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亲:三代温情暖岁月 唐德华
时光的洪流卷走记忆的鲜活,却抹不去情感的脉络。清明如微风,拂去岁月尘埃,唤醒尘封的记忆。又一年清明将至,这个慎终追远的节日,总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那些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人。在这个春光正好的时节,爷爷、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爷爷对我的宠溺,是我童年最温暖的底色。身为四房长孙,我得到了爷爷格外的疼爱。还记得那次,爷爷带我去二伯伯家做客。二伯伯家在泥城桥(现西藏中路桥)下的弄堂里,我们从位于徐家汇地区的唐家宅出发,爷爷叫了辆三轮车。我当时不过五六岁,坐在爷爷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在半途中尿了他一身,长衫都湿透了。爷爷没有丝毫愠色,眉眼含笑,轻声念叨:“这小家伙,真是调皮。”爷爷早上喜欢去斜土路上的一家茶馆,和老友们喝茶聊天,偶尔也会给我和妹妹带早点回来。有一回,他回到家,我和妹妹正吃早饭。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冲我眨眨眼,示意有好东西给我。他在我对面坐下,把东西放在桌下,用筷子夹起一块,正要递给我,妹妹眼尖发现了,一下子站起来嚷嚷:“妹妹也要吃!”原来卷心菜叶子包着的是白切羊肉。爷爷满脸不情愿,却还是夹了一块小的给妹妹。
全家福
父亲作为爷爷最小的儿子,早年去当学徒学手艺,不幸患上眼疾,高度近视的他,只能回家跟着爷爷种地。父亲对我们子女要求十分严格,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热爱劳动。读初中时,十三四岁的我,和父亲一起送菜到市中心。我的很多同学住在衡山路、建国西路一带,每次推车到那里,我都怕被同学撞见,于是低着头拉车。父亲起初还以为我干活卖力,后来得知真相,严肃地批评我:“我们送菜到市里,是为了让市民吃上新鲜蔬菜,这是光荣的事。你这种怕难为情的思想,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祟,是瞧不起劳动人民,千万要不得。”听了父亲的话,我恍然大悟,从此扬起头,大大方方地帮父亲拉车。 随着时光流逝,我在父亲的教诲下逐渐成长,而父亲的三次送行,更成为我生命中难以磨灭的记忆。16岁那年,我初中毕业考上上海交大附中,那是寄宿制高中,意味着我要离开家独立生活。父亲送我到学校,帮我办好入学手续,又到宿舍铺好床铺、挂好蚊帐才离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满是惆怅。时光匆匆,后来,父亲送我去下乡。1968年8月11日那天,在上海北站,父亲和妹妹为我送行。这是我第一次远离家庭、远离父母、远离上海去几千公里之外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务农。远离亲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但父亲忍着不舍,鼓励我好好工作,团结同志,到农场后马上回信。1975年国庆,我回上海结婚后要返回农场,父亲知道这一去,我可能再也回不了上海。送上火车后,他坐在车厢里迟迟不肯下车,直到列车即将开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眼眶里满是泪水。
母亲与孙女
母亲是家里的主心骨,大事小事都能拿定主意。1991年底,我们全家调回上海,我事先没告诉家里,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当我们一家三口出现在家门口时,父母都惊呆了。母亲眼眶泛红,深情地说:“毛头走的时候,是一个人拎着一只旧箱子;现在回来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了。”1978年春节,我们回上海探亲时,收到农场发来的电报,得知我考上了大学。可探亲结束后,妻子要回农场,女儿才一岁多,体弱多病,跟妻子回农场,不利于孩子成长,留在上海谁来照顾?在这艰难时刻,母亲毫不犹豫地说:“孩子就留在上海,我来带。”此后四年,女儿在奶奶的悉心照料下生活。孩子经常生病,母亲上午带她去医院看病打针,晚上高烧再起,又去挂急诊。儿科医院离母亲家不远,每次都是母亲抱着孩子,父亲骑着自行车去医院。四年间,看了无数次病。有一年春节我回家探亲,母亲拿出一沓医院发票,笑着打趣:“等你大学毕业了,这些发票你拿去报销。”
和父亲在农垦疗养院
如今,爷爷、父母都已离我远去,但他们的爱,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里。在这清明时节,我缅怀他们,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心。清明,不仅仅是对逝者的追思,更是对亲情的传承与铭记。他们给予我的爱与教导,如明灯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心怀温暖,不惧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