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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窑 上海知青唐德华原创 下乡后，曾在砖瓦厂制砖制瓦数年，全程体会出窑的艰辛，终生难忘。 1970年5月上旬，我们机炮连从珍宝岛前线回撤至33团，在11连整休后进驻砖瓦厂，从此与砖瓦生产结下不解之缘。1972年春，我从连部文书调任三排排长，直接参加生产劳动，出窑成了我每天的工作。 从士兵提为军官，我心里美滋滋的。从后勤调到一线，身高一米八、体重不足130斤的我有点打怵。虽然作为排长没有出窑定额，但要保证带领全排完成任务，不仅自己要带头干，还得帮助身体弱小的同志一起干。战士们完成定额可以下班，我却整天在窑上劳作，真担心自己瘦弱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 彼时，方块窑已经淘汰，改用热效率高的节能型小轮窑。所谓轮窑，其窑室是环形的，四周等距离开有多个窑门，利用火转圈走的原理共用中部一个烟囱。点火后，火头在环形的窑室间流动，依次从一个窑室烧到另一个窑室。火头过后，这个窑室的砖就烧好了。送风降温后即可出窑，取出烧好的红砖，再码入待烧的砖坯，等待下一个火头烧过来，如此循环烧制。轮窑的燃料主要靠砖坯内掺入的煤粉。同时窑顶上开有加煤孔，在燃烧时可通过顶部加煤孔添加煤粉提供额外燃料。 当文书时坐办公室时间多，光听说出窑怎么辛苦，却因没有切身体会而不以为然。真轮到自己实地操作，感觉着实不易。 上任第一天，我早起吃完饭兴匆匆来到窑上，只见场地上已矗立起一大堆红砖。一名战士推着载满红砖的小车吃力地往窑外走来，灰头土脸，上衣完全湿透，后背也粘了一层灰。我连忙搭手帮着一起干，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出窑了？”“5点钟出的工，早晨凉快。”“早饭吃了没？”“干完活洗个澡再吃。”帮着卸下砖码好垛，我返身走进窑室，像进入一个烧着火的蒸笼。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立刻汗如雨下。窑内粉尘飞扬，顿感鼻子嗓子痒痒的，不敢大口喘气。烧好的红砖码得有一人多高，我踮起脚尖用手去够，手指一碰到砖就烫得缩回来。我赶紧戴上手套，把最上面的砖取下递给装车的战士。另一个战士个子不高，只能踩在小车上，从上到下取砖装车。透着砖缝，看见前面窑室通红通红的，火苗翻滚，燃烧正旺。装完一车，大约有一百块，我赶紧跑到窑外喘喘气，待卸完砖气匀了立刻返回窑室继续搬砖装车。一车接一车，干了一个多小时，帮他俩一起把6千块的定额完成，我也喘着粗气稍作休息。没两分钟，又有战士来出窑，我起身继续帮忙……一天下来，头发、鼻孔、耳朵、嘴巴里全是煤灰和砖沫，吐出来的痰都是红色的。手套也早已磨破，十个手指头被磨得红红的，指纹也磨平了一层，火辣辣地疼。简单洗了洗，感觉浑身上下像散架似的不舒服，精疲力尽的我吃完晚饭倒下就睡了。 第一天出窑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感觉当排长与做文书，工作性质完全不同。出窑是体力活，劳动强度大，且春夏秋三季都是生产旺季，不能正常休息。一般每10天休息1天，叫作“大礼拜”。有时为了赶任务，甚至一整月才休息1天。长时间强体力劳动对身体和意志都是考验。我就用孟子的话鼓励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心想：革命战士不能怕吃苦受累，何况自己刚提干，又在争取入党的考验期，这点困难不算什么。 轮窑作业时间性强，调节余地小，火头不等人，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烧制好的红砖出干净，再装进砖坯。一天，几个战士吃了不洁的西瓜，拉肚子请病假。这下可急坏了我，怎么办？向厂里要人，其他条线劳动力也很紧张，我决定自己问题自己解决。找来三个班长商量，从党团员和入党积极分子做起，带头增加定额，把部分请假休息战士的任务分摊完成。那天尽管很多战士多干了一两个小时的活，汗流浃背但毫无怨言。 出窑看起来是粗活，但也需要巧劲。出窑工具是独轮架子车，刚开始很多人掌握不好平衡不会推，常常车倒砖翻。老职工们手把手教我们：“推独轮车要巧用腰部力量。抬起车把后，人的重心要下沉。向前推车时，靠扭动屁股掌握平衡。”战士们按照老职工说的方法去做，很快掌握了窍门，推车一路小跑，运用自如了。 码砖垛也有讲究，砖块要竖起来码，4块一组，组与组相互垂直，一层4组共16块。层与层要压茬，码12层，即192块。垛顶加帽8块，就成整数200块。这种码法砖垛不易倒塌，还便于统计。 从4月制砖生产开始到10月结束，我参加了七个多月的出窑劳动。出窑有三难：高温、粉尘和强度，但再难也难不倒战士们的决心和干劲。看到有时雨天，窑外场地湿滑，独轮车容易陷进地里，推都推不动，弄不好车翻砖倒，还得重新再来。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默默延长劳动时间，保证按时按量完成任务。有时为了及时把窑室清理出来，战士们连续作业，不怕脏不怕累，从不计较。3千块红砖的定额，对十七八岁的战士们来说，可以完成但绝不轻松。一块红砖重5斤左右，3千块就是1万5千斤，即7.5吨，几乎是两辆解放牌卡车的载重量。这么多红砖从窑内搬到窑外码好，全凭两只手。一天超强度出窑劳动结束，很多战士累得来不及洗漱，倒头就睡。战士们的饭量也因此大大增加，一次厂里改善伙食吃肉包子，有的战士一口气竟吃下12只。 在那激情燃烧的年代，大家越是艰苦越向前，认为吃苦越多越革命，任务越重越光荣。在繁重的出窑劳动中，大家始终保持蓬勃向上的精神和乐观愉悦的心态。机炮连是一支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连队，严酷的戍边环境和紧张的战备值班铸就了指战员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一股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劲头。 出窑的日子已经远去，但出窑的艰辛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历练是人生永恒的财富，它激励我永往直前，永不停歇。 *写于2020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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