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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体小说 第三章 我有一个类似高尔基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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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定武 发表于 2019-3-2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余定武 于 2019-3-2 12:37 编辑

                                                                  三


     公鸡晨鸣和八户塘的棒槌“梆梆的”捣衣洗衣声,早就把我吵醒了。我摸着昨天剃的锅铲头,沉浸在喜悦和享受之中。
     “武尔,犟种,还不起床,今天你有么事事儿,不晓得吗?”家婆一边捅门前的小煤球炉,一边冲着我喊。“我怎么不晓得,不就是上学吗……”继续装睡。
     前天,兴昌姑带我和兴昌去看榜。我们要去的小学校是旧教堂改的,在百味巷里。兴昌姑佩戴着珍珠项链,比结婚那天好看。她一再叮嘱我们:“好好学习,莫贪玩”。莫贪玩?还没有玩够呢!昨天一早,我和兴昌钻进八户塘旁的草丛中,捉水牛(长有两只长角的昆虫),再放到塘边的青石板上斗水牛,斗得个天昏地暗,一决雌雄,吃午饭都忘了。
    “武尔……”家婆在喊。“兴昌……”何家婆在喊。“武尔……兴昌……”家婆和何家婆一起喊。“喊你没听见?”家婆揪着我的耳朵。“你们这伢儿,太贪玩了……”何家婆嗔怪我们。
     走出八户塘就是进镇公路与正街北端直角交汇处的树荫,守着一副半剃头挑子的师徒正在打瞌睡。斜对面的武穴最大理发店,总有顾客进出,不知疲倦的小徒弟不停地重复拉松挂扇,让摆动形成的自然风给顾客趁凉。
人称一副半剃头挑子,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这个模样,略有驼背干瘦的老师傅不变,只是徒弟老换。那副剃头挑子,我太熟悉了,一头是木制的雕刻精细的转椅,只是彩漆年久脱落而斑驳,像驼背干瘦老师傅堆满皱纹的脸,只有努力端详也许能揣摩到深刻的内涵。转椅下面有抽屉,里面放着剃刀、梳、篦、磨刀石等工具。转椅是给顾客剃头时坐的。一头是炉子,炉子上有烧水的铁罐,上面放着洗头的铜面盆,外面是用木板做成的圆形套筒,旁边竖着木架,木架上安有肥皂盒,晾着毛巾,挂着趟刀布。半副挑子是旁边凳子,属徒弟专用的。
     老师傅会推拿。一次家公落枕,老师傅让家公坐在凳上,先给他提提肩,松大椎,松两臂筋,然后一手托着他的下巴,一手托着他的脑后,将他的头轻轻地转几次,突然用“闪劲”往右上一提,接着又往左上一提,只听“卡嚓”一声,家公顿感头部转动自如了。家公给钱,老师傅不要,说是行规。之后,家公每次钓鱼,都给老师傅两条,我剃头也不要钱,是徒弟剃,全是光头。那徒弟双手握着大推子,右手不停的摆动,家婆按住我不让动,大推子在我头上乱串,薅得头发生疼,使我每次剃头都像杀猪一样的嚎叫……
     “武尔,剃剃头吧,徒弟正好有空,明天好上学”。“不剃,就是不剃,上学也不剃!”我很坚决,来了犟劲。“不剃,我打你!”家婆抬起右手,我把头送到家婆的怀里。“你这伢儿,怎么不听话,这剃头的手艺可高了”。“光头都薅得我头发生疼,不剃”。“让老师傅剃?”何家婆问我。我看着家婆点点头。“没钱,伢儿剃剃就行”,家婆说。“都要上学了,剃一个像样的头,没钱我拿”,何家婆边说边拿出钱。这一吵,老师傅醒了,堆满皱纹的脸慈祥地看着我:“伢儿上学了,我来剃”。何家婆问:“几多钱?”“一角,这伢儿就给五分吧”,老师傅问我,“要么是样的?”“锅铲头”,我毫不犹豫。老师傅左手按着我的头,按那那舒服,拿推子的右手在头上一过,热气变凉风。我正品味着无穷的惬意……“啪……”双巴掌拍我双肩,一股舒坦劲直传脚跟。“好了,照照镜子看看”,老师傅把着我肩膀对着,圆形套筒上铜面盆后面的镜子让我看,我摸了摸锅铲头高喊:“就是这样的,就要这么的!”
     “么是样?犟种,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耳朵被揪得生疼,把那点喜悦和享受被驱赶得无影无踪,我睁开眼睛看着家婆。
     伢儿上学就像新娘上轿,一切都是新的。家婆为此废了好多心思,衣裤用舅爷掉了色的旧衣裤,买了黑染色自己煮染的,鞋面是用自己煮染的黑布做的,书包是舅爷的,洗得发白,下面的两个角用自己煮染的黑布新补的,书包里的铅笔和橡皮那可真是崭新的……
      “做么事呢?走哇……”何家婆踩着话语声跨进了房门。紧随其后的兴昌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头戴的帽子帽檐镶皮边,白小褂蓝裤子,皮鞋铮亮,斜跨的新书包下方鼓鼓的。
我们去的学校家婆叫它洋庙,只就近招收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所在的百味巷在正街西面并与之平行,青砖灰瓦徽派老式建筑,房檐前伸既遮雨又遮光,站在用青石板方石铺的地面上,抬头只能看到一线天。走在百年用人脚打磨的平滑的青石板方石地面上,冲着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调制食品的香味,鼻不暇闻,口水直往嘴角涌,心想,用那油纸包的装在废皮鞋油圆盒里,塞在院墙缝里外面用泥巴盖着的黑色一块钱,能买些什么呢……



      百味巷与正街一样贯通南北直通坝外,集中了广济县所有名吃:武穴酥糖、云片糕、寸糖、武穴生姜、武穴豆泡、龙坪油面、大金板鸭、春燕皮蛋、八宝蓑衣丸、金钩豆棍、红烧青鱼尾、山药煨排骨、鱼头炖豆腐……最享誉中外的是历经400多年的“武穴酥糖”。有诗为证“嫩黄淡墨入口香, 清甜酥爽味沉长,遥忆当年明孝子,寸草春晖永留芳”。
     “武穴酥糖”原名桂花董糖。相传明代万历年间,武穴镇桂花桥有一董姓孝子与母相依为命。入秋一日,母亲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因家境贫寒,无钱治病抓药,自用芝麻炒熟研末,摇落院中新鲜桂花,以蔗糖浸渍,与芝麻末混拌,侍奉床前。母食数日,竟咳止康复,遂传为佳话。伴随着这个美丽的传说,脍炙人口,家喻户晓,流行於吴头楚尾、长江中下游一带,经久不衰。后被移植至糕点业,初名桂花董糖,因人们对“董糖”二字意义不解,於清朝道光八年改名为广济酥糖,又称“武穴酥糖”。此酥糖选料严格,制作精细,具有香、甜、酥、脆四种特色,并能治咳润肺。料中有麻屑、白糖、香条、桂花等,食时甜酥,骨子虽用饴糖熬制而成,但松脆,落口消深,不沾牙齿。
     这些美食作坊多与正街铺面相通,零售的直接摆到铺面供食客选用,远销的送到坝外通过长江水路运往四面八方。这种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广济武穴人应是发明创造开先河者之一。
     百味巷中段的龙坪油面作坊对面是洋庙,洋庙西凹没有了徽派老式建筑房檐,一线天的顿失,让豁然开朗的秋日,肆无忌惮地烤得人汗流浃背。进入洋庙,高高的举架,良好的通风,使人顿感凉爽。高处依稀可见的壁画,有蓬松卷发卷胡须的洋人,眯缝眼睛打量着新来的主人。
     教室的桌凳都是用长木板搭成的。老师像兴昌姑,留着齐肩的短发,站在黑板前迎候我们,让大家在长木凳坐下。我拉着兴昌到最后一排长木凳坐下,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新书包下方鼓鼓的是什么。啊!一捆带橡皮的铅笔,印有向日葵彩图的铁质文具盒,兴昌告诉我是姑姑买的。带橡皮的铅笔散发着迷人的芳香,闭上眼睛紧贴鼻子,心想:我要有一支该多好哇……
     “咚……咚……”洋庙的上课钟声深沉而悠长。“起立!”我没有听清。“同学们都站起来”。老师又说一遍。我站起来了,前面的同学挡住了我的视线。老师把我安排在第一排,只得与兴昌分开坐了。
教室里弥漫着油墨的清香,我轻轻地抚摸着课本的封面,迫不及待地打开课本,贪婪地欣赏着彩色插图的每一个细节。a啊、o喔、e哦……,太有趣了。老师用形象比喻来教发音方法,引发着学生的联想:口腔像个屋子,嘴像窗户,发“啊”音时,窗户大开,屋子里的空气一个劲的往外涌;发“喔”音时,屋子里一个劲往外涌的空气,被半开的窗户阻隔着;发“哦”音时,屋子里的空气先向屋顶移动,再一个劲地向着大开的窗户往外涌。老师边讲边示范,讲到发“哦”音,昂头脖子前伸,像课本上的彩色插图,大白鹅的头与脖子前伸,脑海里出现了八户塘里游弋的大白鹅,一头扎进水塘里吞完一条鱼后,曲颈向天歌的样子。大白鹅带领一群小白鹅曲颈向天歌,齐齐刷刷读汉语拼音的声音,淹没了了操场西邻的铁工厂传来的阵阵机器轰鸣声。
    晚上,我跪在竹椅上,趴到八仙桌,拿铅笔的手就是不好使。“a”字那个豆芽根,画得总是那样东叉西岔;“o”字那个椭圆形,画得总是那样三园四不扁;“e”字那个向右下方伸展弧形,画得总是那样长短不一。用橡皮擦,轻了擦不干净,重了方格纸檫破了,用手一划拉一片黑,鬼火般亮的洋油灯芯,晃晃悠悠地嘲笑着我。家公在江边码头卖苦力扛包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夜班多白班少;家婆依旧手捻佛珠,面对南向的观世音菩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每次放学时拿到作业本一看,老师用蘸水笔写的红字批语总是“写得认真,保持整洁”,得4分。
“家婆,明天下午,学校开运动会,要统一白布衫蓝裤子胶鞋……”放学后,我就一直缠着家婆。“去八家公家,借水兰姨的”。家婆终于想出来了办法。“不去,怕八家公,再说天太晚了,我要写作业……”“好!上午我去借,借了后,就给你送学校去”。
     看到同学们都穿着白布衫蓝裤子胶鞋上学,心里好不是滋味,盼着家婆来,回家吃完家婆留的午饭,也没有见到家婆,真是急死我了。只得返回学校,低头慢腾腾地蹭着平滑的青石板方石地面,直到校门口,才看到家婆靠在学校的青石门框上大口喘气。“明天水兰姨学校也开运动会,需要穿这些衣裳,八家公不太愿意,水兰姨强借给我的,别弄埋汰了!放学就给水兰姨送去”。家婆把借来的衣物和胶鞋塞进我怀里,艰难地转身摞动小脚,扶着墙磨着平滑的青石板方石地面,低着头一步一弯腰的,走向百味巷北端。
      我小心翼翼地把衣裳和胶鞋,放在用长木板搭成的桌面的下层,心不在焉的注视着。“呆子,做么事?走,去青石台阶比比谁跳的快!”兴昌拍了我肩膀一下,我下意识地跟着兴昌走出教堂西门,面对操场站在一米高的青石板台阶上,没有了过去课间休息时必有的,一边唱着朗朗上口的课文“大小多少,上下来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边在顺着青石板台阶跳上跳下的兴趣。“下去吧!”兴昌猛地把我往下一推。“哎呀……痛死我了……”我的脚崴了。运动会我无法参加,放了学兴昌赶紧扶我回家。他把我往竹椅上一放,转身回家,拿出红花和白酒,拉着何家婆来到我身边,往空饭碗里抓些红花倒上酒,划着火柴点着酒,何家婆有条不紊的给我搓捋。我那个样子进屋,家婆蒙了,老练的何家婆一搓捋,家婆就明白了,“没事,脚崴了,一搓就好”。
     “武尔,我的衣服和鞋,这么晚做么事,还不给我送去呢……”水兰姨站在门外急急地说,看到眼前的场景欲言又止。“啊……”家婆和我都想起来了。“还在学校里,赶紧去取……”我站起身子活动活动脚,感觉没事。家婆、水兰姨、兴昌扶着我,一同来到学校。敲开校门,看门的老伯问明来意后说,教室的钥匙在老师哪儿。我和兴昌看守学校门,只得求认得老师家的老伯带着家婆、水兰姨找老师。老师来了,用沾有红色的手指打开了教室门,那衣裳和胶鞋还静静地躺在桌面的下层,我长出了一口气。
      老师看到小脚的家婆艰难走路的样子,坚持要送我们回家。老师环视着一贫如洗唯一的简陋居室,问家婆:“余定武的爸爸妈妈呢?”“爸爸病故了,妈妈嫁人去东北了。”家婆很无奈。老师看看鬼火般亮的洋油灯,默默地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用右手摸着我的头,沾有红色的手指轻轻地按着。我仰望着老师,一股热流涌遍全身。
中午,家婆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看我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屋门背包摞伞轻盈地走进一人,家婆和我当即放下手中的家什,迎了上去。“舅妈、武尔……”进来的人甜甜的向我们打招呼。“金凤啊!回来了……”家婆拉着金凤坐在竹椅上,我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靠在家婆身边。金凤是我小姨,前年去的东北哈尔滨,年年都回广济老家探亲。
      “珍儿么事样,过得要得呗?”家婆急切地盯着小姨的脸。“可以呀!生了两个女婆,想您也回不来呀,姐夫哥要男伢儿,又怀上了……”家婆脸上布满了愁容。“我还行,小时候跟我爷学的剃头,这回用上了,经姐夫哥一带成手了,我姐托人,现在到哈尔滨港务局上班啦,也是剃头……这是姐让我带给您的钱……”小姨说着往家婆手中塞,家婆张开手掌往外一推随即又紧紧地把钱攥在手心。我注视着小姨不断变化的脸,没有找到什么答案,目光滑到她胸前佩戴的闪闪发光的嵌有铁锚的海员徽章,凑近小姨踮起脚用手够着摸了摸海员徽章,抖抖胆对小姨说:“给我吧!”“你这伢儿傻呀?有这个坐船半价……”小姨拨开我伸出的手。“看,这是什么?”小姨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打开,往八仙桌上一倒,“哗……”红白相间的圆珠滚满全桌。“啊……这么多珍珠哇!”我扑上前去,兴奋极了,心想给我老师拿去,让她也做过珍珠项链佩戴上……“不是珍珠,是糖豆。”小姨拿了一粒塞进我嘴里。好甜呀,比兴昌姑上轿那天的喜糖甜多了。
      “武尔,不上学了?”家婆问我。从那屋顶上四块玻璃瓦射进的正午阳光有些偏东了,我急忙捧了一捧“珍珠”,风一样的朝着百味巷方向奔去,闯进教室门,把捧着的“珍珠”往教案桌上一倒,“哗……”红白相间的圆珠滚满全桌。“啊……哪来的这么多珍珠哇!”老师惊讶了。“给您的……不是珍珠是糖豆,妈妈让小姨从东北哈尔滨带来的。”“不,同学们都尝尝……”老师每人了发两粒。看到同学们甜蜜的嚼动,我第一次从内心里涌出无限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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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余定武 发表于 2019-3-2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请教:如何将照片插图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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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 发表于 2019-3-2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兴土木   气概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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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9-3-2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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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余定武 发表于 2019-3-3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浪淘沙 发表于 2019-3-2 18:46
大兴土木   气概不凡

?!

人生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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