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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再林

返城后日记《我的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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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28 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李再林 于 2015-3-28 06:24 编辑

                                             1974年4月8日
        今天的工作是沉重的,三个组都是一样的脏和累,可以说集中地体现了装卸工的“美”让人不敢想象。
        在机务段卸完两个煤后,我们组在货物线卸一车60吨的卤水。别的组卸完机务段的煤,又到货物线卸煤,之后,一个组卸黑烟子,一个组卸白灰。真是湿的湿淋淋,黑的黑乎乎,白的白如霜。卤水块一个有200斤左右,搬起来真是要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我实在搬不动了,那位小刘克思还口出恶语,我一怒之下和他吵了起来。看到水淋淋的大块卤水,看到那不识面目的卸黑烟子的同志,看到那白烟弥漫中变成白人的兄弟,我想到我们这些装卸工的希望。我们的希望是什么呢?原是为着生活取得金钱,现在金钱是梦想,不是希望,我们的希望就是成为一个自己觉着可以,别人认为还行,能够成为一个在可以容忍的条件下工作的人。难道我们就应该赤手空拳去搬那水淋淋200多斤一块的卤水吗?我们就应该在没有什么防护的情况下卸黑烟子吗?我们必须在没有防护鞋、没有护目镜的情况下,在石灰的烟雾中挥汗如雨吗?据说过去如此,现在当然如此,将来也不会两样。那么,我们装卸工还有什么希望吗?有人不是也说展望将来吗?将来如果还是这样失去人形的工作,希望也势必太无情了。这使我想起贝多芬的《希望》一诗:
         “希望是什么?是可怕的妓女,
          无论谁,她都一样拥抱。
          等到你牺牲了无价之宝——你的青春,
          她就将你丢掉。”
       也许我们希望着工作到死亡,当我们青春骤逝的时候,我们的希望终于抛掉了我们。
       为着不让希望把我们抛掉,不让希望成为妓女的拥抱,我们需要的是斗争,再斗争。我们不吝惜自己的力气,但我们要像人一样工作。我们不是大力士,我们只是贡献出自己仅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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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29 05:26 | 显示全部楼层
                      1974年4月9日
       在单位学习,内容是红旗杂志短评《注意总结经验》,然后由方主任总结一季度工作。三月份,我们装卸车间竟然得了车站的红旗,说了是讽刺,其他车间都有事故,我们只有6件轻伤,矬子里抜大个罢了。主任表扬了那些看来吃苦卖力的人,干活好或者干活一般但并不“挑刺”的就在青睐之列。至于我辈,是永远不会得到这种殊荣的。
       然而,我们还是要发言,还是要提问题。我对二组组长和小刘克思的作风进行了摊牌,指出团结和愉快劳动的必要。如果我们因为工作中力气的大小、干多干少影响团结,造成不愉快,后果是十分糟糕的。我们的基本要求是按章办事,逞能、卖快,是坚决予以摒弃的。
       昨天大华给父亲买秋衣和拐杖用去十多块钱,今天买粮和大果子又花十多元。生活绝不是为了钱,但没有钱就无法生活,谁能否定这生活的真理呢?
                1974年4月10日
       装卸班组人员大减,每个组六七个人干活。虽然人少,工作还是照旧,只是延长了时间和增加了强度。昨夜虽说每组只卸了三四个车,但都没有合一分钟眼,吃饭才用一个小时,大家都疲惫不堪。小刘克思今不如昔,竞车车被落下,也不再吹牛了。谁的体力都有个限度,以己度人,或强求于人,都是恶劣的行业弊病,影响团结,造成分裂和不和,要从根本上铲除。
       下班睡了一天大觉,下午三点才起身。上街买了点下酒菜,晚上喝一瓶啤酒,精神开始振作,但腰椎酸痛,恐非一日可以恢复。
       大华有时很悲伤,认为自己身体不好。也许是自己对她关心不够吧。有什么办法使她的身体健壮起来呢?难,实在是难。现在可以在饮食上加强一些,可她天生瘦弱,一旦营养跟不上,何谈健康呢?大华的身体也是我的愁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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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发表于 2015-3-29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29 05:26
1974年4月9日
       在单位学习,内容是红旗杂志短评《注意总结经验》 ...

举步维艰的生活,希望永远在记忆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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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30 05: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李再林 于 2015-3-30 05:45 编辑

                             1974年4月11日
       今天干部参加劳动,因此只干一车活,可谓轻松愉快,感谢干部们。
       在主任办公室偶然看到分局作业所下发的一份一季度工作完成情况和四月份指标的文件,很是震动。三棵树作业所定员189人,生产人员应该是185人,上边给定的劳动指标是每人每月204吨,大约每人每班十吨。可是由于很多人不参加生产,机械化用人不少,机械只有四分之一工作,主任们就把我们的每人每班的工作量订到了16吨,并且一旦有车,不管是否在辖区,哪怕跑上7、8里路程,也要去卸,常常是一个班每人要卸30到40吨。多年来人们形成了一个习惯,认为有活就应当干,不知道有强度限制,有个杠杠,这显然是违背上级指示,不符合社会主义劳动制度的。层层加码,处处打压,早就是应该打倒的东西,在这里却还处之泰然。顽固势力的统治,在我们这里如此严重,要取得生产上的解放,要做出怎样的斗争啊。
                              1974年4月12日
       在家收拾一天破烂东西,大华把一些破布打成格布。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永远有破烂,永远收拾不利索。倘因此犯愁,生活就更加乏味了。
         接到张玉娥的信和寄来的买玻璃拉手的10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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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31 06:02 | 显示全部楼层
                         1974年4月13日
        不知上级什么意图,二班的派班员“瞎老宫”调到一班来。此人外形如“地道战”中的汤司令,又如日本的“猪头小队长”胖肿的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镜,加上那不时歪扣着的人造革的黑单帽,给人的感觉是欲吐又止,难置可否,十成有九成是一个混蛋圈里的伪君子。
       果然当班头一天,他就让我们大跌眼镜。大黑天派我们到7、8里地的没有照明的专用线卸石头,当时有的组刚刚进屋,还没有喝上一口水,他就大喊去北第二扳道房上车。结果,我们在扳道房等了一个半小时才登上装石头的车,又在车上被拉来拉去一个小时,太阳都老高了才开始卸车。明明可以睡个好觉恢复一下体力,在瞎老宫的指挥下的,我们都没有合眼。在瞎老宫的开篇首记上就弄这么一手,不愧他为老瞎啊。
      我们为什么要到外线卸车,为什么夜间还要到没有照明的地方卸车,这个问题从货调之口得知是我们主任有话,为了不亏本,不赔钱,让安排到任何地方都行,只要挣钱就行。以前我们真的以为革命不分内外,哪里有车都应该卸,岂不知我们卸车是有分工的,工作是有定额的,让我们每个班二十个人去拼命养活庞大的作业所不赔钱,真是何其毒也。主任先生就可以有权给我们层层加码,孰可忍孰不可忍?要解放我们的劳动负担,必须坚持分局的指标,打倒主任的恶劣手法。
       一天睡觉不出门。怎么能有健康的身体呢?劳动那样沉重,饭食是那样不定时,休息是那样不规律,难啊。老的装卸工没有无病的,倘不是有活工资拴着,全都上不来。年轻的,成批病倒,前景何其惨淡。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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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发表于 2015-3-31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31 06:02
1974年4月13日
        不知上级什么意图,二班的派班员“瞎老宫” ...

难上加难!真是令人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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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31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夜星辰 发表于 2015-3-31 13:39
难上加难!真是令人感慨万分!

四十年了,我也是刚刚打开尘封的日记,一个个地把字打到网络上。当时那么难,我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呢,我自己都感慨万千啊!好在两年的装卸生活快结束了,我就要成为一个人人谈而色变的钩子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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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发表于 2015-3-31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3-31 14:43
四十年了,我也是刚刚打开尘封的日记,一个个地把字打到网络上。当时那么难,我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呢, ...

这个工作能够全身而退,真是万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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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国 发表于 2015-3-31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天我们很困难,相信今天,明天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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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李再林 发表于 2015-4-1 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1974年4月14日
      一天都在专用线干活,到罐头线就去两次,为的是卸草。去专用线本来应该坐调车机去,瞎老宫竟然让我们走着去;本来有人卸,让我们抢了先,索性人家一个也不卸了,害得我们卸了两个之后回去吃饭,又回来卸一个。下班前,又在机务段卸一车煤。活虽然不多,仅仅是四个车,但马不停蹄,光路走的就有30里,人们能不怨气冲天吗?
     一个年轻人因此和瞎老宫吵了起来,我因说了几句到那么远的地方卸车真是不应该的活,惹“猪头”大怒,责备我不应该说这些话。我于是没有惯着他,告诉他就是远。想不到他竟然威胁说嫌远可以不去。他的阴险用心让我看出他的阴谋,回答他,不敢不去,但是对走那么远的路去卸车就是远,他应该反映我们的意见。瞎家伙的僚气不小,我们绝不吃他那一套。上个夜班我就曾经因为卸石头的事和他在电话里斗过一通,告诉他专用线无照明,石头不能卸,他结结巴巴说不出道理来。今天他是找茬,我不会给他好的答对。他和那位青年争吵时气焰十分嚣张,惹得我们都想和他辩论,他只有狼狈逃避,不予答复。我们青年已经团结起来,一致和这些不顾人死活的家伙斗争。瞎先生刚来,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的老爷架子会更大,我们就会更多地吃苦,这是明摆着的。
      小刘克思太不得人心,没人听他的,不过自己干自己的活罢了。他今天也摔了耙子,倘不摔,也绝不会有好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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