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北大荒知青网

 找回密码
 中文注册
搜索
查看: 4097|回复: 11

“吃蜘蛛的人”

[复制链接]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张莅 于 2013-3-31 15:12 编辑

北京知青杨瑞,下乡时和小鱼同在36团3连。后来她去了美国,成为狄根森大学的东方语言系主任。她用英文写出自己下乡前后的经历,语言直白,书名“吃蜘蛛的人”。我国南方书局将其译成中文,在国内发行。现节选如下:

                             “吃蜘蛛的人”  SPIDER  EATER
家世。我的奶奶是蒙古旗人,祖辈在清王朝世袭高官厚禄,并与皇室通婚。奶奶的祖父官至一品,刑部尚书。奶奶的父亲,为贵州省的臬司(三把手),辛亥革命爆发,举家又迁回北京。我爷爷是汉人,祖籍山东诸城。爷爷年轻时闯关东,后成为京畿商贾首富之一。40年代,父亲入辅仁大学西方文学系,念到三年级,就去晋察冀解放区参加革命了。母亲生于上海,学于北平燕京大学。新中国成立后,父母任外交部驻瑞士使馆官员。
童年。1950年12月1日,我出生于北京。一岁时,父母带我去了瑞士,在瑞士国的红底白十字旗下长大。父母在使馆内忙于工作、宴请,整日陪伴我的只有保姆。我一直叫她二姨,感情至深。在首都伯尔尼,我家住公寓,四周恬静舒适,晨光透过大扇的玻璃门窗射入屋内,我一睁眼就感到暖洋洋的温馨。二姨出门去给我买“小老鼠”面包,我就会藏到衣柜里、阳台上或哪扇门后。我有一屋子的玩具:洋娃娃、陀螺、绕着房间跑的小火车……可没人和我一起玩。
我家也住过日内瓦,湖中的百尺喷泉一直留在记忆中。在公园里,我最喜欢在沙坑里做沙糕玩。雪霁的冬日,母亲穿墨绿色的羊绒大衣带我去小山坡玩雪橇,我穿一件小巧的的白色毛皮短袄。5岁那年,一家人乘火车回国,包了一个软卧包厢。火车驶过荒芜的西伯利亚、深蓝的贝加尔湖,经满洲里到北京,行程整半月。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在王府井的奶奶家住下,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四排平房都用青砖灰瓦和上漆的木柱建成。在奶奶家,我爱粘蝉儿、抓蟋蟀、采槐树花,爬石上树、搭梯打枣。有时在奶奶的箱子里寻宝:雕有“五子登科”的桃核、镂刻着梅花的银匙、葫芦形的玉坠、珊瑚珠子等。
1957年,我家搬到西郊的“机关大院”,大院有卫兵把守,进出的人都得带通行证。这一年我上学了,就读于西苑小学,同学中多是高干子女。
念三四年级时,算数的加减乘除没学好,语文成绩平平,写汉字丢三落四、别字连篇,父亲笑我是个“花盆脑袋”。到五年级,我的智力开发出来,数学成为我最喜爱的学科,成绩几乎保持满分。语文课,我的作文突出,连老师也对我刮目相看。
一O一中学。 念到小学六年级,我心中的目标是想考入一所尖子中学。我开始刻苦用功,夏日早上天蒙蒙亮,我已来到校园背书了。下午荡秋千时,我还闭着眼睛大声背诵。当时北京有二百多所中学,四所收分最高:四中、师大女附中、一O一中和清华附中。小学的同学中,有10%考入一O一中,我是其中的一名。
新学期入学报道,我得到一枚校徽,白底红字,闪光锃亮,从此我走到哪儿都自豪地戴着它。我们的校长王之一是张太雷的遗孀,一O一这个数字是她特意挑选的,是为了让学生永远不满足于已取得的成绩,即使得到100分,也不能固步自封,还要向更高的目标努力。学校的校歌由郭沫若作词,周总理视察过一O一中,毛远新曾是校友。
学生食堂前的喷泉,是学校的一景,飞溅的水花飘忽在风中,背后映衬的是摇曳的绿色垂柳。我们班的50名同学中,只有3名是工农子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红卫兵。文化大革命中,我成了红卫兵,头发剪得短短的,一身新装束:父母穿过的旧军装、红袖章、帆布军皮带、绿军帽。我们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眸子闪亮、目光清澈、感到神采飞扬。
文革中的校园,学生威风起来,教师变成阶下囚,美术陈老师被高年级学生活活打死。作为造反派,我们一帮同学从北京南下广州,再到贵州省,一路打、砸,破四旧。
我16岁的生日是在遵义度过的。两年的运动煎熬过后,我志愿报名去北大荒,临行前母亲送给我一块瑞士手表。
下乡。1968年7月15日,我登上征途,我的家人都到北京站为我送行,同车北去的约千余人。火车驶出故乡北京,北海的白塔、故宫的护城河在视线中消失了。火车过山海关,经哈尔滨东行,3天后抵达虎林县的西岗,八五O农场场部。
几十名北京知青被分配去凉水泉西北的2队,胶轮拖拉机穿行在土道、沼泽中。拖车上的人引吭高歌,惊起草丛中的一群沙雁。北大荒天际高阔,变成紫蓝色,浓郁而湛美。
夏日的北大荒,3点钟天就蒙蒙亮了。麦收季节,我们早上5点钟起床,一小时后来到地头,弯腰挥起镰刀。中午在地头吃饭,饭后接着干,一直割到8点过后太阳落山。
吃完晚饭,到场院接着干活。场院的上风一侧点起几堆篝火,将湿草仍在火上,冒出浓烟,驱散四周的蚊虫。全队的人都到场院来,几乎干到半夜。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割大豆很辛苦,秋雨连绵,人的双脚陷在泥泞里,整条垄几里地长,你追我赶,犹如跑马拉松。割地中,没有人能比过上海的冯战。男生送她一个“橡皮腰”的绰号,因为不管豆垄有多长,她从不需要直起身子歇口气。
劳累几个月后,我们都喜欢上了白酒,女知青也不例外。在连里,最好的下酒菜是狗肉,都是老职工自家杀的。我将狗肉蘸在酱油里,就着生蒜,大口大口吃着,喝着地产的白酒,三杯、四杯,不带醉意。农场的生活一天天改变着我,和当地女孩一样,我说话山响,笑起来没遮没拦,想唱歌就吼一嗓子。
每天我们和太阳一同醒来,在地里挥汗劳作,风吹日晒使我们体魄健壮,漫天的飞雪和尘土挡不住我们的劳动步伐,连蚊虻也不在话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猪号。来2队不到三个月,我去了最脏的猪号干活,每人喂养上百头的一群猪。春天把猪群赶到野地吃草,夏日4点半,我的猪就全放牧到草地上了。六月的北大荒是花的海洋:金百合、紫鸢尾、红牡丹。猪群在沼泽地里东跑西走,常常隐没在高高的草丛里。我得前追后赶,奔跑几个小时。
晨露打湿了裤子,粘在腿上,我无法快跑,丝丝凉意浸透筋骨。我站住时,便会一展歌喉,猪群听到歌声,不再乱跑。它们竖耳倾听,左右甩动着短尾。我养的第一群猪,形态怪异的都有外号:小资本家、王子、娜达莎、林黛玉。遇到连绵的阴雨天,猪群只能呆在圈里,圈里的泥水搅合着屎尿虫蛆,踩下去会没过脚面。
喂猪时,我脚一插进猪圈,立刻就被群猪挤得动弹不得。猪群围拢过来,争抢着我挑来的两大桶猪食。我有时能冲过去,把猪食撂在小岛似的食槽里;有时冲不过去,人就翻倒在地,变作一只泥猴。母猪发情时,常把围栏撞坏。带着尖钉的木板掉到泥水里,人一脚踩上去,刺透胶靴,扎进脚心,顿时恸彻心肺,冷汗直冒。
我试图把被扎的脚从泥水里拔起来,却又被肩上重重的猪食担子压下去,等得不耐烦的猪们又会把拱嘴加在猪食桶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夜班。1969年,2 队改称三十六团3连。连里男劳力欠缺,我自告奋勇,向猪号班长陈宽禹要求打夜班。打夜班时,我孤零一人,与几百头猪为伍。我的任务是保护猪群的夜间安全,外加午夜、清晨、天亮时将猪群打起三次,逼到圈外方便屎尿。
夜半时,我手持马灯,灯光编织成昏黄的光环,闪烁晃动在北大荒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四周是大片的沼泽。窗外的嚎叫声阵阵,我分不清是狼嗥,还是狗叫。冬日长夜漫漫,下午4点我就点起马灯,直到次日9点。
猪号外的积雪茫茫,总有二尺多深。第一场大烟炮过后,猪舍的南面就会形成一道坚硬的雪坡。我独自在圈里巡行,猪群的鼾声此起彼伏。我左手提鞭,右手持灯,衣兜里藏把剪刀,用作防身的最后一招。打夜班需要闹钟,队里没有,我自己也买不起。
日复一日,有志者事竟成。我终于把自己训练得能在半夜3点准时醒来,就像有人在我的脑袋里装了一支看不见的闹钟。多年后,即使我远渡重洋,到了地球另一边,这习惯仍像幽灵一样跟定了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情愫。4年后,我离开猪号,上了机务排开车。带我的师傅是周,先我4年来的北京知青。夏日中耕,犁铧翻起的层层黑土盖住野草,机车像是航行在绿色的海洋中,卷出千层波涌。
我实在愿意与周一起干活,周与众不同,个头略高、黑发浓密、眉毛黑直,眼中透着微笑。两人目光相遇,我的心跳就加快。11月初冬,机车翻玉米地,冷风冰凉刺骨,冰雨噼啪打在车窗上。地里一片泥泞,玉米的根杆常常堵住犁铧。
周二话不说,抓起铁棍和油渍的棉袄就跳下车,去把犁铧中间的泥团撬下来。他让我坐在驾驶室里升降和转动犁耙,而他在地里,棉衣湿透,嘴唇变色,牙齿打颤。我几次吵着要去替他,他只是不依,说他是师傅,我得听话。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礼物。在宿舍里,我痴痴念念总是想着和周在一起的情景。我开始为他织一双毛线袜。我本想为他打件毛衣,怎奈没钱买那末多的毛线。
我有时在隋师傅家给周补衣服,隋的老伴姜不辣看着我,善解人意的样子,我常被她看得脸红。
周亲手为我做了一把镰刀,刀把用的是当地最好的木材黄杨木,又轻又结实。他从木匠那儿借来工具,自己划线,设计长度和弯度,刀把握手处的弧度正合我手的大小。刀刃是请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铁匠师傅锻打,周去打这把刀,来回整整一天时间。
后来我用这把镰刀在雪中割大豆,感觉与过去使用的镰刀真有天壤之别。恐怕只有连续割过八九个小时的大豆,了解这样不断重复、永无休止地弯腰会给人的手臂和肩背带来何种痛楚的人,才能懂得为什么我会深受感动并如此珍爱周的礼物。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憧憬过结婚成家,然而两人的想法格格不入。在周看来,北大荒的生活不赖,比他的童年好得多,至少自己能养活自己,每月还能往北京给父母寄钱。他对这种状况颇为知足,老职工能在这儿过日子,我们为什么不能?
但我一点都不想在北大荒成家,因为一看到隋师傅一家和他们的4个孩子,我气就短了。如果将来我们在连里安家,必定会步他们的后尘。姜不辣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周在14年后会成为另一个老隋。这种念头总让我心寒。
1973年夏,我回北京,周送我到凉水泉车站。我们走过草甸、沼泽,新月在云山中出没。我们分手了,火车开动的瞬间,他把10元钱塞到我手中,嘱咐我多保重。说罢他转身离去,一人孤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如今我已成为华裔美国公民,任职宾州狄根森大学比较文学系主任,终身教授。
回首40年前,故乡北京,北大荒情,殊难忘怀。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张莅 发表于 2013-3-31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在36团3连猪号喂猪时的照片,怀抱小猪“王子”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中文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百度搜索|哈尔滨北大荒知青网 ( 黑ICP备2020005852号 )

GMT+8, 2025-10-5 01:32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