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梦 于 2012-11-18 17:12 编辑
写来写去,插曲快凑成一个乐章了,有好多写不完的在乡下的事,有好多说不完的话。有些东西,我在《爱在那片黑色的土地上》已写出了,还有一篇〈从黑土地走出的女人〉也是反映我下乡生活的,加上这一篇〈下乡中的几个小插曲〉整个地画出了我下乡的经历和在乡下的成长轨迹。算是对知青生活,对人民和社会的一个交待,向党交一份答卷吧! 下乡中的小插曲 夏梦 逃 票 你逃过票吗?我是说坐火车时不买票。我干过一次。就那一次,而且干的漂亮! 那是我在兵团接到母亲有病住院要抢救的信,那信是三天前从哈寄出的。连里给了假,我马上就走,啥都没想,啥都没拿,就斜挎个洗得发白的军用书包,踏上了列车。那时侯,小站不检票。火车上晚间不查票。可火车进了哈站,就没那么便宜了。 那个到现在改变不多的出站口,那时也是两个出口有人把着,没票出不了站。我在远远地看着检票员和稀稀拉拉的人群,心里想的是能否从人们的脑袋上冲出去。那把得严严的出闸口却让我心凉。我没买票,也没钱。补票也没戏。 哈站有个铁路工人上下班的通勤口,我一看挺好,也颠起脚跟随着那出入的工人们往外走,可我晒黑的脸庞,那身旧军装和书包泄露了我的身份。那把门的说:“你们这些下乡青年,尽是不买票的,这不能出去,走出闸口!”整得我就没了辙了。 突然,一个鬼主意闪现在我脑中。我伸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两只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我慢慢地向那个正在由里向外,由外向里挪行里货物的地方靠近。那时的货运处不大,工作的人不多,除了忙忙活活搬东西的工人,那看守的只一人。还是个老头儿。带着一圈又一圈纹溜的眼镜。正低着头看货单,还不时地用钢笔划着道道。 我就跟在那回来取货再往外扛的工人背后走。走出来,我马上转身假装着再要往里进。正比划着,一声大叫把我吓了一跳:“那小孩!你站住!”我转过身来,按捺住通通跳个不停的心;稳稳地,用细声细语的小动静说:“怎么,这不让过啊?” 那老头懵了:“你要上哪去?”我说:“我要上车啊!”“不赶趟了,我以为从这去上车能快点儿,上车我再补票。行不?”我一连串说了一堆话,老头更懵了,说;“我这儿你就出不去,没票你能上车吗?”我马上快走了几步,还一边走一边说:“真是的,那么严,让我出去不就行了?!”“不让过就不让过。喊啥!” 走出十好几米远,看着那车站上面的三个大字,我长吐了一口气:“哇,哈尔滨,我到家了!”
敬 祝 会 夜十二点,睡梦中,墙上的小喇叭响了:“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赶快到连部集合!开敬祝会!” ‘赶快’,真得赶快,每次都是这样。我还得领着演节目,我更得赶快!我穿,穿衣服,棉袄直接从头上一套就穿上了,因为昨晚就没解上面的四个扣子,惯了,穿时好穿啊。那是老有防空备战,晚上开会什么的,就是一个字,要快。蹬上棉裤就走,那棉裤也是带松紧带的,鞋不系鞋带,到门外系。可省了煤油了,我们屋的煤油灯压根没点! 到了连部,哇,全来了。我们几个女的还是最后到的!马灯,气灯把墙上的主席像照的红红的,把屋里最前面的地方也照的通亮通亮的。指导员‘小神仙’用山东话讲了几句云山雾罩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后,是我们女生的敬祝节目。我把男生们也叫了过来,咱知青一块唱!我是指挥啊,当然了,我面对着知青们,背对着农工们。 唱“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使劲地打着拍子。人们跟着我的拍子和我的嘴形唱着,一首接着一首,群情激奋,下面的农工也跟着唱起来。我一边指挥,我一边看着大伙儿。突然,我扑哧地一声笑了起来。知青们看我笑,不知笑啥,可互相看了看,就真都笑了起来,底下的农工们仿佛受了感染,也笑了起来。你说大伙笑啥? 我们连里昨天给知青分了点瓜子儿,我们女的把它炒了炒。烧木头的火炉子,瓜子又多又干,那瓜子就炒糊了。昨晚吃瓜子儿的一个个小嘴巴都是黑的,还有人腮帮子上都抹的一块一块,一条一条的。你说我能不乐吗,你说大伙能不笑吗?我是看到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样儿我乐,后来是互相看了对方互相取乐地笑,再后来就是全场人放怀开心地笑。 他,她们笑着,我却笑不起来了,我隐隐觉得我的裤子有点儿不对劲儿,前面有个包,后面兜屁股,不过我没动声色,还继续挥着胳膊,绕着手腕,打着拍子,领着大伙唱,全场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敬祝会好开心,好热烈激奋啊! 夜里一点多,我们回来了,那帮女孩还不想睡,我就告诉她们,我把裤子穿反了!因为黑,还因为那裤子是松紧带的,不知反正。 她们笑得滚成了一团!
两分地儿 有句话说那时农村的人有‘两亩地一头牛,老破孩子热炕头。’的。还不时有人说,‘我就一亩三分地。’我说我有两分地儿,我曾是两分地的‘地主’。 那时还是农场,没改兵团呢。不知咋地,队里分了我们知青每人两分地。至于为什么分,执行的什么文件,农工们有没有,我一概不知。只记得那天一大早儿,女知青队长就领着我们去了那块离我们住的不远的地方一块大地。那地己犁好了,是笔直的垄,两分是两垄。一条条的好长的两垄。黑油油的,不像我们上大田的那样的黑黄的盐碱土。 知青们站了一排,队长说:“每垄都有一个牌子,写着你们的名,自己找自己的。”人们都按着牌子找自己的垄,我没找着。 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本来我那时就自负,人们说我成分是地主,大概不会把地再分给地主的‘狗崽子‘吧?!偷着问那和我们一样大的女队长,她尖着嗓子说:“有啊,都有。我写的牌子,和队长去插的,你再去找!” 我第二天早晨就去找了。我一个人在朝阳刚跳出地平线的地里,一个一个地看那一条条垄的地头,哪个牌子都不是我的名。只有地边上不被人注意的两根犁得很浅的那两条垄没有牌子,而且这两条垄还在地两头和中间的几个部分都掩在的草里。就是这两条垄了,那牌子呢?!找,我顺着垄沟找,不是‘顺着垄沟找豆包’而是顺着垄沟找牌子。垄沟里没有。上地头的草窠里找! 一脚睬了个硬东西,扒拉扒拉上面的土,底下是一块像古时的当官的上朝捧的那玩艺儿,映入眼廉,哇,是我的牌子,写着:‘XXX’。妈呀,这不是挖出的古墓碑吗?可我还是乐颠颠地捧着,小心翼翼地把它插在了那没人要的两垄地的地头上。我也有地了,我有了自己的两分地,我是两分地的‘地主’了!我看着那一排排木‘墓碑’,心里想,又是哪个‘坏东西’整景儿,不过我是在窜着高跳着想的,然后我一溜小跑回宿舍,路上气喘嘘嘘地唱着歌:“马儿啊,你慢些跑-----,好像是渗透了油------”。 这两分地儿是不能利用工作时间种它和侍弄的。队里有规定。所以没几个人种,我种!种啥呢?种青菜得花时间侍弄,没时间;种玉米我觉得也不行。种黄豆! 我种啊,间苗啊,铲啊,在天没亮时就下地忙活去了。有时晚上顶着月亮去看地。一晃就该收割了,和那几个种他们地的男知青去收割黄豆,回来把豆棵子在马路边上晒,用‘镰锑’打,用脚踩,我想个招,把黄豆棵子铺在马路上,让过往的拉庄稼的马车压。我收了整整大半麻袋金黄的豆子,金豆!我那个美啊,就别提多高兴了。男生谁也没我收的多! 上海青年们看我那黄豆馋啊,东北人拿黄豆不当回事,可南方人认黄豆,再说了,就是当时我们在队里也吃不上几顿有黄豆的菜,一色的白菜汤。他们派个代表,找到了我,说要用肥皂和我换黄豆。那时我们肥皂都缺,我没换,那是我的劳动成果,我说要给我妈。 那天晚上开大会,斗私批修。我在争取入党,还要和地主成分划清界线。我在头脑里‘斗私批修’了半天,我举手发言。我站了起来,扬着头:“我发言,我那两分地种的黄豆,收了不少,有大半麻袋,我交公!”别的没说,心里没疼,我还有点美滋滋的。我没后悔可上海青年后悔换黄豆再没戏了。 不过我后来想,我那两分地种的黄豆一定吃起来很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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