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岁月里的几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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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岁月里的几片落叶(1)

      清秋时节，南岔奇伟的仙翁山红叶正艳。

      清晨4点30分，天际微明，窗外车马的嘈杂把我从浅睡中催醒，昨夜入住这家坐落在南岔繁华地段的三星级宾馆418号房间。前一站在林都伊春与友人晚饭后，品台湾高冷茶小叙，情浓茶香，不觉月上前楼，只得起身告辞，谢过主人盛情挽留，与两位同行驾车在导航仪的指引下，夜色中出城驶往南岔。由于道路正在进行架桥补路施工，有几段路，车辆需要拐下坑坑洼洼的辅道上行驶，月光下宽阔的汤旺河如影随形，远处黑漆漆的高山，巍峨雄伟。颠颠簸簸， 100多公路程走了近三个小时，晚上10点到南岔的时候，已是街灯零落人影稀了。

      巧的很，两年前也是住在这个房间。房间里的陈设没有变化，只是愈加陈旧退色了，写字台的柜门掉下一扇，电话已不通，地毯出现皱褶，唯一新的东西是摆在玻璃茶几上的两瓶矿泉水和一个盛着两只牙广梨几条香蕉的果盘。从欧式走廊这端踱到那端没有看到一个客人，也没有服务员，整个宾馆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宾馆拥有91间客房160张床位，大小会议室，江南小吃广场等场所设施，依稀可见昨日的辉煌。

      清晨伏案写着陈年旧事，天渐渐亮了，客厅古朴的水晶吊灯，正一点点收起耀眼的璀璨光幻。倚窗从四楼俯瞰街上披着晨曦、卖力吆喝农产品讨生活的人们，思绪却已随着记忆的引领，在那如风如火的岁月长廊，捡拾飘散的片片落叶……

    7月上山下乡洪流如火。到广阔天地去！雷震长空，激荡着青春校园。城里躁动不安起来，日夜响彻着激昂的歌声口号声，“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夜半低矮的窗子，传来谁家父母的叹息和低低的啜泣。朝阳里，托嘱好弟妹惜别年迈父母的青年人，集合好队伍，一队接着一队，告别城市，奔向农村，义无反顾地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我来到盛产黄米、葵花的杏山公社插队。时值玉米封垄、小麦披金、沙果叶绿果青时节。青年点是一排平顶房，宽敞的院子两边是大菜园，园子里郁郁葱葱。老青年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开门迎接我们。

       一、杀威棒没有落下

       下乡第一天的黄昏，太阳还有三丈高，屯子里家家房顶就已炊烟缭绕，苞米、高粱在地里舒展着宽大的叶子“喀嚓、喀嚓”地拔节，远处若隐若现地传来屯子里农妇赶猪回圈“喽喽喽喽”的吆喝声。

      吃过晚饭，夕阳染窗。老青年或三五成堆聊天，或自己停停想想地做着个人事务，但都和新青年保持着距离。屋里暗又比较闷，还不熟悉的7名新青年聚到一起，来到院子里坐下纳凉，指导员看天色还早，走过来提议说：“你们去房后小学校操场打篮球活动活动，熟悉一下环境。”

      我们绕过房山向小学操场走去，边走边聊点里的见闻。高个子王权手里掂着点里的篮球说：“这球还挺新呢，你们看见没有，点里青年吃饭没有用筷子的，都用叉子和小勺。”任小杰说：“等回去咱们也买叉子带来。”这时小叶提醒大家说：“有个人老跟着咱们。”大家一回头，青年点年房山头站着一个人正远远盯着我们。大家继续在操场边杨树趟子里走着，树林黑幽幽的影子斜躺在操场上一直印到南面一排教室的墙上，晚风吹得树叶哗啦哗啦一片清亮的声响。

       到了篮球场由于大家相互不太熟悉还放不开，投篮的动作都是斯斯文文。我们投了一会儿蓝，突然注意到远处土堆上坐着个人正往我们这边张望，细看这人应该是点里叫不上名的老青年，就是刚才站在房山头的那个人。一会儿，他起身朝这边走来。只见他穿着烟地黑条衬衫蓝裤子，一双旧懒汉鞋，壮硕的五短身材，和尚头肥脸塌鼻八字胡，眼神飘忽不定，表情拘谨尴尬一副猥琐的样子。他走过来坐在蓝架下，我们喊他一起玩篮球，他裂了裂嘴没吱声，只是看着我们投篮。过了一会儿，有个投飞的篮球正好轱辘到他脚下，他捡起来拍了几下拿起来，我们正好也累了，就围拢过来热情地和他聊起来。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小会，停了会儿，他接着说：“这两天你们新青年都挺规矩，没有调皮捣蛋、偷鸡摸狗的。你们来之前，我们老青年商量好了，如果新青年中有惹是生非的，就修理修理。我一看你们斯斯文文的，都挺好，就没啥说的了，你们玩吧，我先回了。”说完小会头也不回撅哒撅哒走了。听了小会这番话，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心里对老青年产生了几分敬畏。直到后来新老青年融洽如兄弟，也没有人再提起老青年要修理新青年的由来，这应该只是小会等一两个人的主意，绝对不会是点长等大多数正派青年能够想得出来的。

如风岁月里的几片落叶(2)

    二、一觉醒来新鞋变旧鞋

    下乡几天后的上午，点里举行篮球比赛。男女知青们陆续来到房后的球场，新青年穿戴整洁，崭新的黑面白底懒汉鞋分外醒目。男知青分成两队穿着雪白的背心上场了，就差知青范木匠一个人。点长站在场边着急地喊：“小范哪儿去了，怎么还不上场？快回点里喊喊他。”

    范木匠这时在屋里正为他那又破又旧还露几个窟窿的背心，无法在男女青年面前蹬场比赛而着急呢。我跑回到点里看到这一情况后，就从柜子里翻出带来的新背心递给他，他赶紧接过来美滋滋地穿上，还挺合身。他又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上穿的退了色的粘着泥土的旧懒汉鞋，眼睛开始盯上我脚上崭新的懒汉鞋。我一看他近乎祈求的眼神，赶紧把一只鞋脱下来说：“你赶紧试试，看合适不？”他使劲蹬也没有穿上，实在是不适合他那象船一样的大脚。这场比赛他打得生龙活虎，还取得了比赛胜利。

    比赛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了，大家边往回走边热烈地议论刚才的比赛，肚子也饿了。回到点里，中午饭也做好了，是大家喜欢吃的过水面条。厨师小华把刚煮熟的面条，用长筷子，夹到凉水大瓷盘里，一盆茄子卤，一盆辣椒酱，一盆青葱尖椒早摆在桌子上了，在这大热的天里，这些看着就好我吃，知青们端着白瓷盆拿着饭票排着队打饭。

    吃过午饭，都上炕休息了，因为下午大家都要上工。任小杰招呼我到他们炕上睡午觉，我俩挨着睡，大家都愿意到他们炕上聊天，可热闹了，挤得满满的，炕下脱了一地的懒汉鞋，我们几个新青年的鞋都是嘎嘎新的。我的懒汉鞋是我家老邻居陈姨听说我下乡，特意从北京给我买的，乌黑的鞋帮，白色塑料斜花格底，白斜纹布边，前两天下雨没舍得拿出来，今天才拿出来穿，老青年的鞋就比较破旧了。大家聊了一会儿就都睡了。

    一觉醒来，大家都上工走了，炕上就剩我们生产队的刘万和我了，他正穿鞋下炕，我也一骨碌爬起来，坐在炕沿上，刚要把脚伸到地上仅剩的那双鞋里，咦？怪了，睡前脱这儿的是一双崭新的鞋，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又埋汰又破的旧鞋呢。仔细看这双鞋，鞋里黑乎乎的还散发着臭鞋味，鞋帮上粘着泥土，两只鞋小脚趾头那儿，都破了洞，这么旧的鞋肯定是老青年的，穿走了新鞋，把破鞋扔这儿了。我犹豫了一下，也只能穿它了，穿上鞋后左右脚各露出小脚趾头，像是探出洞口蠢蠢欲动的小脑瓜，即邋遢又滑稽，看着这露脚鞋，让爱面子的我简直太堵心了。倒不是没有穿过旧鞋，只是新青年刚来，都穿得干干净净，尤其在男女老青年面前、在指导员面前、在社员面前都想留下好印象。轮到我这儿，衣服穿得也挺整洁，脚上却蹬双露脚趾头的鞋，在院子里出出进进，还要上工，穿得既不搭调又会被别人说成青年点里来了邋遢汉子。

    唉，穿啥样鞋也得上工啊，一起干活的安大爷说的话中听：“别看小王刚来，光从他那双鞋，就能看出他在城里也和俺们庄户人不差那去。”

    在点里，“社交活动”一切从简，该取消的取消。虽不至见到人就躲躲闪闪，也基本遵照“不乱猜疑、小事不出屋、大事不出院，没有急事不露面”的“三不一没有”原则行事。由于刚到点里几天，怕影响团结，加之对老青年的敬畏，抹不开面大张旗鼓地找鞋，再有就是老青年你回来他又走了，所以也没看见谁穿着那双新鞋。

    中午下工回来，突然感觉两只脚小脚趾头与无名趾之间又痛又痒，回到了点里，赶紧脱鞋查看，是裂了一条口子，这就是脚气吗？问过别人，得到肯定的回答。唉，倒运，新鞋没了，扔下的鞋咱也凑合了，穿就穿吧，还给你留下点纪念，都来尝尝长脚气是啥滋味。      

    吃过午饭，灶坑倒出的烟还未散尽。拔了一头午麦子，累了，赶紧上炕躺在凉快点的炕梢休息。炕上就我一个人，躺下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下地穿鞋，咦？地上的旧鞋不见了，一双干净的新鞋整齐地摆在那儿，我的新鞋又变回来了！环顾四周，没有人，下地干活的知青都是茑悄的随起来随走。不知道是该感谢谁好，还是该谴责谁。也不知道是谁穿了，都去了什么场合。  

    几天后脚气好了，直到青年点撤回，再也没有发生新鞋变旧鞋的事情，这件小事就让它象夜里的微风一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也无需报怨谁。

如风岁月里的几片落叶(3)

  

    三、漂亮的女知青许丽芳

    转眼到了立秋，早晚开始凉了。过了立秋各小队陆续挂锄，铲趟结束有一段农闲时节。生产队都挺照顾新青年的，一直没有安排铲地等重活，基本是造肥。

   
    农闲开始了，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上午几个女青年到我们男青年屋里要帮大家拆被洗被，男青年都推说自己的被刚洗过，婉言谢绝女青年们的好意，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青年们作息节奏慢了下来，大家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正坐在炕沿上，看着老青年王龙学扎着围裙，坐在小凳子上补鞋。小庞推门进屋招呼我说：“许丽芳招呼你也去洗衣服，她在大队井沿给我洗衣服呢。”大队就在青年点隔壁，青年点的马神井快压不出水了，所以青年点都到大队院里的水井打水。我用洗脸盆端着脏衣服和小庞来到井沿。

   
    许丽芳正蹲在井沿低头替小庞洗衣服，旁边盆里是自己刚洗完的衣服。她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系带鞋，扎两条短辫，显得干净利落。
   
    许丽芳19岁，青春靓丽，是第一批老青年里年龄最小的几个人之一。老青年在我们新青年心目中，各个都很棒，那个都能独挡一面。许丽芳虽说是老青年，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由于刚来一个多月，还不在一个生产队，在点里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所以互相并不熟悉。

她在给小庞洗着衬衫，却在跟我说话，她是怎么想的，当时我没在意，可我的想法却极幼稚。我心想小庞的姐姐也在点里，有姐姐呢，为什么还要给他洗衣服？我可是只有一个人，没有姐姐。我在她旁边也打盆水，眼睛急切地看着她，希望她也能给我洗衣服，就象小孩子看到别的孩子都有苹果了，自己也要得到一样。到后来，还是自己把衣服洗完了，我们三人一起把衣服凉在院里凉衣绳上。以后没有再一起洗过衣服。

   
    下乡一个多月后的9月9日下午，我们小队的4名新青年，按照队长的安排，在公路两边沟里起底泥，底泥用作肥料，沟里并没有水，就是把沟底的干土撮到一堆。队长没有要求要干多少，其实这是队长对我们的照顾，这活不累。我们正干着，就看四队的许丽芳自己也拿着锹来起底泥，她们队的社员在不远的地里正紧张地劳动。实际上和我们一样，也是队长对她的照顾，才让她自己来起底泥。
  
    我们挖了一会儿泥，就围着许丽芳在公路边聊天，公路上基本没有车辆和行人，许丽芳是老青年，我们对老青年崇拜极了。正聊着，公路上一个骑车人，从自行车上下来，一边和许丽芳打着招呼，一边疾步走了过来。许丽芳给我们介绍说，来人是大队小学校李校长。李校长四十多岁，大高个，古铜色的脸上布满麻子。他寒暄两句后，就问：“你们还不知道吧，主席今天逝世了，公社革委会刚传达文件，公社干部都在会议室里哭呢。”又说了几句话，他骑上车缓缓地走了。  
  
    我们也很震惊，正低头干活儿，太阳匆匆往西边碱沟落下，麦茬上燃烧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四野暗下来，褴褛的猪倌死命追赶着疯狂奔向屯子饿极了的一大群猪隆隆跑过，是该收工了。

  

写的不错 接着来

三老蒋 发表于 2013-9-14 14:37
写的不错 接着来

感谢大哥的关注和鼓励。你写的文章我每篇都看，很有意思。

你回忆在青年点的故事，很朴实、有生活气息……

俏夕阳 发表于 2013-9-15 14:38
你回忆在青年点的故事，很朴实、有生活气息……

谢谢大姐的关注和鼓励。您的文章我非常喜欢看。

你太有才了。文章写的生动朴实，好象我们又回到下乡的年代，再现了知青点真实的工作和生活。真爱看你写的作品，谢谢。

战友情 发表于 2013-9-16 09:53
你太有才了。文章写的生动朴实，好象我们又回到下乡的年代，再现了知青点真实的工作和生活。真爱看你写的作 ...

      看到你的回帖很高兴，又见到老朋友了。由于这几天都在外地，没有看到你的回贴，请原谅没有及时回复。
      谢谢关注和鼓励，这次走的最后一站是甘南的兴十四村，在老书记的带领下，建设得比前两年更好了。土地是集体的，始终没有分，村民很多住别墅，其余住楼房，青年人很多在外地毕业后，回到村里的企业上班。那里的西瓜特别大。最后，祝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