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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参谋长在一起的日子
参谋长(68团)王兴汉,博览群书,记忆力特好,虽言语不特别流畅,谈吐却风趣幽默。他工作能力强,雷厉风行,作风硬朗,正直,且无绯闻。在团司令部,政治处,后勤处各部门中,口碑甚好。他平易近人,他接人待物随和,“门槛”低。他的住地是个好去处(家属不随军)。去的勤了,自然就熟了。这忘年交的友情,延续了多年,直到他辞世。
兵团改制后,参谋长转业到沈阳市外贸局。 我从东北工学院毕业后,分配在沈阳铝镁设计研究院。我们又相聚了。八十年代末,陆续搬到和平区三经街35#(参谋长家)和45#,两座楼同在路东。中间仅仅隔了五幢楼和一条十三伟路。哈哈,比在团里还近。缘分!天意!! 参谋长和(长子)王朴三口同住。他的小孙女,天真活泼,十分讨人喜欢。老两口视作掌上明珠。常姨精明强干,治家有方。牛郎织女了大半辈子,自然珍惜,企盼已久团聚的时光,其乐融融。 好景不长,参谋长病了。肚子里长了一个瘤子,是恶性的。 大家都懵了。日常的秩序背打破了,大家开始围着医院转,围着病床转,围着参谋长转。他的儿女都回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都在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参谋长术后效果还好,恢复得比较理想。他瘦了一圈,像换了个人一样。他很虔诚地戴上了,穆斯林的白色帽子 。他只能在屋子里走一走,动作缓慢多了,鞋子拖地的声音,不时传来……。戎装的参谋长,已经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他已经是一个标准的老头了。能觉察到,他脾气见长,话见少,常皱眉,时不时地还发火。他心里一定很烦。 满天阴云渐渐散去,天慢慢地放亮了。 我升官了。参谋长任命我为:68团驻沈阳办事处主任。负责接待了好几位,原团机关的铁杆分子。其实,他挺忌讳,别人知道他生病。 一天,组织完图纸会签后,溜之乎也,打道回府。 常姨开门后,说:”参谋长在屋里转圈呢,你快去陪他聊天吧!”他听见说话,迎了出来。还连说:“来,来!今天下班早。”我说:“早点回来,看看你。”常姨边到水边说:“闷了一天了,这可来了娘家人了。” 参谋长精神头真挺足,打开话匣子,慢慢悠悠地神聊起来。 话题说到他头上的帽子,他问道,你知道回回帽子吗?我摇摇头。他兴致蛮好,娓娓而谈。 回回男子的无沿小帽,还叫礼拜帽。在清真寺作礼拜时,前额和鼻子必须着地,没沿方便。 我问:参谋长,在青海和宁夏,见这帽子有好几种颜色,有什么讲究吗? 他接着说,没有太多说道。这帽子有白色,蓝色,灰色,绿色,红色和黑色,这样单一颜色的。也有带伊斯兰风格的花边,图案,文字的。每人可以根据季节,场合的不同,进行合适的选择。一般春,夏,秋戴白色帽子的居多;冬季,戴灰色,黑色。结婚的新郎,多带红色的帽子。喜庆吗! 那女的呢?她们有盖头的习惯,遮住头部。一般有绿色,青色(黑色)和白色三种。少女戴绿色,显得漂亮;已婚妇女戴青色,显得素气,端正;上了年纪,有了孙子的老年妇女,戴白色的,显得干净稳重。 不得不佩服,参谋长真博学,这些民俗类的事,照样说得头头是道。这时,常姨发出指令:你别走,在这吃饭。陪参谋长多唠会儿。命令已下达,执行。回民家较少留汉民吃饭。我是特例,习以为常,尚有专用餐具呢。 参谋长话锋正建,意犹未尽。话题一转,又说道他哥哥。 我只听说他哥哥是老革命,职业革命家,详细情况不得而知。难得有机会听听,何乐而不为,愿听其详。 我是安东市(丹东市)人。住在柴草市的中富侨边,一个普通的市民家庭。大哥叫王兴让,是民国二年七月生人(1913.7)。比我大十来岁。他民国14年,考进县中学,民国16年,考进天津南开中学。九,一八后,民国21年三月(1932.3)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他曾任中共北平市委宣传部长;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长;太行第四专属专员;东北商业部副部长;解放后吉林省副主席,商业部副部长;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副主任等要职。他还是全国政协第六届,第七届委员会委员。 他是我们家的旗帜,我们家的楷模,我们家的骄傲!我深受大哥的影响。嗨,好几年没见他了。我们虽说亲兄弟,却也离多聚少,天各一方,见不了几回面。即便这样,他在我心中还是至关重要。 我说了一串他的职务,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考虑,这是一种最简单的介绍方法,这就叫纲举目张。把他的职务当坐标,串起来,就是他的革命生涯。在这次聊天中,体会了到参谋长,语言表达的逻辑性,简洁性。 我刚进家门,见王朴坐在沙发那,问道:“什么时间来的,好像不太高兴?”他说:“我爸不讲理,生气了。”“怎么回事”他说:“因为我的工资比他多,说我让资本家收买了,是共产党的叛徒。我妈说,大哥有时间去劝劝我爸。” 王朴不愿意和我回去。见到参谋长,送上一张笑脸。闲扯一会,绕到这爷俩争论的话题上来。参谋长说:“我干了一辈子革命,还是离休的,才800多块钱。王朴在中港合资企业,月工资1000多。这社会还有没有理可讲?这是港商收买你,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了,那不是叛徒吗!”他看样子真生气了。赶紧好言相劝。 你儿子赚钱多是好事,他不向你伸手要钱,那不是减轻你们老两口的负担吗;他赚钱多了,还可以孝敬你。再说了,资本家什么人,多精明,你干不出那么多他认可的活,他能白给你钱吗,资本家可不是慈善家。我记得,你在团里讲资本论时,讲过剩余价值的。资本家发的工资,只是“剩余价值的”的一部分。这也证明你儿子有本事,还有,老邓说过,先不讨论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发展经济,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悄悄看一下他的脸:见晴。(卖个破绽)管他什么主义,有钱过好日子,就是好主义。这些年,天天讲“主义”,都“主义”烦了,它可不能当饭吃。 这下让参谋长抓住尾巴了:小杨,要注意你的身份,不能说这种没原则的话,四项基本原则还是要讲的,还是要坚持的。这是我们建党立国之本。我立即认错。 前半场,参谋长已接受了规劝,他是明白人,他只是心里不平衡罢了,发泄一下而已。后半场,参谋长赢了,1:1. 闲聊时,常姨进来对我说:“你们参谋长还有事呢,因为孩子们没完成,他还怄气呢!”他解释道,苍蝇拍不好用,苍蝇飞来飞去,打不着,很烦人。想买个蝇甩子,还叫拂尘。旧式客厅胆瓶里插着的那东西。见我没反应,他有点急了,又说,就是道士手里拿的那东西。我表示知道了,见过那玩意,让我最发愁的是,那有卖的?到那去寻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跑遍了沈阳的日用杂品商店,被告知,不但现在没有,以前也没经营过。无奈之下,去了市内仅有几个道覌碰碰运气,仍无所获。 任务没完成,参谋长家也不敢去了。 偶见街边树下一棋摊,支在旁边的几辆自行车,一个车筐里插着一柄拂尘,而且是新的。站在那,盯着棋盘子粒的进度,心里琢磨判断,这拂尘的主人是谁。 扔棋子后,一年纪与我相仿者,踌躇满志地,边站起了,边伸懒腰,边朝插拂尘的自行车迈步。我当住他地去路,一手拿烟,一手拿打火机,边笑容满面地恭维道:老兄棋下得不错!下过乡吧!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笑了笑,我也下过,5年。(成功近半)我们在他的车旁站住,点着烟,聊了起来。相互介绍一下。唠得挺投缘。 我讲述了参谋长的故事。眼睛余光见他几次点头(成功八成)明说想买那柄拂尘。他说,你够意思,挺仗义,成全你。谢过之后,塞给他60元钱。一手拿拂尘,一手扶车把,直奔参谋长家而去。 参谋长将拂尘把玩一会,对常姨点评道,王朴他们就不上心,不当回事。我忙解释,这真是碰巧了才弄到的。 心中暗想,这世上什么东西好?只有你喜欢的才好。 参谋长记忆力很好。他很健谈,尽管说话不特别流畅,妙语连珠的语言,滔滔不绝,却成为他特有的风格,挺吸引人呢! 尽管官与兵位置,存在天壤之别。但是我们拥有兵团生活的经历,这是产生共鸣的地方,这是参谋长视我为忘年交,并加封为68团驻沈办主任的基本条件之一。 参谋长一直维持爱读书的习惯。恰好,在沈阳这些年,搜集,购买了许多书。诸如《雪白血红》《君主论》《我的奋斗》《战争论》《第三帝国的兴亡》《草山残梦》《侍卫官杂记》《湘江之战》《长征》(halisen.u.s)……。 常姨指示,书只能拿一本,多了不利于休息,看完后再换。书名他选。 书的内容,是我们的重要话题,偶尔,也会争论论。 我给自己的功能,作了一个评估,给出定位:陪参谋长消遣;尽量补充他的家人作不到的事;让他高兴,带给他快乐;他身体好,高兴时,多听他说;发觉他累了时,我多说;谈话时间控制在60——90min。 参谋长虔诚地坚持戴着白帽。 他饭量在减少,日渐消瘦,他严尊医嘱,按时服药,病魔渐占上风。尊敬的参谋长,解放战争的老兵,顽强抗争过后,离我们而去。 按照伊斯兰的习俗,在清真寺举行送葬仪式。参加人员列队,低头,垂手,肃立。禁止嚎啕大哭。阿訇颂经。寺内一片庄严,肃穆,宁静。 仪式完成后,去墓地。 位于棋盘山景区附近,很幽静。是回族土葬的地方。 众人围站在墓坑四周,阿訇颂经。下葬后,参加人员每人拿一块土,放进墓穴后,填土埋葬。这一切,都是在静静地进行。 随后,阿訇指导大家,向死者作最好的告别。 我仅代表68团驻沈阳办事处,送参谋长最后一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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