让我起个带头作用。班长信任我,我当然不能辜负他,但有时他指使多了我会不高兴急了脸,甚至呲上他一句,“这么多人你咋不叫别人呢”。他见我生气,当时也不和我多解释,还是嘿嘿一笑。过后却和我说“咱们干活也得讲信守,领导信守我,我信守你,对不对”。我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深刻的道理。 我们班里有个女知青叫杨秀丽,人长得俏丽,乌黑的头发上还梳着两个髽鬏辫,她是我们知青当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别看她人小,干起活来像个假小子。有一次晒豆子,她脚下一滑摔了个大跟头,手里的木锨也摔坏了,班长连忙走上前去,我还以为他是来看看人摔坏了没有,没想到他上来就递过一把木锨,说“给你用这把”,当时我真有点生他的气,心想班长你就在乎场院上的活,咋不在乎我们这些知青呢。他大概也觉出做的不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这才忙说道“是我不好,看摔着了没有”。我看着班长在想:他这个人太要强,要是再会关心点人就更好了。他看我呆呆地望着他,就说你还生气呢。其实,我跟班长很少生气,对他更多的感觉还是服气。 我最佩服班长的时候,就是麦子装袋上囤的时候。麦子上囤是粮食丰收的象征,也是一年到头场院活里的重头戏。茓子摆好了,又搭上长跳板,颗粒饱满的麦子堆在场院上,老职工和知青们按不同工序混搭成组,围茓子、撑麻袋、打撮子、扛肩儿各就其位,各司其职。这个时候我们班长就干一样活——钻肩扛麻袋。扛麻袋时每人发一个披肩,作用是将它垫在肩头防止摩擦,可大武班长却把披肩系在光着膀子的腰上,这就使他上半身的肌肉凸显出来,有一种干净利落的美。当装满粮食的麻袋被抬起半米多高时,班长弯腰钻肩挺起,绝不会闪身踉跄,站稳后迈步一溜小跑上跳,腿不弯,腰不颤,肩不斜,到位后肩头一抖麦子滚滚落下,空麻袋提在他的手中。 扛麻袋是个力气活,一般人都要换着干,歇着干,可大武班长却是从头到尾连气儿干;扛麻袋又是个漂亮活,钻肩—上跳—抖袋子,每一步都展示了劳动者那种力量美。正是由于这种劳动方式集中体现了人的力与美这双重个性,引得我们小青年都学习扛麻袋,老六、兴亚、小范我们当时都没少扛。能够产生这样的劳动效应,应该说是与我们班长起到的率先垂范、潜移默化的作用分不开的。 大武班长不但干活要强,待人也实诚,他平时话语不多,但心里有数,并非我所想的不会关心人。班里有知青病了,他会悄无声地在家里煮好粥和鸡蛋端来送上,你要是不吃,他会以为你嫌弃或是瞧不起。谁要是家里来了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就会找你问问,说不出几句安慰话,也会陪着你坐上一时半晌。他无意于信守什么思想什么精神,就是有那么一股子让你安心的庄稼人的热乎劲。 进入冬季以后,场院活基本处于“猫冬”状态,场院上仍有两个大囤,那是留下来的种子。有一天忽然刮大风,不知怎么搞得有一个囤子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麦子从里面流淌出来。那天恰好班长在场院转悠,他拿起一个大搡耙就去顶住那个缝,可是麦子仍然往外淌,而且越来越严重,班长一面死死地抵住搡耙,一面大声呼唤人,等我们赶到时,那个搡耙已经把他压得快要撑不住了。大家迅速找来工具顶住那个漏点及周围,然后想办法把那个位置临时处理一下等待倒囤,事情总算过去了,但班长的肩背却被压得又红又肿。 后来我调入炊事班,那是因为食堂有几个师傅闹情绪拿把。炊事班男的很少,我试探着向领导提出能否把大武也调过来,没想到领导还真同意,于是大武又成为我的班长。我是叫着劲儿来到炊事班的,在工作中与司务长及原来的几个老人儿多有不睦。班长便正经地和我讲,小张,你对他们这个态度可不行,咱们要顾全大局,才能把食堂搞好。其实我并不是对原来的老人儿有成见,只是爱使小性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自忖,照班长差的还远着呢。 再后来我去大庆上学,学校给学生的定量不够吃,我写信告诉了班长,他和食堂的同事又给我寄过几次粮票。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忘记。 现在算起来,大武班长应该有七十六、七岁了。如有可能的话,我很想见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