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3-13 10:43 编辑
二十九、被弹片击中大脑的女战士死了
一九七〇年后,我在团卫生队陆续住过几次院,与被弹片击中大脑的小穆不但是战友,还是病友。有一天,我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就见一名女护士走进来对我说:“你们高射机枪连的小穆回来了。”我着急的问:“她在哪儿?”女护士说:“在六号病房。”我让护士加快了点滴的速度,点滴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六号病房,小穆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负责照顾她的高射机枪连战士,北京知青陈燕娥正在喂她水喝。由于长期见不到阳光,皮肤白多了,人也瘦了许多。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小穆已经不认识我了,她说起话来比较困难,只会不停的“呵呵呵”笑着,陈燕娥说:“这是五班长徐凤云”。小穆“呵呵”的笑了两声,吃力地说:“是五、五班长徐、徐凤云,想起来了。” 我的泪水在眼框里转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昔日里天真、活泼的小穆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是那样的能干,是那样的不知疲倦,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来欢乐,男知青们都喜欢和她开玩笑,称她是高射机枪连的欢乐天使。记得有一次,小穆问我:“你老家是哪里的?”我说:“是山东烟台的。”小穆高兴地说:“我老家也是山东烟台的。”我风趣的说:“老乡见老乡,心里喜洋洋,难怪我每次见到你都挺高兴的。”小穆不相信的摇了摇头问:“你老家真是山东的吗?”我肯定的点了点头说:“是真的,不会骗你的。”小穆好奇地问:“那你还会说山东话吗?”我说:“能听懂,但不会说。”小穆说:“好,那我考考你。”我肯定的说:“没问题的,你考吧。”小穆挠着头皮想了一会儿问:“‘我饥睏了’是什么意思?”我差一点儿笑出声来说:“这太小儿科了,是我饿了的意思。”小穆点点头又问:“‘天井’在山东话里是什么意思?”我“哈哈”大笑起来,把小穆笑得不好意思了,假装生气的喊道:“笑什么笑,不知道了吧?”我强忍住笑说:“‘天井’在山东话里就是院子的意思,我看你还是别考了,回家向你父母好好学一学山东话,等什么时候学好了再来考我吧。”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一年,小穆再也无法考我山东话了,已经永远的躺在了病床上,她头发稀少,眼窝深陷,嘴角流着口水,无法挪动身体,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看上去一副半痴呆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背过身去,偷偷地抹去已经流出的泪水。她已经这样了,我不应该在增加她的痛苦,要让她快乐,快乐的过好每一天。
到了一九七二年,小穆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由于护理不到位,生了严重的褥疮,后背上的皮肉溃烂,个别地方已经烂到骨头,每当翻身给她换药的时候,她都痛苦的“哼哼”着,任凭护士给他搽拭着溃烂处流出的脓血,此时的她已经不知道喊疼儿,也不知道什么是疼儿了。我从家回来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见到我去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嘴里不停的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我拿起放在床头上的毛巾,擦拭着从她嘴里流出的泡沫儿状液体,从背包里掏出几个从哈尔滨带回来的苹果,放在她床边的小桌上。陈燕娥拿起一个苹果,在她面前摇晃着,大声的说:“五班长给你的苹果。”小穆“啊”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五……果。”我感到她好像认出了我,因为在她的嘴角,闪现出一丝儿难以察觉到的笑容,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对她的战友微笑了。
没过多久,小穆就处于昏迷状态,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默默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死得是那样的安详,看不出有什么痛苦,也看不出有什么遗憾,她永远的离开了父母、战友和亲人,永远的离开了养育她的这片土地,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这个经历过太多磨难的山东姑娘,在病床上同死神展开了近三年的苦苦争斗,还是没有逃离死亡的厄运。她是无辜的,她是事故的受害者,当她离开人世的时候,体重只有六十多斤,后背的辱疮烂了一个很深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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