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忆】:
我心中的白桦林永远地没了
2010年9月,我重返已阔别了28年的北大荒(黑龙江省八五二农场)。在场部南横林子镇,我亲眼目睹了所有老铁道兵、所有知青都熟悉的场部那片白桦林、八一大礼堂等象征北大荒人精神的历史遗留,遭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为摧毁的痛心场景。
我曾经工作过的八五二农场是个具有光荣传统的老军垦发源地,它以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战爭的志愿军铁道兵部队8502师代号命名。1958年,王震将军带队,亲自选定了南横林子作为八五二农场的场址,并率领大批复转官兵以此为中心开垦了数百万亩良田。
当初选址时,王震将军正是看中了这片在方圆数十公里中,最高大、最密集的白桦树林,被认为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于是场部就建在了白桦树林旁,后来大礼堂也被建在了白桦树林边,这片高大挺拔的白桦林就这样被当作了垦荒部队的珍宝,一直完好地保留下来,它见证了50多年来八五二农场走过的的风风雨雨。
随着后来大批城市知青的到来,改革开放的推进,八五二农场发展成了全国著名的现代化大农业基地。而紧挨着场部边的白桦林、八一大礼堂也成了一代老铁道兵、城市知青共同认可的精神象征,成为八五二农场宝贵的历史迹留。
我刚到北大荒,就喜欢上白桦树。只因为她树干挺拔枝叶清爽,深秋时节叶子就会变成金黄颜色,在蓝天白云映衬下闪闪发光;它白色的树杆与北大荒冬日的白雪合为一体,天气越是寒冷它就越显得精神,这种不屈不挠、傲然挺立的性格恰恰是北大荒几代农垦人精神的真实写照。我曾剥下一片片柔软的白色桦树皮,用它作“纸”写信寄给家人和朋友,而被视为来自北大荒的奇品;40年前,我还以场部这片神圣的白桦林为背景,拍下了几幅至今仍能让人回味的摄影作品。(见文后附图)
而场部的八一大礼堂则是在非常艰难的垦荒初期由王震将军特批修建的,里面的会场可容一千多人,在当时全国所有在建军垦农场中都算是一项很特列的宏伟建筑。垦荒誓师会、官兵团聚会、知青文艺汇演、改革动员会……多少宏图大志、豪言壮语、战友情意、欢声笑语在这儿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精神和力量。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么珍贵的、体现着北大荒精神灵魂的历史见证物,却在50年后被几个无知浮浅、只求眼前所谓政绩的愚蠢领导给轻率地毁了:白桦林被大片砍掉修成了一条很宽的水泥路,路两边开始建房;才装修一新的八一大礼堂,被刚从五九X农场调来上任的新场长指为风水有问题,下令连同办公大楼一起通通扒掉。肆无忌惮的砍树扒楼震惊了农扬众职工,也震惊了健在不多的几位老干部,他们颤抖着手呵责道:你们这是在犯罪啊……
右边的办公大楼已被扒平,左边刚装修一新的大礼堂已搬空待扒。
这是我在八一大礼堂前的最后留影,几天后,它永远消失了。
民众的一切阻拦质疑都不起作用,在当时大力推行城镇化建设的政绩要求下,给这些乱拆、乱扒、乱毁、乱建行为似乎找到了一个最正当也最混账的理由。在沒有监督的体制下,“天高皇帝远”可发挥到极致,当官的言行就是这儿的“真理”,胡干蛮干瞎干又怎么着,没人管得了。
我眼看着农场办公大搂已被扒平,隔壁大礼堂正搬空待扒,我就急着想找场领导谈谈看法、想劝阻其行为,却被告之没有用的,况且也找不到这些成天不着影的场领导;好端端的办公大楼已被扒平,场部机关已被分散在南横林子镇几公里内的各个角落,谁也说不清哪个部门现在何处办公。更有人直接提醒我:你是大城市来的记者,一旦被他们知晓你多管闭事,是会很麻烦的,农场公安会来找你,就算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这次难得的重返农场之行肯定也失去了自由。当时真的是困惑而无奈,我离开南横林子先去了我曾所在连队,待一星期返回后,见大礼堂已被扒掉了一大半……
愤慨之下,我将一份附有几位老干部签名的反映问题材料直接送到了哈尔滨的黑龙江省农垦总局。
白桦林被砍、大礼堂被扒的奇闻怪事很快就传到了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杭州的知青中,所有曾在八五二农场待过的知青都痛心疾首。
回到杭州一个月,农场也传来了消息,这个才调来四个月的“能人”场长,由于乱扒胡搞、农场干部职工反映太大,已被上级(管理局)卸任调走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晚矣。一个无知愚蠢、自以为是的场长就这样瞎折腾了一番,拍拍屁股走了,而由他指挥毁掉的东西却再也无法追回。
随着南横林子镇一幢幢的新楼拔地而起,场部面貌不断在改观,但我心中的白桦林却永远地没了……
《枫桦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