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2-25 15:24 编辑
十六、烂泥中抢收小麦
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七日，我来到高射机枪连报道，高射机枪连紧挨着十五连，有两栋房子和一栋帐篷，由三个男排、一个女排，再加上连部和炊事班的人员组成，共有九十六人，都是从各连挑选出来的，多数是班排长、机务人员、木工和电工等。我被分到二排五班，班长和副班长见了我都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这是高射机枪连，不是农业连队，一切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把个人的内务搞好，被子要叠的和豆腐块一样，白天不许随便躺在行李上。”我认真地听着两个班长说的每一个字，并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为了尽快的让我们熟悉和使用高射机枪，师里派来了一个教官，给我们讲了一天课，又让我们实地操练了两天，在对每个班进行认真的验收后，他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高射机枪连。
一连数天的瓢泼大雨，把我们困在宿舍里，无法进行军事训练，又正赶上麦收时季，拖拉机下不了地，眼看着到手的小麦收不回来，被大雨泡在地里，团领导急了，连夜召开抢收小麦的动员大会，号召男女老幼齐上阵，打一场人工抢收小麦的大会战，让革命化战胜机械化。在团党委的号令下，大家都拿起了镰刀，投入到抢收小麦的会战中，高射机枪连也中断了原有计划，军事训练暂时停了下来，抢收小麦是第一位的重要任务。
每天清晨三点钟，起床的哨子就“嘟嘟”的响了起来，我睡眼朦胧的从炕上爬起来，拿起镰刀，跟着大家朝麦地走去。起得太早了，每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还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之中，要是有一个人不小心碰到前面的人，马上就“呼啦啦”的摔倒一大片，许多人手里拿着镰刀，不小心碰到谁身上，都是一个不小的口子，为了杜绝此类事故发生，我们把镰刀头用绑腿缠起来，手握着镰刀把，镰刀头夹在胳膊窝下面，这样就减少了许多危险，可以放心的在泥泞路上补“回笼觉”了。
在抢收小麦的过程中，团里提出的口号是：地里三顿饭，两头看不见，也就是说一天三顿饭都在地里吃，天不亮去割麦子，什么也看不见了才收工回来。由于身体能量的超级付出，我的饭量也大得惊人，每天中午，送饭的马车来到地头，饥饿的人们便围了上去，我先拿起一个半斤的馒头叼在嘴里，在拿一个粗瓷大碗，伸到炊事员面前，等炊事员盛上菜后，又抓起三个馒头，高高兴兴的找一个麦垛子，将碗和三个馒头放在一捆小麦上，然后将嘴里的馒头拿下来，一边大口的咬着吃，一边跑到地头的小树林里，揪一根柳枝掰成两半，简单地去一下树皮，做成一双临时用的筷子。做筷子的功夫，一个馒头已经下肚了，饥饿感好像有一点儿缓解。我坐在一捆小麦上，端起菜碗吃了一口，感到土豆炖茄子做的味儿道不错，土豆面面的，茄子烂烂的，正和我的口味儿，于是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大的工夫，又吃进去了两个半馒头，我端起粗瓷碗，将碗底的一点儿菜汤倒进嘴里，用力的抹了一下嘴，把手在裤腿上蹭了几下，感觉到已经吃饱了，便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送饭的马车跟前，一口气喝了两大碗多少有点儿绿豆味儿的凉开水，这下子可真是水足饭饱了，我拍了拍胀鼓鼓的肚子，将碗放到马车上，又回到了刚才吃饭的地方，往小麦垛上一躺，眼睛马上就睁不开了，我咬了一口手中的半个馒头，用力咀嚼着，这样可以驱赶走睡意，要是睡着了的话，下午就打不起精神干活了。也就是躺了有半个小时的功夫，干活儿的哨声便响起来了，我“呼”的从麦垛上跳起来，将剩下的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拿起镰刀，晃一晃双肩，快步走到了倒伏在烂泥中的小麦跟前，我和身边的几个战友相互看了一眼，大家心照不宣的点了一下头，同时将镰刀举过头顶，齐声高喊：“活着干，死了算，不到长城非好汉！”喊完就弯下身子，头也不抬的割起了麦子。
大伙儿每天趟着烂泥，无数次的从泥水中捞起一把把的小麦，将它们割下来，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弯腰苦干着，二十多天过去了，人工收割小麦的大会战，还在遥遥无期的进行着，一个连队的小麦割倒了，马上又转到另一个连队。一天又一天的泡在泥水里，大家都陷人极度的疲劳状态，但是没有人叫苦，更没有人喊累，全都拼命坚持着，在我的头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丰收的小麦烂在地里，拼了命也要抢回来。
我的双脚泡得象发面馒头一样，白白的，大大的，十个脚趾头像十个水灵灵的小白萝卜，每天早上费好大的劲儿，才把“水袜子”穿到脚上，咬牙试着走几步，有一种钻心般的疼痛感，步子迈起来挺费劲儿，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从麦收第一线上退下来，只能咬紧牙关，坚持、坚持、在坚持！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坚持下去。有一天，我正低头割麦子，一只青蛙从麦田里窜了出来，一下子蹦到我的脚面子上，一愣神儿的功夫，握镰刀的右手不自觉的往上轻轻一抬，镰刀从左手背上划过，顷刻之间，鲜血将左手背染得通红，旁边的人看见了，急忙大声的喊着：“卫生员，徐凤云受伤了。”卫生员季小春跑过来，给我上了一些止血粉，简单包扎了一下说：“伤口太深，得到团卫生队缝几针。”团卫生队的陈医生为我缝合了伤口，我让他看了一下脚，他生气地说：“脚肿成这样，为什么不早来看，要是感染了脚趾头会烂掉的。”他马上把我介绍到内科的杨医生那里，杨医生看了我的双脚后，只说了一句话：“你这傻孩子，不想活了。”
我在团卫生队住了九天院，等出院回到连队时，麦收大会战已接近尾声，能赶上最后一天的麦收战役，心情是挺激动的。八连的麦田里，各连支援麦收的大军汇聚到一起，麦田里红旗招展，口号声声，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不知是哪个连队的女青年们，看到地里的活儿不多了，就放下手里的镰刀，在收割过的麦田里整齐的站成两排，右手将《毛主席语录》放在胸前，左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齐声唱起了毛主席语录歌：“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哪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歌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许多男青年也不割麦子了，跑到女青年的行列中，和她们一起唱了起来。一九六九年的麦收战役在语录歌声中结束了，上千人站在同一块麦地里欢呼着，许多割下来的麦子被踩在脚下，和地里的烂泥混在了一起，没有人看见，看见了也没有人理睬儿，胜利者是不在乎付出多少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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