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四) 祭祖先 (唐德华) 祭祀祖先是过年的重要习俗之一。中华民族有饮水思源、慎终追远的传统,过节要行祭拜祖先之礼,追忆祖德,感念祖恩,激励后人。我家祖上是清朝后期考中科举的读书人,家族受儒家文化影响较深,每年春节都要举行仪式,缅怀先人,祭祀祖先。 民间传说,除夕夜可以接老祖宗回家过年,所以大年三十一早,家里就忙碌起来。在客堂大厅的墙上挂起老祖宗的画像。记忆中画里的老祖宗身着清朝官服,端坐太师椅上,胸前的飞禽图案和官袍的马蹄袖印象深刻。桌子和供器都要擦洗干净,依次放好:画像前安放供桌,摆上香炉和烛台,放上水果、点心和菜肴,倒上美酒。晚饭前一切安置妥当,祭祀开始:长香轻烟缭绕,红烛光亮辉煌。爷爷居中领祭,我们小孩子跟着父母庄严肃立在一旁。爷爷取出三柱香点着后,口念祭词,感念先祖哺育、教养之恩德,祈求祖先荫庇子孙,然后三鞠躬,再虔诚地跪拜磕头。接着父亲、母亲上香、鞠躬、磕头,我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依次在祖宗画像前上香跪拜……一直等一个多小时后长香全部燃尽,老祖宗“吃”完饭,仪式才告一段落。 后来,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后,过年时家里客堂上便多了一幅爷爷的遗像。黑边镜框里是爷爷放大的照片,挂在客厅一角。遗像前放一张八仙桌,桌子下方有一只小凳子,凳子上放着一双布鞋,鞋里套着布袜子,布袜里塞满了用锡箔折成的元宝。从除夕到正月初五,每天由我端菜上供,摆在爷爷的遗像前。客堂里光线比较暗,给人阴森之感,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爷爷最疼我,是我最亲的长辈。 爷爷生于19世纪末,育有四子一女。我父亲排行最小,爷爷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懂事那时,爷爷已年近花甲,还帮着带孙辈,我和妹妹弟弟三人,都是爷爷带大的。这对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老人,确实难能可贵。他很喜欢我这个四房长孙,有两件事让我印象深刻。一天早晨,爷爷兴冲冲从市场回来,背着手,手里拿着一包用卷心菜叶子包着的东西。当时我和妹妹在吃早饭,他坐到我对面,把东西放在桌上后向我使了个眼神,我心领神会地点头。爷爷打开包裹,用筷子夹了一块东西从碗的缝隙中偷偷递给我。原来卷心菜叶子包的是白切羊肉!那时我七八岁,妹妹只有三四岁。妹妹很机灵,看见爷爷给我夹吃的,噌地一下站起来嚷嚷:“我也要吃!”“这丫头眼睛倒蛮尖!”爷爷很不情愿地给了她一片小的,又递给我两大片羊肉。还有一次是爷爷带我去二伯父家做客。他叫了辆三轮车,把我搂在怀里。二伯父家在苏州河畔的泥城桥下,离我家有十几里地,要坐一个多小时三轮车。那时我年龄小,时间一长在车上睡着了,睡梦中还把爷爷的长袍尿湿了。爷爷只是笑:“这小鬼真淘气!”但他一点也不生气。 我家过年祭祖,一直延续到1965年春节。1966年“文革”开始,父亲怕惹出事端,偷偷把老祖宗的画像全都烧了,从此过年也不再祭祀了。 与我国不同,邻国日本、韩国却一直对自己的祖先顶礼膜拜、感恩追始,传承着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2010年,我随团去日本旅游。在闵行区的友好区市——大村市,我们有幸受邀到议长家作客。我们进门时,议长让我们在门厅稍等,自己走到客厅的神龛前,点上香,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后经翻译得知,他是在向自己的老祖宗报告:“家里来客人了。”随后,我们走进客厅席地而坐,看见客厅墙上挂满了议长先辈的遗像,可见日本人对祖先的尊重和爱戴。 改革开放后,祭祀祖先的传统在中国民间也重新兴起。那时,我虽然人在黑龙江,但每到除夕晚上,都会面对上海的方向,为爷爷奶奶和祖先们烧上一盆锡箔折的元宝,感恩他们给了我们后辈子孙生命,感恩爷爷对我的爱!如今,我回到上海,每年除夕照例都要祭祀祖先。 哲学家冯友兰曾说,“行祭礼并不是因为鬼神真正存在,只是祭祖先的人出于孝敬祖先的感情”。过年祭祖是中华民族敦亲睦族、行孝报德的具体表现,是今人对先人表达敬重、怀念,通过对祖宗的追溯加深家族内部感情,增强凝聚力,同时也激励后人继往开来、继续前行的仪式。古人云:“慎终追远,民德归厚。”国家和民族文明的历史,需要每个家庭和个人薪火相传,灯灯相续。我们每一位炎黄子孙都要承继先辈勤劳奋斗的民族之魂,继续将这五千年灿烂的华夏文明发扬光大,在继往开来的新时代中谱写新的华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