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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在宝泉岭农场小茅草屋里写下的一段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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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25-2-9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茅草屋里

写下的

一段笔记

丁玲在宝

泉岭农场

不完整的笔记

去年秋天在常德纪念丁玲诞辰110周年会议期间,大家参观“丁玲纪念馆”展览,看到一张她头戴高帽,被涂了黑脸的照片,令人痛心,不忍细看。这就是文革初期,丁玲在宝泉岭农场挨批斗游街时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玲被涂了黑脸,戴上了高帽,上面写着“大右派分子丁玲”。陈明最初看到这张照片时曾伤心落泪,李锐同志看到这张照片时心情沉重,神色黯然。


2003年在筹备丁玲百年诞辰展览时,陈明找出当年丁玲写下的一段不完整的笔记,只有 1200多字,却记录了她在文革初期的真实心境。照录如下:

我的小屋子里,一个人坐在炕上,凭着一张小炕桌读点书,院子里没有人时,可以暸暸,也还安静,我仿佛还能挖出来一点宽心,好像这环境也还不错似的。(原文此处无标点——笔者注)左边地里种得有菜,绿油油,是我房对过那家人家的,我这边窗前,因为住在我以前那家人,走时把他搭的一间搁东西的小茅屋拆了,一个猪圈也拆了,连猪圈里可以做肥料的烂泥粪也挖走了。尽管这第六区的妇女主任好心动员了几家家属来劳动了半天,帮忙拣走了许多碎砖瓦块,填平了猪圈,但还是坑坑洼洼很不好看。不过我还是可以从前边小厕所旁的缝隙里看到小路上过往的邻居,或者啄食的小鸡,有时也有一个间壁家的肥猪在那里悠然而过。我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从我原来住的地方赶到这比较破旧的草屋来后,整天就躲在这小屋子里读书,有一部借来的32开本的鲁迅全集,还有一部毛主席选集。外边整个农场好像似山雨已来风满楼,天天陈明都捎回来一些消息、几张小字报,扩音喇叭里也传来一些震动人的新闻,虽然有几次也有一群群的学生涌进我屋子,查四旧啦,翻箱倒柜过也拉到指挥部去审问啦,但我还是经受得住的心里坦然。(原文此处无标点——笔者注)而且大部分时间我还是能躲在屋子里读读书的。不过总小心翼翼地,(原文此处无标点——笔者注)真希望能躲过这场风暴。

一天,我仍坐在炕头读书,忽然闯进两三个学生,其中一个中学生我认识,过去也来过我家听收音机,另一个更是在汤原农场时就认识的孩子,我还到过他家,他叫过我“大娘”。那时他还很小,现在也在中学了,他闯进来时,看样子还是准备了一股子劲的,即至他看见我平平稳稳,很客气的让他上炕时却忽然羞涩了,我理解他为难了,他是第一次来干这种活路,但他后边那个孩子,因为没有和我打过交道,比较胆大些,也只说“出来一下!”我也没有意识到什么,毫无准备地就从炕上爬下来跟着他们走出屋子。但一到院子里,张眼一看,我顿时心里明白了,“要有事故了!”院子里东南西北都站得有学生,他们都很严肃,因为是第一次出马,把我当一个老虎似的,站得都很远,看着我,既不动手,也没有动口。于是我要求进厕所一下,他们让我进去了。我捉摸他们要干什么呢?但当我再走出来时,有几个人捧着一个碗,拿着一支蘸了墨水的毛笔等在那里时,我才真明白他们是要干什么。我的心反而放宽了,看见他们不敢动手,我倒仰起脸来等着他们。很奇怪,我这时的心理好像二十多年前,我在西北战地服务团准备上台演戏时,仰着脸让他们在我脸时(应为“上”的笔误——笔者注)涂油彩时那样。顶多就是要我演戏呗,演戏时,总是有反派的,无非要我去充当一个反派。他们在我脸上涂满了黑墨,这时学生都围了上来,我跟着他们走上外边小道。才看到路上已经排满了人,都紧张的望着涂黑了脸,挂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了“大右派丁玲”的字样的我,都目瞪眼呆。我的几个好邻居,好大娘好婶子们,真真的用害怕的眼睛望着我,我从她们那里感到了炽热的同情。我的胆倒又大了一些,我像若无其事的用抚慰的眼光回答她们,叫她们放心,不过很可能他们看不出我的表情和眼色,因为我满脸(涂上了墨汁。---括号内五个字和标点符号为笔者所加)

丁玲受批斗

笔记背景

这是“文革”开始后,丁玲第一次挨批斗,时间大约在1966年深秋。地点在宝泉岭农场文化宫前面空地。

丁玲原本不住在这“小屋子里”,她和陈明1964年底从汤原农场迁至宝泉岭农场,被安排住在场部招待所一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1981年7月,丁玲回访北大荒时这个招待所的房子还很结实。我陪丁玲陈明进屋去看,那屋子里带彩色花纹的地砖都保持原样。)老红军场长高大钧当年按照王震同志的吩咐,特意把场部招待所靠东头两间一套的客房拨给他们安家,为的是给丁玲创造一个较好的写作环境,白粉墙水磨石花砖地,是农场最好的住房。当时陈明已经摘了右派帽子,在宝泉岭农场工会帮助工作,丁玲未摘帽,也没安排工作。但她主动去帮助比较落后的六委家属学毛著,组织她们到几十里地以外去割草,然后托坯,把一座废弃的马厩改造成一个托儿所。后来六委成为黑龙江省学习毛著先进标兵集体,六委主任张文豪穿着丁玲的呢子外套,戴着丁玲的花围巾到哈尔滨出席大会。行前家属委员们簇拥着丁玲照了一张合影。

1966年夏天,“文革”开始。造反派勒令丁玲陈明搬出招待所,住到条件最差的八委。这里俗称“六十户”,是1950年代初期转业官兵刚来北大荒时,因陋就简盖起的一片茅草土坯房,因年久失修,许多房屋破烂不堪。丁玲他们住的这间草屋只有七平米,原来的主人刚搬走,连猪圈里的肥土都起走了。小草房一间屋半间炕,丁玲拥有的家具就是一个小炕桌。陈明在两侧墙上钉了两个小木架。一个小木架放些两人的衣服杂品和书籍,另一个木架放碗筷。其余杂品放在两个破木板钉成的箱子中(这是小卖部装肥皂的废弃箱子),放到草屋前面小院原来的猪圈里,仅有的一点生活费,藏到小院厕所装手纸的纸盒里。

陈明说,给丁玲涂黑脸戴高帽那天下午,他在工会上班,听夜校一位教员故意在他面前自言自语说:“他们去抓丁玲了。”陈明的心不由悬起来。原来宝泉岭农场不懂游街示众之类“文革”把戏,北京来了几名串联“点火”的红卫兵,经他们指点,宝泉岭农场造反派决定批斗两个人,一个是纸厂厂长张连生,一个是房管科科长冯万忠,两顶纸帽子糊好了,张连生躲起来找不见了,剩下一顶纸帽子怎么办?有人说了一句:“找丁玲嘛!”于是几名中学红卫兵一哄而起,奔向丁玲住的小屋。

他们把丁玲和冯万忠拉到文化宫门口游街批斗,让丁玲交待问题,丁玲没讲话,只是喊口号:“毛主席万岁!”“要文斗不要武斗!”红卫兵们也跟着喊。丁玲喊“毛主席万岁”时许多人还鼓掌。陈明的办公室就在文化宫楼上,他惦记着丁玲,但他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办公室许多人探出身子向外张望,议论着“批斗现场”的情况。陈明耳朵里捕捉着人们的每一句话,听说没有武斗,没有打人骂人,还把批斗对象送回了家,稍稍放了心。

五点钟一下班,陈明飞快地跑回他们的小院。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陈明推开屋门,只见丁玲躺在土炕上,脸上盖了一条白毛巾。听到是陈明的声音,丁玲掀开毛巾,平静地对陈明说:“我就是要留给你看看,他们把我糟蹋成什么样子。”丁玲说,就是一群毛孩子,想搞点恶作剧,他们给我涂黑脸,我就把它当作是在“西战团”演戏画妆,一点没觉得害怕,倒是周围几个邻居大娘很害怕,她们想管,又管不了,看到他们着急的样子,我觉得咱们还是有群众基础的。陈明说:“我在文化宫楼上,真为你捏着一把汗,怕你想不开……”“怕我自杀?我才不会那么傻呢!”丁玲笑起来。不无遗憾地说:“很想写一封信给孩子们,告诉他们,妈妈今天经受住了考验。造反派小将要我当反派,我就当一次反派。演戏总得有人演反派的。可惜我现在不能给他们写信呵!”

丁玲的这段未完笔记,我每次读,都有新的感悟。我感觉这是丁玲对“文革”闹剧的“立此存照”。这段笔记明显的是她在遭受批斗游街后回到小屋后所写。当时她不能与远在北大荒之外的亲人们通信,诉说,因此她暂且“记录”下实况以及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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