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野静悄悄 于 2014-5-31 16:57 编辑
引言：兵团连队对于知青来说，既是工作岗位，也是生活的家，在知青眼里，连队干部既当领导，又如父母；不能设想一支离开连长的连队还可以冲锋陷阵，更不能想象一个不爱护战士的指挥员能够培养出优秀的士兵。 那么，在四十三连干部群体中，有没有这样一位情系基层、爱兵如子、值得回忆的领导干部呢？当我满含深情向荒友们寻访时，他们郑重地告诉我：当然有，这个人就是我连第三任连长已经故去的李家奎。 怀念连长 ——一封寄给八团五营四十三连连长李佳奎的信 敬爱的连长： 您还在四十三连那块碧如翡翠的菜地旁静静地休憩吗？您还在守护那片绿郁葱茏、丰年裕日的田间大地吗？您不会是又被当年那群调皮而又能干的小青年们惊醒了吧，打扰了连长。 依稀记得那是一九七二年的秋天，你风尘仆仆来到我们连，听说是来自老五团，那可是二九零农场的开发团，是一支英雄部队，人未谋面我们就对你有所仰慕。作为北大荒第一代开拓者，你扎根荒原，躬身创业，在与三江平原这片土地朝朝暮暮、播种耕收的十几个春秋里，在把荒土变良田的艰难岁月中，把自己历练成一个地道的庄稼把式，真是令人钦佩。听说你与兵团建制中那些行外的现役军人不同，在农业生产和连队管理上自有一套独到的见解和做法，仅凭这一点，四十三连的乡亲们就接纳了你。 第一次见你时的印象，是高个子、红脸膛，一听说话口音儿，我们就猜到你是山东人，身上明显地透着一股山东人宽厚豪爽的气质。你平时待人总是乐呵呵的，但在平和之中又闪烁出一种让人有点畏惧的威严；你喜欢抽烟喝酒，且执拗于手中的烟斗和桌上的大碗。刚来连队时你就在会上向大家开诚布公：我李家魁不唯名、不唯利、就唯农，只要为了生产我啥都舍得出来。这话听上去，就叫人打心眼里痛快。 作为主抓生产的连队领导，你每天清晨都要早早起床第一个下地，并说没啥新鲜的，这都是十几年的老习惯。咱们四十三连可是个农业大连，从南到北自东向西，没有你转不到的地头，没有你说不清的地块。我们知道，你每天亲自转上那么一圈图的是啥，还不是为了布置工作时心里有数，你对连里每个地块的大小远近，地情地势的好坏优劣更是了然于心。为了掌握连队生产第一手资料，刚来的那些日子真是让你受累了，可你却说累是累了点儿，只有这样，抓工作管生产才会得心应手，轻车熟路。 我们清楚地记得，你每天安排完工作，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一准是机务排，而且一呆就是一个上午。你常说机务排就是连队的龙头老大是你的心头肉，在你眼里就是心疼那些机车那些机具，还心疼机务排的人，谁要是在农闲时对机务排说三道四，你就会不高兴，甚至训人；有一次我问你“连长你咋总向着机务排呢”，你笑着说，“没错我就是向着他们，我向着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农活叫劲的时候，他连人带家伙都得给我冲上去，顶得住”。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对机务排还真是应该另眼看待。其实，在我们心里，你连长看人看事儿，真就是这么个硬标准：谁若是能干，有筋骨、敢叫硬，你就喜欢他、向着他、心疼他，谁要是个熊包软蛋，你就会呲儿他没出息。难怪我们这些初生牛犊的小青年都维护你，敬重你，愿意围着你鞍前马后地转，你的为人秉性就是和我们投脾气对心思。连长你说我们想的对不对。 你那时看上去身体挺结实的，但我们听卫生员说你的胃口好像不太好，有时还咳嗽，她经常劝你少抽烟少喝酒，可你并不像关心生产那样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下地回来到食堂吃饭时，你就喜欢喝粥，并且经常嘱咐我们早上多喝些热粥，别伤着了胃。你对自己的身体不以为然，但却十分关注食堂的伙食，一到农忙时就让食堂杀猪，保证两餐有肉；往地里送饭，也不论人多人少要求食堂必须送包子。事情明摆着，你是想通过抓食堂的伙食来提高就餐职工的体力和情绪。食堂要是搞不好，你也不听解释，反而会教训他们：伙食搞不好，职工吃不好，农活干不好，生产上不去，你看着办。对了连长，你经常去食堂好像还藏着另外一手，你一定记得曾悄悄对我说过的话——“食堂是个话匣子、信篓子，来到这儿，我就知道知青们想的啥，都有啥心思”。不服不行，连长你真是个有心人。 除了机务和食堂这两个重地，库房、场院、马号你也要去，你说如果不把当天该做的事情做完你就会睡不踏实，只有亲自打理一遍，才会叼着烟斗美美地抽上几口，显现出对这一天工作的心满意足。 麦收的季节到了，这也就是你常说的最叫劲的时候，那些日子你几乎天天长在地里，盯着收割机寸步不离。连队那时有一台东风联合收割机和两台康拜因，还有建平和小郭，你把他们都看作是宝贝疙瘩，经过一个夏季检修，用你的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连队那时三分之一的地种植小麦，那可是几百垧呢，我们只知道麦收靠的就是机械力量，而你却看出靠机械收割另有门道，拿联合收割来说，就要讲究收割的时辰，如果带着露水收割，不但容易磨损机械，而且麦粒脱不尽，会降低产量，只有等露水干了后再收割，不但效率高，而且打下来的谷粒干净、实成，产量才会提高。你根据自己的这个经验打法，但等太阳出来露水散去后，才让联合机组挥戈上阵，你不仅关心收割进度，更关注收割质量。我们还看得出来，在这个急关紧要时刻，你最担心的就是机械出现故障，而关键时期机务排这几名干将也没有辜负你的期待，他们首当其冲毫不含糊，尤其是小郭的东风自动联合机与建平那台康拜因，只要一开动起来，就会刷刷刷地不停运转，你说这才叫过瘾。建平那个人你还不放心吗，他不善言谈，干工作也从来不说过头的话，但他了解你的心思，只要一投入收割，就会闷住了劲头，一干到底，绝不会中间掉链子，松绳套。你不就是喜欢他那股闷劲儿吗，因此才把这块钢用在联合收割这个刀刃上。每当你看着联合机收割台在麦浪中不停地翻滚，看着从粮筒中不断淌进拖斗里实成成的麦子，就会欣然地叼着那个大烟斗、把两眼眯成一条缝，显露出对这一年收成的心满意足。看到你那高兴劲儿，我们心里也是轻松松、美滋滋的。 连长，我们想和你多聊一会儿行吗。 你虽然当兵出身，但更愿意让群众把你看成是一个成熟的庄稼汉子。因为你平时就爱穿里外黑白两色对襟褂子、对襟棉袄，有时还把裤腿扎紧，叫人看上去既朴实又干练。一到连队打硬仗的时候你就喜欢豪饮，大碗地喝酒，要是有了不开心不顺意的事，你也要喝。我们摸准了你的脾气，看见你喝酒，就知道又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你说不顺心并不是因为我们，是上边的事。就拿那年麦收的问题说吧，你就流露出与上面精神有分歧、有矛盾，营团的现役领导为了取得政治上的主动，极力强调生产进度，要求咱们基层连队24小时机械不停，全力推进麦收。你却认为这种冒进的做法会导致收成的粮食在质量和产量上严重下降。我们也知道，你最看不惯的就是不懂生产又发号施令的人，最讨厌那些无视辛苦糟蹋粮食的瞎指挥。但遇到这样的矛盾，随大流的干部都会服从上级不惹麻烦，而你李连长真是条汉子，竟会不顾及个人得失而犯颜抗上：你催你的我干我的，只要露水不退，我就按兵不动。为此人家都管你叫“抗上连长”，就凭“抗上”二字，在领导眼里你李佳奎肯定不得烟抽。你说这都无所谓，抗上不抗上得不得烟抽这都没关系，咱就认准一个理，付得辛苦就得要产量、要粮食；你坚信只要遵守自然与时序的变化规律，就必定会得到忠实的回报。由于你担得起责任沉得住气，当产量下来的时候，那些领导对你的做法又不得不服。 连长不是我们夸你，在四十三连你不仅是懂生产、顺农时的农业干将，还是一个懂兵、爱兵、会用兵的性情中人，连队的知青有什么特长是什么秉性你都一清二楚，你善于批评人、使用人并叫人心服口服。一九七三年初冬，连队食堂人员由于搞不好伙食总挨批就撂了挑子，你对我说有一副担子你敢不敢挑，我说有啥不敢，你二话没说就把我领进食堂并嘱托我“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仅此一言，就让我感到由衷的信任与托付的责任，我上去以后连战七天七夜，仅用半个多月炊事班就打了一个翻身仗。据我所知，在四十三连你调教出许多同我一样的知己、爱将，如建平、普明、老六、树培、小郭等，在我们将要离开连队时，你直言不讳就是两个字“不放”，当然我们并不埋怨你，因为你心里真的是舍不下我们，不愿意让我们走。 连长，我们斗胆给你提点意见吧，也许你在知兵、爱兵和用兵上太过自信，竟助长了自己的一个犟脾气：你的属下别人说不得，即便犯了错，怎么批评如何处置自有道理。这事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是一九七三年的仲秋吧，有一次夜班我和老六跟师傅开着机车在地里作业，无意之中走进了瓜地，我们摸着黑找到了一个最大的西瓜，庆幸之余敲开一看好像还是黄瓤的，真的是很甜。第二天你查清昨晚上夜班的人便找到我们，把我们狠狠地训了一顿，并问我那些瓜籽都吐哪儿了，我说就在瓜地。原来我们吃的不是普通的西瓜，而是营里部署的一块试验田里的种子瓜，营长说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处分，最后到底还是让你给挡了回去。我们惹了祸，你不让别人说，还出来为我们搪着，因为这类事情，营里的人背后都说你李家奎“护犊子”。连长，我们以后再不会给你惹是生非了。 庄稼茬茬收，岁月年年长，当我们知青在连队生活了六、七年后，你身为连长又另有操心之事。那两年你经常找一些大龄知青谈心，每次唠嗑几乎都离不开找对象、处朋友、何时打算成家立业这些话题。一九七六年春天，北京知青“赵大使”第一个在连队结婚成家，你高兴得喜笑颜开，如同给自家儿女操办婚事一样为他张罗房子、简单置办了家具，并嘱咐建平他们弄一辆好马车，把新媳妇风风光光接到家。另有一些对象处了好几年的准知青夫妻，你也向其许愿会竭力为其解决住房，以解我们后顾之忧。连长，你在连队当家那些年所想所为甚服人心，深得其众，在四十三连没有人拿你当外人，你与知青们更是推心置腹，甘苦同舟。后来你因工作需要调入营里任主管农业副营长，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后既高兴又骄傲，不止是为你，也为我们这些你当年的兵。 多少年以后，当我们步入您当年那个年龄的时候，愕然得悉，您于一九九七年八月因患肺癌不幸去世，把生命献给了生死与共的三江大地；您为这片大地奉献了多少个丰收的盛鼎，自己却没带走一粒，这个消息真是令我们心痛。遵照遗愿您被安埋在四十三连那块翠绿葱茏的菜地旁，我们心里都明白，您一定在想，那个位置依然可以看得见连队和知青宿舍。 连长，从年龄上说您还不到走的时候，还应该有机会和我们再见；当回来的知青走进连队想与您再见上一面时，只能循着足迹去那块静静的墓地为您点上一斗烟，敬上一碗酒。您成为长眠于此为四十三连知青永久怀念的连长。
久祝安好。 您的下属：四十三连全体知青 201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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