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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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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25-6-20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山火
严寒已尽,大山脱去白袍,温暧的春天还没有来。
紧张的备耕开始了。牛车、马车往来穿梭,忙着往地里送粪。社员们有的选种,有的修理农具。鬼脸带着我和胖丫、徐大明白、鬼推磨等一帮社员,在地里扬粪。忽听有人高喊:
“北山着火啦——!”
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向北望去,只见远处大山后面,升起一片如同携带暴雨的乌云。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焦糊味。
“大珠山着了,我敢肯定!”徐大明白张着大嘴望了一阵,嘿嘿笑了,“今儿甭干了,准备上山打火吧!”
“队里咋还不敲钟?赶紧叫人上山打火呀!”
大家正在议论,只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大队方向疾驶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你们队长呢?快……快……告诉你们队长,公社命令,马上集合社员,到大队待命!”骑车人上气不接下气把话说完,不等回答,立刻掉头,向另一个村子驶去。
我和胖丫、徐大明白、鬼推磨等十几个社员,作为队里派出的第一批打火人员来到大队。不一会儿,其他几个队的社员也陆续到了。民兵连长陆得友,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带着七八十人的打火队伍出发了。
队伍沿着山路,艰难行进。这支队伍里,我年龄最小,个子最矮。第一次参加灭火,而且是到深山老林里去灭火,我感到兴奋又紧张。
一辆辆满载灭火人员的汽车,不时地从我们身边驶过。
翻过六七座大山,走了十几里路,大家再也走不动了,一个个躺在路边,张着大嘴喘气。这时,两辆大解放迎面开来,掉过车头停在路边。这是县防火指挥部派来的汽车,把第一批人员运到火场,返回来接我们的。大家上了汽车。汽车猛烈颠簸,爬坡下沟,拐来绕去,一座座大山被抛在车后。车厢里的人们,像笸箩里的元宵被摇来晃去,许多人被摇晕了,趴在车帮上哇哇地呕吐起来。
汽车驶进火场,滚滚的浓烟遮住了整个天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焦糊味,黑色的飞灰下雪似的从空中飘落,被烧焦的大山,黑糊糊的一座连着一座,一眼望不到边。没有燃尽的树桩还挂着残火,冒着缕缕青烟。汽车拐了几个弯,又翻过一座大山,人们这才看到,远远近近,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头都在燃烧,熊熊大火,正在无情地吞噬大片的森林,一棵棵几丈高的大树,在火海中呻吟着、战栗着倒下去,转眼化为灰烬。远处,十几个火头,犹如十几条红色长龙怪蟒,张牙舞爪,扭动身驱,正向四面八方飞蹿。浓烟里无数人影在晃动,人们的呐喊声、扑打声、大火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响成一片……
“停车!停车!”突然,一匹马冲出浓烟,来到车前。马上的人大喊:“快,下车!你们快去拦住那边的火头!”
不等汽车停稳,人们纷纷从车上跳下,拿镰刀的社员忙到附近山上,割来一些树枝分给大家。我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双手握着一棵鸡蛋粗的小桦树,跟随大家向山下的一条火龙冲去。
“站住!”一个佩戴防火指挥部袖章的人,拦住我,面色铁青地吼道:“你是哪的?”
“靠山的,怎么了?”我愣住了。
“简直胡闹!让这么点小嘎上山打火,出了事谁负责?!”那人还在吼着。人们的目光一齐向我投来,我感到脸上一热,忙向前跨一步,说:
“我都十五了,生产队派我来的!”
“谁派的也不行!马上给我回去!”那人正说着,又一辆满载打火人员的汽车驶来,他忙转身迎上去。我来不及多想,乘机一头扎入人群。
这是一片草甸子,足有一里宽两三里长,一人多高的枯草密不透风。一条“火蛇”从山坡上飞蹿下来,一头扎进甸子,滚了几滚,转眼变成了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向人们扑来。草甸子的另一头,是一片吓得发抖的白桦林。
黑烟滚滚,烈火熊熊。
我和社员们一起冲进草甸子,拼命扑打。灼热的气浪,烤得人睁不开眼,滚滚的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我只觉两耳轰轰山响,像刮飓风,又像火车轰鸣,仿佛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面对这能吞噬一切的大火,我忘了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死亡。
大火似乎有意要与人们的意志进行较量,任凭几十束枝条暴风骤雨般扑打,火势丝毫没有减弱。树条子抽下去的一刹那,火苗子被压下,树条子刚一抬起,火苗子立刻又猛蹿上来,一缕缕被抽断的枯草,燃烧着飞向天空。起风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三四米高的火舌,呼呼飞蹿,不断向人们扑来,许多人衣服露棉花的地方,已经冒起黑烟。
关键时刻,又一支队伍赶来,两只队伍合力奋战,甸子里的大火疯狂了一阵,渐渐减弱,终于熄灭。这时,人们已累得筋疲力尽,浑身是汗,满脸满身都是黑灰,个个像刚从地下钻出的小鬼儿。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分成几伙,分别向前面的几个火头奔去……
这是一片柞树林,地面上厚厚的枯叶在燃烧、低矮的树丛在燃烧、一棵棵大树也在燃烧,无数条“火蛇”在林海里、在大树的枝桠间盘绕、飞蹿。被烧着的树杆“嗞嗞”地向外喷着白气,树皮不时地“噼噼啪啪”地爆裂。一棵又一棵大树倒入火海,发出轰然巨响。大树砸起的热浪,把树叶高高地抛上天空,它们在空中燃烧着、翻滚着、变成了黑色蝴蝶,翩然向远处飞去。隔着热浪向火海里望去,树干在扭动,山坡在颤抖。熊熊大火,仿佛能把蓝天熔化,把大地烧塌。
我和大家冲近树林,有的用镰刀割去低矮的树丛,有的用手中的枝条清扫地上的枯叶。大家要清理出一条防火道,阻止火势蔓延。突然,一股热浪扑来,犹如一把大扫帚,一下子把人们扫出几米远。人们从地上爬起,手中的镰刀、树条子舞得更欢了。
大火逼近防火道,一条条“火蛇”飞扑过来。我和大家呼喊着拼命扑打,许多人脸、手被烧伤,谁也顾不上包扎;有人身上起了火,大家忙帮他扑灭;手中的树条子被烧焦,成了光杆,立刻又换上一束新的……
搏斗持续了几个小时,火势渐渐减弱,最后终于熄灭。
天黑了,站在大火燃烧过的山顶四面望去,漆黑的夜幕下,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无数的残火还在燃烧,犹如山城的万家灯火。
“靠山大队的,靠山大队的,集合啦!”黑暗中,传来连长嘶哑的喊声。疲惫不堪的人们,寻声摸索着聚到一起,向一处处残火进发了。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烧焦的泥土,身边是烧焦过的树林。人们排成纵队,前后拉扯,忽而爬上山顶,忽而滑下陡坡,跌跌撞撞,绊绊磕磕地行进。
一处处残火被熄灭。夜幕更加漆黑,空旷的大山里,天空下起小雨。寒风顺着我的衣领袖口往里钻,身上内衣早已被汗水湿透,我不停地打着寒战。
该回家了,人们这才慌了。漆黑的大山里,没有一丝光亮,辨不明方向,找不到出山的路,甚至连大家所在的位置都无从知晓。
“有认识路的没有?”
“谁能把大家领下山去?”
黑暗中,队伍前头有人大声询问。
“有屁’早点放啊!”外队的一个外号叫“懂门儿”社员,闻声挤到队伍前头,
“我知道,这我来过!”
救星从天而降,骚乱的人们安静下来。连长弯着腰,打着几乎要照不出亮的手电,为董门照路,队伍又继续前进了。
“董文,你看准成喽,这可是七八十条人命,走丢了不是闹着玩儿的。”连长不放心,
在一旁不住地提醒。
“你就把心放肚里吧,这疙瘩尿都撒遍了,哪我不知道?这边是大珠山、那边是小珠山……往前走,下了陡坎儿有个窝棚,去年关里来了一帮盲流(盲目流动人口),他们在那下地枪打着一只虎,我还跟着吃肉了……哎,你说怪不怪,吃了虎肉,全拉稀了……”
董门唾沫悬天的边走边说。大家紧紧跟在后面,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过了一片树林又一片树林,走了两个多小时。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哎,不对劲,这儿好像刚才来过。你摸摸,这棵歪脖树,这儿,还有树下这块石头……”
“没错,刚才来过!前边是片榛柴塘,下边还有条小河……”
转了一圈,大家又回到原处。
有人扯着嗓子骂道:“我说懂门儿,半夜三更的,领着你爷爷满山溜达哪!”
“懂门儿你听好喽,今儿要是把大伙领丢了,非把你绑树上喂黑瞎子不可!”
懂门儿沉不住气了,让大伙坐下歇歇,自己前去探路。
小雨变成了雪花,落到人们的脸上。一天半没吃东西了,人们个个饥肠辘辘。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远处传来懂门儿的喊声:
“靠山,靠山大队——你们在哪儿——?”
大家明白了,懂门儿转向(迷路),回不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别理他,让他叫唤去吧!”
“靠山,靠山大队——”懂门儿还在呼喊,声音渐渐变成了哭腔。
有人骂了一句:“这小子,就他妈能吹,这回好,牛犊子叫街(gai音该)——懵门了!”
黑暗中,人们一阵哄笑。循着笑声,懂门儿摸了回来。

正当大家不知往哪走时,侧面山坡下,出现几道手电光亮。连长当机立断:
“快,追上他们!”
大家不顾一切向那几道光亮奔去。小路两旁伸出的树枝,不断戳在人们的身上,不时有人被树根绊倒,后面的人看不见,倒在前面的人身上,你踩了我的头,我压了你的腿,有的喊、有的叫、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骂、有的吵、乱作一团……
我一次次摔倒,一次次挣扎着爬起,紧紧跟着大家向前猛跑。终于追上了亮光。这也是一支打火队伍,带队的是个“老山沟”。我们跟着这支的队伍,终于走出了大山。

一个月后,县人民法院的一张布告贴到生产队。我这才知道,这场大火是邻近一个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代领社员开地烧荒造成的。大火燃烧了三天两夜,烧毁森林面积两千多公顷,全县出动三千多人、机动车一百多辆次参加灭火,一名 21 岁的女卫生员,在灭火中丧生。事故的主要责任者——那位大队党支部书记,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199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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