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录《荒原纪实》之十：老工人

                                           老工人

      四十三连有一位老职工，姓李，老家在安徽。其实他并不老，也就四十七、八岁，由于他个子矮还不足一米五，由于他吃苦耐劳为人老实，由于他经历着远离家乡岁月风霜的沐染，稍显得有些老，为此我们都称呼他“老工人”。

      老工人是个烧水工，那时连队没有自来水。离宿舍前面不远，有一个泥草房，房里有一口井，一个茶炉，两口埋在地下的大水缸，还有一张用木墩支起勉强可以躺下一个人的旧床。老工人就是在这个泥草房里，从井里摇上来一桶桶水，再倒入茶炉里一炉一炉地烧，烧热以后，把热水倒入大水缸中，直至把两口缸填满盖严后，再烧出一炉开水备大家用。我们每天喝的开水，洗脸洗衣用的热水、温水，都是由这个小水房供给。

      连队来了知青以后，洗涮事由增多，用水量加大，早上还好一点，到了中午和晚上，只要知青们收工回来，就要脸盆、水桶总动员，大洗特洗。这个时候，把第一轮用水已经备好了的老工人又开始第二轮的紧张供水，直到人们洗涮完毕不再用水，他才会停下来。我问过老工人，你一天要摇出多少桶水，他回答上百桶不止吧。我算了一下，一茶炉小的溜儿装八桶水，两口大缸要装四茶炉水，而一天的用水量，一般情况下要两至三轮，这样算下来一天起码要供应一百二十桶水。一桶水二十来斤，要从七八米深的井下摇上来，再用力提起倒入茶炉，若没有经年累月吃苦耐劳的精神恐难担当。

      由于不停地摇辘轳，老工人的手臂很有劲，手上布满了老茧，那老茧随着春夏秋冬的更替，一年要蜕去几层。他性格老实，为人和善，每次我们要用水（尤其是上海知青每晚都要擦身），他都笑呵呵地侍候，从不会因为我们用水过多而拉脸子难看。他有时也使倔脾气，那都是因为我们浪费水，或在上冻时往门前泼水滑倒了人。但事过之后，他依旧是乐呵呵的。

      老工人受人尊敬还因为他有一个本事——会看天气。今天会不会下雨，大雨还是小雨，雨停之后能不能晴起来，明天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一般情况下，他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本事可帮了我们场院班的大忙。

      场院班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干活儿，晴天要晒，雨前要收，对天气的遇见成功与否，是粮食晾晒的好与坏、出工是否顺利的前提条件。有时看着天晴，可刚把麦子摊开，云层就上来了，你说收场不收场；有时看着半阴天儿，可又不知何时会下雨，你说摊场不摊场。每逢对天气拿不准时，班长就会让我跑去水房问老工人，他会帮你看着天气，帮你拿主意。有人说老工人会看天儿是能掐会算，还有人说是瞎蒙的，我都不相信，就去问他原因，他说，我在这个泥草房烧了十几年水，也落下毛病，一有阴天下雨腰和腿就会犯疼；我每天早来晚回爱看天气，老天爷也有规律，日子久了就能摸准它的脾气。说着话他还教会我一些看天气的常识，比如早看东南晚看西北，絮云没有雨，云厚防雨来等。

      在四十三连，老工人孑然一身，跟我们一样住宿舍，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有家有老婆，只是按规定四年才能探一次亲。知情以后，我更加敬重这位矮小和善的老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