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犄角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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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马克 发表于 2017-11-30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望见马克 于 2021-11-9 09:41 编辑

犄角屋

     搬多次,住过多处,过众多街坊,没见过这样的邻居!她,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给我留下丑恶的印象。            ——题记
那天吴小刚去看老娘。老娘见面第一句话就说:“邻居大娘死了”看得出老娘很难过,也很悲伤。毕竟邻居相处了几十年。尽管以往有些磕磕碰碰,感情还是胜过一切。
“哪个大娘?”小刚故意问。
“就是犄角屋的大娘。你咋不记得了?”
“哦,犄角屋的。我知道。”
犄角屋,什么意思?
话还得从小刚小时候住房说起。那时他们住的是四合院。这个院落在当年被邻居称道羡慕,原因是住户少,一共六户,东西房各一户,南北房两户。院内人员素质高,品质好,都是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人。先说东房,是位老爷子带着女儿一家。老爷子姓张,旧社会在一家纸铺当账房先生,直到解放后公私合营。那时专雇的黄包车上班接,下班送。文革前去世。他女儿一家四口,女婿是退伍军人,解放战争在西北跟着贺龙一野的部队南征北战。因为没有文化,50年代后期退伍后被安排一家大型国营玻璃厂。他家墙上挂着立功的喜报和证书,有一个天津市人民政府颁发的写着“功臣之家”搪瓷标志挂在大院的门框上。大院的人们都引以为骄傲,因为院里有位英雄。张老爷子的女儿在邮政部门工作,两个女儿分别上中学小学。家庭环境不错,双职工挣钱,老爷子有退休金,生活富裕,在大院里属于第一世界。
西房住着来自河北农村的农家邹家,看得出家庭殷实。多年以后才知道,他家在农村是富农成分。解放后只身到天津谋职业,依靠老家的帮助,买下了大院的西房。这位大叔有文化,有头脑,自学中药材知识,来天津后在药材公司上班,每月收入不菲。邹大婶是续弦,没有文化,前窝有个儿子放在农村由爷爷奶奶照顾。邹家这个小家,俩儿一女五口人,仗着自己有稳定职业有固定收入,不愁吃喝,不愁穿戴。西屋大叔家很富有,一台熊猫牌收音机每逢周日上午都播送着戏剧、曲艺、新闻等节目,声音很洪亮,全院的人家都能听见。他家还有一台华生牌电风扇,一台留声机。三年困难时期,大家饿着肚子在院里乘凉,他们就搬出来留声机放唱片,那时还有蓝萍唱的“王老五”。
北房住着两大家。靠东边两间的姓和,是个封建式传统家庭。据说历史上这个地区的都是他们祖辈挣下的。那是清朝中后期,和家前辈随燕王扫北从山东临清来到天津。后来打仗英勇,被封为五品武生官员,在家听命候用。现在住在这里的和家老爷子是位大夫,凭着自己的学识考上了国民革命军的军医大学,获得医生资格证书,在家里开诊所,老太太是民国初期天津少有的几家私塾学校的老师,温文尔雅,慈眉善目。和家儿子是个买卖人,家有妻子照顾家务,伺候公婆,相夫教子,他一个孩子读小学。和家女儿给父亲帮忙,同时学着给旁人看病,拿药。
靠着西边两间是姓吴的一大家子。夫妇两人带着三儿三女,靠着男人在汽车公司上班挣钱,勉勉强强地也能生活。是个老实人的传统家庭,礼貌待人,客气做事。
南房住的是老两口和小两口。老公公在一家加工食品的工厂上班,老婆婆在家做家务。老婆婆是位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把斋礼拜,五个时候不拖。儿子儿媳分别上班。倒也清静。
这个院落,因为原本是一家人居住的,所以当初安排是正房五间(后改为四间)主人居住;东西厢房是儿女们居住,南房是供下人和杂工们居住并寄存杂物。
南房本来是三间房。靠西边两间住一户张家。靠东边一间和套间,原本不住人,是放置杂物和闲置用品的地方,只是解放前的某一年,那空置房,被临街的臧家得知,找到房主,花了点钱,租来暂时栖身。谁曾想,他们住下就再也没有退出,直到解放后公私合营了,全部房产交公,改成了租赁房屋的主人。再后来,臧家利用门口借用东屋的山墙又搭起了一个3平米小屋,这个小屋被称为“犄角屋”。以后院子里再称呼臧家就简称“犄角屋”,约定俗成,一直叫了几十年。下面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哦,就是那个臧家大娘啊。”小刚说。
吴娘点了点头。
听老娘念叨着,小刚脑海里出现童年犄角屋大娘的形象:40岁左右,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留着短发,脸上有轻微雀斑集中在鼻子两侧和眼睛下方。两个酒窝镶在腮帮上像是要说话,眼睛很大,眼神不定,飘忽游移。她身材较胖,臀部较大,乳房有些微微下垂,显示女人的魅力和不俗的气质。她是个爱笑又爱哭的女人。尽管徐娘半老可那种成熟的肉感让男人们都多看几眼。小刚长大才懂得,这样的长相是一个性欲较强的女人。
小刚没说什么,只问老娘,她有80岁吗?
“没有。刚刚79,比我小一轮嘛。”
小刚陷入沉思中。
邻居臧大娘,十几年前在路上碰见过,后来也没再见。说心里话,对于她的死,小刚说不上幸灾乐祸,但至少是觉得她早该离开这个世界,认为她活在世上意义不大,只会祸害好人家。不知咋的,自从她和小刚老娘20年前吵过一架之后,小刚再也没有正面搭理过她。吵架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怪小刚老娘和邻居站在一边,没替她说话。那是因为臧大娘在邻居的门前放屎盆子,还占用人家门前地盘,双方争吵起来,吴娘说了句公道话,没向着她,她反过头来,指着小刚老娘的鼻子说,你挑拨离间,集事拢对。80多岁的白发人如何忍受你这样无理。小刚得知后要找她理论,被老娘拦住了。自此小刚见她面不愿理她。不理她原因是她给予这个大院,给予小刚家庭和小刚个人的不良影响和印象。
吴娘显然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哎……自从17岁她进了臧家的门,这60多年哪……”老娘话里有话,絮絮叨叨地讲了如下小刚从未听过说的事情:
小刚称呼她臧大娘,是因为她的丈夫比小刚爸爸的年龄大十来岁了,按天津习俗被尊称为臧大爷。而臧大娘比小刚爸爸小7、8岁。臧大爷比他媳妇约大17、8岁。
吴娘说,那年天津闹大水时,邻居臧大爷家住在临街的房子。那两间房子是土坯造的,经不住大水浸泡,没有一个月,其中的一间就坍塌了。那时臧大爷和臧奶奶还有一个小孩就是你们的仁光大哥住在一起,旁边紧挨的一间是臧大爷的姐姐家。正好咱院子里的常家搬走,空出南房三间,新来的张家只住了两间,还剩下一间放杂物,后来就搬进了他们臧家。一间房子不够住,再后来就在门前盖了个小栅栏算是一间小屋。就是你们称呼的“犄角屋”。
“那时臧大爷没有老伴啊。”小刚问。
“没有了。发大水的前一年,臧大娘得了肺病死了。那时叫肺痨,没治。挺好的一个人。比我大两岁,挺周到,长得也周正。哎,谁知道哪个年月收哪些人。后来她们祖孙三人就挤在了临街那间房里。臧大爷是干麻袋行的。那年秋天,他到河北白沟去收麻袋和麻杆、麻绳,等回家时带回来一位小闺女,说是新娶媳妇。后来又听说是花了十个大洋买来的。”
“那小媳妇长得可水灵了,一嘴家乡侉话,乍一听,还听不懂。没有什么仪式,就住进了臧大爷家。以后就是你们称呼的大娘。那大娘当年也就16、7岁比臧大爷家的儿子仁光大5、6岁,在一间房子里没法子住啊,就在房子中间顺着横檩截出了一小间,臧奶奶和仁光住在外边,臧大爷和新的大娘住在里屋。”
初来咋到的小媳妇不懂规矩,也不勤快,任嘛也不会,任嘛也不干。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臧奶奶很不待见她。嘴里总是向邻居们叨叨,“这个死丫头……”
“臧大爷这就算是续上弦了。他还是干他的老本行——缝麻袋。白天在家里劳动,然后趁着转天天不亮到南开鬼市去卖,靠每月一点进项,养活老娘,媳妇和儿子。这一晃就过了一年。到第二年秋冬,这位新大娘生下了儿子,起名义光。这义光生下后就看出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刚刚18岁的小媳妇就养活孩子,可难为她了。喂孩子,不懂;抱孩子,不会。不会也不学,臧奶奶又气又急,忙乎家里忙乎外头。那年月是日本统治时期,实行粮食供给制,中国人吃不上大米白面,都是棒子面,高粱米,三和面之类的,好粮食都拿去给部队了,这可苦了老百姓。那孩子奄奄一息,要不是邻居你一口,我一口地接济她们,早就饿死了。”
“那时咱们家仗着你爸爸在工厂做工,也能赚几个大洋。家里吃了这顿没有那顿,比起臧大爷家好些。有时咱家吃口好的,我看在老奶奶小孩子面上,给她们送过点去。经常这样,就变成以后咱家改善生活,她们家都要尝尝。要么就我们家吃什么饭,提前打招呼,她家也一样地做,后来形成了习惯,要是贴饽饽熬小鱼,全院几家都是煎鱼味;要是吃饺子,家家都是茴香或韭菜味。有时旁边和家老奶奶们也接济他们。”
“生下义光的第二年,你的三哥诞生了。凡是我家小孩子吃的,用的,玩的对于她们义光都提供免费使用。两家关系,院子里邻里关系都不错。”
“一天下午,人们都在午睡时,从犄角屋传来臧奶奶的吵闹声,细听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屋里上上下下翻个遍也没找到。臧奶奶喊着闹着,院子里一片嘈杂声。我赶忙奔过去问个究竟,原来,臧奶奶有五块钱找不到了,平时就放在枕头下面。问了仁光,那时他和奶奶一起睡在外屋,仁光说没有拿也没看见。又问了臧大爷,臧大爷不耐烦地说:“我拿你钱干什么,再好好找找”。那天,仁光上学去了,臧大爷上别的麻袋铺了,就剩下婆媳两人和义光。婆婆就问小媳妇了,小媳妇支支吾吾说不清道不明,不否认,也没承认。惹得臧奶奶就着急上火了,说我们家出了贼了,要不就是叫耗子把钱给叼走了……”
“年老的婆婆平时对这个小媳妇就看不上眼,碍着儿子的面子,不说什么,这次找不到五块钱了,加上又没有别人在家,就好好问问这个小媳妇。小媳妇无奈地说了,她不是从枕头底下拿的,是在地上捡的。她不知道这钱是她丈夫的还是老婆婆的,还是那位小她几岁的儿子的,于是她就收起来了。上午她抱孩子出去了一趟,买了点零食,剩下的还在手里了。这一来老奶奶就气急了,在家里捡到钱能是外人的吗?那你不得问问家人?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子揣起来,还买零食吃,那是过日子的钱啊。看到这里我劝劝臧奶奶,别生气了,她还小,就接过去吧。”
“臧奶奶气不忿,看在街坊邻居都在身旁也没说什么,就不言语了。从那以后,大家就对这位小媳妇存有戒心了。看到婆婆同着邻居这么对待自己,小媳妇心里记下了恨。”
“谁知道事情没有完。到晚上臧大爷回家后,臧奶奶给儿子说了下午的事情,儿子就很恼火。然后就问媳妇怎么回事。媳妇照实讲了。”
“那剩下的钱呢?”
“在我这里。”
“我看看。”
“媳妇从脚底穿着的鞋里掏出余下的钱,说了上午给孩子买零食的花销后给老公。老公一看,对不上。还差钱。那钱呢?媳妇低头不语。”
“你可说话啊。”
“我借人了。”
“借谁了。”
“烧饼铺李掌柜的。”
“干嘛用了。”
“他说,人家今天给他送白面了。他手底下没有现钱。看见我在杂货铺买东西,就问我借,还说给我利息。我就借给他了。”
那时的一块钱,就是一袋洋白面,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口粮。
臧大爷没话了。都是街坊邻居的,按说谁有困难接济一下,没说的。可这是臧奶奶的钱,你捡到了,没交给她,还买零食,还擅自借人,怎么说这事儿呢?他直唑牙花子。
臧大爷把情况给臧奶奶一说,臧奶奶不说拿钱的事情了,转个话题告诉他儿子,上午我老远地看见小媳妇抱着孩子跟那个李掌柜的说话了,告诉你啊,你要管好你媳妇。
   “这有嘛了?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见面不打个招呼。再说她来到咱家时间不太长,认识一下周围人家也没什么。”
老奶奶瞪了儿子一眼,没说什么,干别的去了。
老奶奶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她是听到和察觉了什么事情和这位小媳妇的有关,才提醒儿子的。
臧大爷长她小媳妇17、8多岁,老气横秋。自从大儿子没了妈,他承担做妈妈的一些工作。40来岁的人就佝偻着腰,整天咳嗽声不断。不知哪年做下了小腿静脉曲张病,一直不在意看,后来发展到狼疮,整年左腿裹着绷带一样的布条,溃烂的时候都渗出浓液,看了很叫人瘆的慌。他一辈子没有过正经八百的职业,早年跟着他爸爸学缝麻袋,做些食品杂品的小买卖,后来跟着他姐夫赶了几年马车。他只有一个姐姐,嫁给了一个马夫,这人五大三粗,典型的天津大汉,很厚道,很老实,仰仗着祖辈留下的一挂马车,给人家拉胶皮,一年下来收入也很可观,养活一家没问题。
小媳妇娶进家,俐齿伶牙,刚进城不久,看哪里都新鲜。她聪明,俊俏,能言善讲,尽管没有文化,但是能够逢迎人家讲话,很招人喜欢。时间不长,就和邻街烧饼铺的李掌柜认识了。这李掌柜开始是二掌柜的,河北乡下人,京东大馅饼的故乡,来天津卫做工,在城里学做烧饼生意。刚开始学徒,给王掌柜当小工,干活勤奋,肯动脑子。几年后掌握了手艺,挣了几个钱,存了几个钱。他毕竟家在乡下,在城里只能靠自己奋斗,存钱,才能娶媳妇,置房子,养活孩子一大堆事情。不是人家嫌弃他,就是李掌柜不满意,一直渗渗渗,渗到了24、5岁。仗着王掌柜的人缘好,他在周围邻里的影响不错,别人给李掌柜介绍了一位寡妇,还带着个女孩子。女方家有房子,有住处,又是城里人,不用自己再张罗就能成家,李掌柜思来想去,自己孤身一人在城里打拼,何时算个头,将就了吧!双方都同意。就这样,李掌柜把行李卷搬到了那个寡妇家就过起了日子。
那个寡妇姓路。她丈夫因为得了重病医治不及时就死了。得的啥病,大夫其说不一,有的说是噎嗝,也有说的是咽癌,还有说是食道瘤,反正都不是好治病,因此得病不到一年功夫就撒手人寰了。他们一起经营的小作坊交给了路寡妇。她们的作坊以早晨卖油条为主,如果有合适的海货或鱼摊剩下了没卖完的鱼虾,就把它买来洗洗,收拾干净,用盐腌起来,晾干,傍晚时候炸鱼炸虾出售。干了几年,积累点小资本。凭着这这点家当,孤儿寡母找了个处男,就知足了,以后他们的小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再说这个小媳妇,俊俏,标致,嫁到臧家不久在这一条街可出了名了。她敢讲善讲,遇事儿有个冲劲儿,无理也能嚼三分,这样一来把周围的大老娘们都给震护住了。所以几年以后这个臧家小媳妇在这条街出了名。加上她每年都能够生个孩子,而且都是儿子,显得家里很旺盛小男孩儿能吃能喝,他们家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好在臧家媳妇身体好,年纪轻,吃点东西就有奶水,孩子在三岁之内,还是能够正常长大的。
她奶水充足,有时自己的孩子吃不了,就给别人。烧饼铺的李掌柜后来生了个儿子,路寡妇没有奶水,臧家媳妇就给他儿子喂奶。当然不是无偿的,李掌柜家的烧饼也要送出。这样两家你来我往,好不亲热。
臧家媳妇经常出去上李掌柜家帮忙。李掌柜也时不时地来到这个大院。大院子又大又清静,平时上下班的人都走了,再来个生人大家都看得见。可是大院子外面有胡同,很曲折,有人隐蔽里面不易被发现。
臧奶奶当家不主事。他儿子缝麻袋,除了媳妇,还有个前窝的大儿子,正在上学。臧家媳妇当时已经生了三个儿子,这样算来,是老少三辈人七口人,住在那个角落里,显得有些拥挤不堪了。家庭很困窘,全仗着一个男劳力挣钱吃饭,当然也供不起孩子们上学读书了。
区区10多平米的房间住着三代人。尽管分割成了两个空间,只能挡住视线,不能隔开声响。每当夜深人静臧家夫妇床上的声音传出,就刺激那隔壁的少年男子,被他身边的奶奶紧抱住。这边是压抑的娇喘,放荡的呻吟,那边是少男的冲动和满腔的怒气。这样时间不久,臧奶奶就和臧大爷商量,在门口外墙犄角搭建了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屋,让那个半大小子住,后来我们称之为“犄角屋”。
臧家小媳妇挺招人喜爱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谈吐,还是风骚等,客观的说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对她有情欲,以至于非分之想。虽然长在农村,可她没有一点腼腆,遇见人,办个事,总能应付过去。
臧家媳妇是河北农村老家,16岁时死了爹,为了她活着,和养活她那三代单传唯一的弟弟,家里就把她“嫁”给了臧大爷。本来她在家里也是多余的人,她之上有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她家不是赤贫的农民家庭,但那亩薄地不能养活这么多口人,虽说有些看田地、零活的收入也枉然。加上她小小年纪闲不住,在村里到处游荡,四处惹事,家里总替她担心。
有一次她从冼鳏夫家的瓜田走过,就顺手摘了几个已经成熟的小香瓜吃了。被冼老头看见时,地下一堆香瓜皮儿。冼鳏夫好一顿数落她,要拉着她找她家里算账,那瓜地是这位孤独老人的饭碗,一年就靠夏季这点收入糊口。后来被村里邻居劝住了。以后哪家东西丢了,哪块地里菜少了,人们总怀疑她。表面看16岁的她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可有时一个人成熟与否,也和个体的荷尔蒙性激素有关系。那时她喜欢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尤其与男孩子时而下河摸鱼,时而大田里逮蝈蝈,要么和男孩高粱地里过家家,打斗嬉闹,要么和女孩吵架骂街。在她十七岁的那年冬天,甚至于跟着远房堂兄去玩一种当地很流行的押大小的游戏,看他们赌吃喝,慢慢地玩钱来了。家人看出她早熟,怕给家里找麻烦,恨不得赶快找个人家,打发出去了,免得在家里惹是生非。那年代兴早婚,18、9岁出嫁,21、2岁抱娃很普遍。至于16岁就结婚了,虽属少见,家里也不想留她了。
后来的年月证明她不但早熟,还有些放荡,以至于在他老公行将朽木之时,还要为难他,强行上床。她老公气愤不已,也担心她以后生活。臧大爷一生很背字儿,中年丧妻,留下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守着他,上有一个老妈妈,指着他,家境贫寒。三口人,有点收入,也能勉强糊口。那年正好他去村里收麻袋麻绳麻杆,看上了水灵灵的小姑娘。十六岁,骨瘦如柴、相貌虽然普通也可以说有点俊俏的姑娘。通过村里的熟人,就花了十块大洋“娶”了她,带回家,算作自己的老婆。对一个失去女人的健康男人来说,有了这样一个小丫是喜出望外的。对于急切想成人的小姑娘也是一种好事。他们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组成了家庭。
出身贫寒,没有任何牵挂的臧家小媳妇,在特定时期会成为革命的力量。
缝麻袋出身的臧大爷,最后成为组织成员是解放初期,得益于他老婆。城里刚解放时,有好多社会事务性工作需要人们做。那时他们二人没有正式职业,穷人翻身了还在家赋闲。臧家媳妇是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看见了大官就能说上几句好听的话,眉来眼去地诉说自己家里困难,恨不能为她丈夫找个工作,为自己找个靠山。那时街道军管会办公室就在这个院子内。她一来二去就和进城干部熟了。于是有一天臧家媳妇把她丈夫带到了办公室和干部见面。经过面试谈话,和组织对他的考验,答应她等以后会有机会安排的。
刚解放时,她刚24、5岁,是个少妇,身段丰润有余,姿色富绰,很能够吸引男人的眼球,尤其对于那些在部队长期鏖战,见不到女人的男人们,见到她心里总是痒痒的。诚如老人家所说,部队进城了,周围都是花花绿绿的糖衣炮弹。这些人以为革命胜利了,该享受了。臧家媳妇不是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是贫下中农后代,团结、依靠、相信她,都不会犯错误。刘青山张子善就是标杆,派到下面的去的人都在眼望着领导的动向。
解放了,街道军管会的刘代表是原回民支队的队员,住进了这个大院。这样臧家媳妇就以回民身份照顾领导伙食为名,每天能接近他。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那时不过刚25、6岁,还可以算作一朵花,只是埋在了荒郊草丛中。那时的她,圆圆的胸脯,圆圆的屁股,高挑的个头,散发着浪气,那一双眼睛会说话的,看见男人都是挑逗性的,还有两个深深地酒窝令人心醉。总之,当时的这位女人鲜嫩,灿烂,温情,对于男子汉来说人见人爱。
臧家媳妇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小丫,没有教养,如果不是遇到臧大爷,她永远地生活挣扎在水深火热的贫瘠生活中。她没有理想,没有目标,只知道要吃饭,要挣钱,要生孩子。一旦没了生活来源,她也要想办法生活下去。解放后,缝补麻袋的生意很难做,早晨的鬼市儿也有人管理了,违法乱纪,投机倒把受到打击,而且他不能去农村倒买倒卖了。臧家家境落魄,穷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们自认为是无产者,城市贫民也是革命的力量,他们要工作,要吃饭,要为建设新中国出力,于是自然就找了领导和组织,找他们认为能帮助解决困难的人。
一天下午,臧奶奶出去看闺女。臧家媳妇抱着孩子站在大门口和一个女人聊天。那人是隔着胡同的邻居,名叫王桂珍。聊着聊着,臧家媳妇不经意间向东边一抬头,往远处望去,久久凝视不动。接着,臧家媳妇惊慌失措地抱起孩子叫道:“不给你聊了,我得回家了。”这一惊一乍,使得王桂珍思想没转过弯,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只好回家向东边走去。半路上碰见了一个身着黄色军装的男人,她认出是街道军管会的刘代表。王桂珍和人家不熟悉,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开大会上,刘代表站在台上讲话认识的。王桂珍低头走过去了。她还纳闷臧家媳妇莫不是看见刘代表才惊慌回家的,为什么呢?刘代表是出外办公回来,他就住在臧家媳妇的大院——临时军管会办公的地方。
这时臧家媳妇奔回家,撂下孩子,抄起厨具,叮叮当当,一阵手忙脚乱,把煤球炉子上的开水壶端下来,封着的炉子捅开,坐上两耳大铁锅,往里面续上开水,摘了一根大葱,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剥葱。葱好了,洗完切葱。她一边准备着,一边思量,“一会儿一定得把这事儿办成”。锅里水开了,她先把早晨专门在李掌柜那里拿的面条放进锅了,用筷子来回搅动,炉火正旺,一会儿就翻滚起来,她又浇了一点凉水,水面平息了,一会儿又翻滚起来。这时她听见有脚步声进了大院,知道刘代表回来了。她心紧张起来。“得赶在他坐下来吃饭时把面条端过去。”她心里想着,手里麻利地做着:往开锅的面条汤里倒了点酱油,又点了一些盐,然后把面条和汤盛在碗里,把切碎的葱花洒在上面,倒出了香油瓶里的最后一滴。
刘代表走进东屋办公室,解下腰间的皮带,放下肩背的挎包,洗手后,正要拿起玉米面饽饽啃时,臧家媳妇进来了。她手里捧着一个大海碗,碗上摆着一双筷子,屋里登时弥漫着香油和葱花的混合味,香气诱人,令人心动。再抬眼,看见臧家媳妇把面条放在桌上。刘代表慌忙放下刚啃了一口的饽饽,赶忙说声:“又麻烦你了。”他客气起来。臧家媳妇媚然一笑。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已经搁在了刘代表的面前了。
“来到你们大院办公已经添麻烦了。你还这么周到……”
“没关系。我们还有麻烦你的时候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尽管说,都是老百姓的事情,我们应该为人民服务。”
“刘代表,我想求您一件事情,看行吗?”
“说吧。能帮忙的,我们一定尽力。”
“…… 就是上次我和您说的那事儿。你看,我们家老臧一直缝麻袋,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想找个固定的工作养家糊口,您看,帮帮忙……”
饥肠辘辘的刘代表边吃着面条,边看着她,边听着她说话。
“再说现在家里钱也少了,吃饭的人多了,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刘代表笑了笑,边吃面,便说道:“行,我考虑一下。我刚刚在文昌宫小学办事,他们校长还让我帮助找个看门的人哪。要人老实,认识字,坐得住……”
“我们老臧都符合呀……这不正好嘛,可谢谢你了。”臧家媳妇乐得喜上眉梢。
“别,别谢。要谢,我得谢谢你这碗葱花面…… 对了,这事儿先别和人家说。我还得跟领导报告后才能执行。”
“哦,知道了……快吃吧,面别凉了。”臧家媳妇满心高兴。
几天以后,臧大爷就去那个小学上班了。他有了固定工作,白天早早就从家里走了,晚上得等学生们放学,老师回家他才能下班。那他也愿意,从此有了固定薪水,每月能领小米回家,大人孩子有饭吃了。
后来臧家媳妇那个感恩刘代表,和刘代表就更熟悉,联系更加频繁了。
有一件事情刘代表加深了对臧家媳妇的认识,认可她是革命力量,可靠对象,发展目标。镇反和肃反时,臧家媳妇找到那时街道的军管负责人,主动揭发北屋的和先生是国民党残余分子。时隔几十年后才知道那位和先生的情况:和先生是位买卖人,抗战期间曾是地下国民党,任职国民党的区级领导职务,帮助国民党人做抗日工作。他也曾经掩护过共产党人躲避日本人追捕,得以逃脱。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内部勾心斗角,和先生被新接手的国民党政府冷落,打压,就甩手不伺候了,转身下商海。那时他在胡同里也相当威风,出来进去,西服革履,黄包车接送,头戴礼帽,有时还配上一副墨镜,俨然商人打扮。
当时肃反镇反是有指标的,苦于当时周围没有这么多可疑份子。刘代表们也很着急。臧家媳妇举报的和先生基本符合条件,经过侦讯,带进了监狱。这下,臧家媳妇可立了功。为了争取更大的进步,加入党组织,她到处发现线索,扑捉目标。帮助刘代表做杂务,通宵达旦地工作也没有怨言。她四处了解情况,帮助发现敌特分子,表示了她真心拥护共产党,愿意为共产党工作。
有一天吴娘去马路买东西去,走到小街路口,看见臧家媳妇带着两个人直奔一条小巷走去,进了一户人家。一会儿就将邻居杨二哥带了出来。杨二哥嘴里还嘟嘟囔囔,“老舅母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弄错了吗?”臧家媳妇没理他。旁边的另一个人对他大声喊道,“你老实点。”接着街道代表把邻居都集中在一块,听那位便衣警察讲话,大意是说,杨二哥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给揪出来了。同时警告那些隐藏的反革命分子自首,争取宽大处理。那便衣警察讲完后,手一挥,就把杨二哥带走了。臧家媳妇也跟着走了。当天晚上,臧家媳妇的大姑子(臧大爷的姐姐)带着着杨二嫂就钻进臧家媳妇的犄角屋了,于是传出来呜呜的哭声,和听不清的言语,只听见臧大爷大声说,你们先回去吧,这事也不能我们俩说了算哪。后来时间不长,就看见杨二哥露面了,言传正在核实他的问题,所以,每天上班之前先去派出所报到,下班之后回家之前也要去派出所打招呼。究竟他是否国民党残渣余孽,不得而知。反正杨二哥没有进监狱,此事儿也不了了之。因为这个杨二哥是臧大爷的外甥。
运动在进行中,臧家媳妇也里里外外地奔忙。这一天,她来到吴娘的隔壁邻居和家,告诉老奶奶,让她女儿下班后去派出所一趟,警察找她询问事情。老奶奶问,那警察为什么不来通知呢?臧家媳妇说,警察忙不过来了,整个街道100多人都是国民党留下的人,他们要逐个清理。让我给带个信儿。
晚上和家姑姑下班后就去了派出所,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显出很生气的样子,大声对着院子里说:“太不像话了,说话办事还有章法吗?胡乱给别人戴帽子,你是要负责任的。”她冲着院子的犄角屋大声喊道,”我没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你要拍拍良心,干点积德事情。”
吴娘急忙问和家姑姑是怎么回事?她说,警察说臧家媳妇检举和家姑姑是国民党三青团员,让她主动交代问题。和家姑姑当仁不让,说这是没有的事情。我一直信任拥护共产党,热爱新社会。天津解放前,还和叔伯姐姐一起为共产党地下工作者传情报,搞学运,怎么是三青团员。天津解放时,我们为解放军带路,传递情报。后来小刚他们才知道和家的亲戚们好几个都是中共地下党员,在解放天津和北京的战斗中,为解放军做了许多有益事情。和家姑姑尽管没有参加共产党组织,可她是党外积极分子。经过和家姑姑姑与警察交涉并且提供了证人,警察让她回家了。从那次以后,臧家媳妇于是就非常怵和家姑姑。
由于在这次运动中的表现非凡,臧家夫妇都加入了党组织。入党后的臧家媳妇就和刘代表天天在一起。为了掩人耳目,刘代表让她丈夫继续做学校的工友,而把她派到了一个纺织厂做车间领导。经常在她上夜班时找她研究工作,一呆就是一夜。人们传出各种各样的绯闻,这事儿被上级知道了。查了一下没发现问题,为了避免影响,就把她调回街道办事处。不久她怀孕了,生了个男孩子长得很像刘代表。人们都不知啥原因,她被取消了共产党员的预备期,同时没有了工作,真的回家抱孩子了。从军管会内部传出的消息说,进城后,军管会刘代表与那乡下老婆离婚了,正在物色新人。臧家媳妇就是他领导的革命队伍中的大美人。可臧家媳妇有丈夫,有家室,有孩子,他不能如愿。对刘代表来说,解放了,革命队伍的同志们,大都要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这就是没有结过婚的要选美定亲,原来有结发夫妻的要按“革命条件”进行重新审查,能换的就尽量换。革命成功了,江山归同志们了,没有美人相伴违背了古训。何况革命队伍中美人多得很。至于他和臧家媳妇没有成功,那是缘分。
对于臧家媳妇来讲,攀上刘代表这并没有改变她的命运。她只是昙花一现,花谢了, 就回家了。这就证明共产党组织是纯洁的,不许有这样乌七八糟的人物。
四、
大跃进年代,院子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慢慢地对长辈们都有称呼,“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姑姑”“姨姨”“舅舅”“舅母”地叫着。由于臧家大爷在这辈人年龄居长,自然全院的孩子们就管他的媳妇叫“臧大娘”了。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在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臧大娘一直以“左派”自居,因为老公是组织成员,她受到居委会、派出所的信任。她蔑视那些有钱的“资产阶级分子”,时刻保持阶级警惕性,不断地向上级报告“阶级敌人”的动向,再加上子虚乌有的东西。她实际上就是个特务,谍报员。她不断地反映街坊邻里她认为有用情况,在邻居之间拨弄是非,不断制造矛盾。她去各院了解情况:有没有新的外来人呀;哪里住房有危险啦;哪家又吵着要离婚啦;谁家男人发牢骚,讲反动的怪话了;哪个女人因为“三只手”掏别人口袋,在闹市被抓了;夜里零点突查嫌疑分子,这些事儿她都管。她还到处散布街道代表的这不对那不是了,有哪些谋私啦。
她看不起任何街道领导,她为了给儿子找工作甚至于路上拦截街办事处领导,威胁恐吓,要去砸她的家。她和居委会代表打交道就多了,随之发生的矛盾和问题也来了。
当人们毫不留情地指出她身上的疮疤时,她又不能不忍痛退回家来。
一段时间她落魄了,只能靠加工零活,赚点小钱维持生计。工厂里没有她的位置,她没有文化,街道代表也要识文断字,抄抄写写,她做不到,只会胡说八道,惹是生非,一到理屈词穷地步,就张口骂街,一副家庭泼妇像,展现在大家面前。
“四清”时她又复活了,上蹿下跳,无事生非,成了积极分子。邻院的一位牧文老师在1957年帮助整风时发言说,“搞教育还得要依靠民盟,共产党不懂得教育”(牧文就是民盟成员)等其它一切言论,于是被打入右派的冷宫。1962年对右派甄别时组织已经做了结论:不定性为“右派分子”,只是“右派言论”。“四清”时,居委会让大家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及时向上反映。她不知从哪里听到牧文说“搞建设还得要依靠民盟,共产党不懂得建设”,这还了得,这不就是不要共产党领导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吗?还搜罗了好多无中生有事情和言论,致使牧文有口难辩。其中一件就是看不起贫下中农,欺负穷苦老百姓。之前她四处宣扬:“在我们老家,地主老财心地善良极了,看见穷人没得吃,就说到地里捡点麦穗吧,别糟蹋庄稼就行”。这次她揭发牧文:有一次月底她家里没钱买粮了,就找到牧文去借,正好那月牧文女儿上大学,花销大,没借,她恼羞成怒,一摔门就愤愤地走了。牧文没借给她,她不服气,琢磨:“为什么你有钱就不借给我。”过了两天,她又找牧文家借钱,因为牧文丈夫怕惹事儿,就把自己留下的两块零花钱,借给她,说好下月开工资还账。等到还账时间,她装起糊涂来。路上牧文见到她,提起了还钱的事儿,当着大家的面她还给了牧文,证明自己不赖账。就是这件事,她向组织反映牧文“欺压咱穷人,我家没吃没喝,她们吃好的穿好的,这就是阶级斗争。”“牧文连地主老财都不如,借给人家钱,当着大街找人还。地主让我们捡麦穗吃,也没让我们再还啊。”那时听汇报的领导一头雾水,哭笑不得,莫衷一是。从此她和牧文又结下冤家。
现在的城乡无论大街还是小巷,看到小女孩儿门,一个个赤着脚丫,露出五颜六色的脚趾豆,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构成现代生活的一道风景线。时尚,性感,落落大方,充满活力。但是这些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姑娘或者少妇们。没见到很少见到五十岁以上的女士也赤脚上街,她们都严严实实裹住双脚,紧紧巴巴穿着裤衫,即使穿着裙子,也是没过膝盖的长裙,除了害怕着凉因素外,传统矜持因素占主要的成分。倒退50年,那时的女人们更是传统,笑不露齿,脚不露趾,身穿长衣,从来不见过正经女人光脚出屋,穿睡衣出门办事,更甭提上街了,认为那是不光彩事情,那么随便,不懂规矩。而她就是个例。
文革前,她已是四个孩子们的母亲,其实30多岁,身段十分丰满也极富弹性,两个滚圆的乳房随着走动的上下左右来回乱动着,它们就象生在女人胸前两个活蹦乱跳的肉球,靠着身体使男人们禁不住眼花缭乱。每天在院子里劳作,搬运那种草板纸,天气热,累得她头上不停地冒出汗珠,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一大片,汗渍使得她的衣服贴在了身上,胸前的肉球更是被湿衣服紧紧地包住挺在那里。这个女人一旦放开,原来的保守防线就完全不要了,可以做当时一般女人不敢做的许多事情,在这不太热的天气里,妇人们还穿长衣长裤,而她就没有了这样的约束,她可以任意地光着上身不穿上衣。“这天真热!”,说完,她就把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褂子解开,两只汗淋淋鼓鼓的乳房肉球一样从衣服的约束下解放了出来。
40岁左右的她根本无所顾忌。晚上乘凉,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在院子里,只看她就光脚赤背,裸露双乳,手拿蒲扇搧来搧去,在孩子们面前就穿一个大裤衩,美其名曰,夏天嘛,就图凉快。如果说晚上天黑很少有人活动,而且就在你家门口,也就算了,可大白天她照旧。因为她要劳动,那是一种把短草板纸接长的工艺。所以她就在大院里阴凉处蹲着干活。一条破毛巾搭在脖子上,趿拉着一双旧鞋,赤裸着上身,双腿一劈,连裤衩都挣开了,无所顾忌,不管别人咋么看。平时大门紧锁着,一旦有人敲门来客人大门四开,让人家看个满眼。周围街坊四邻没有不知道的,太流气了!反传统!这在当时的院子里也算一道风景线。旁人劝不了,她也不听人劝。有时吴娘背地说她两句,她也蛮不在乎,不但不理会,还记恨在心里。
臧家媳妇记恨小刚家还有原因。吴娘心里最清楚。早在解放前,有一次中午吴娘拿着刚出锅的掺着豆腐渣的玉米面窝头,给臧奶奶送去,想让她趁热吃。走进犄角屋里,吴娘看见臧家媳妇和李掌柜正在一起拥抱亲嘴,她看个满眼,随即就回自己家了。臧家媳妇害怕此事泄露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丢了自己的脸面。所以时时刻刻提防并存心想把吴娘诬陷了,或是找借口栽赃吴娘。可是吴娘是个非常传统的妇女,一辈子清清白白,为人正派,臧家媳妇抓不着任何把柄。
无独有偶,这种事情又被小刚再次碰到。
60年代初小刚10岁。一天放暑假的下午刚睡觉醒来,他和臧家的小儿子等人在胡同里玩捉迷藏,一个人被蒙住眼睛,去捉另外的几个人,只要你能抓住一个人,哪怕手指碰上任何人,都算你胜利。于是臧家小儿上庄。他就蒙着眼睛捉其他几个人,突然李掌柜出现在胡同里,大家都避开了,李掌柜敞胸露怀,迈着四方步,手里拿着大蒲扇,一晃一晃地向胡同里走来。臧家小儿听到有脚步声,就扑过去“嘿。逮着了。”他睁眼一看,愣了,抓错人了。于是放开手,让李掌柜走进院子,他重新上庄。大家又重新藏起来,臧家小儿东抓一把,西抓一通,突然他被一块砖头绊到了,膝盖有个伤口,流着血,大家害怕了。小刚紧张地跑回院里想向臧大娘报告。那时犄角屋的门虚掩着,他快步走过去,这时的他心里很着急,轻轻推开,走了进去,待转过门框往床上看,他惊呆了。他看见李掌柜和臧大娘两人赤条条地躺在大炕上,看小刚进来,表现出满脸怒气,还有紧张,平时印象中的笑容可掬,亲切和蔼的李掌柜盼若两人……然后,十来岁的小刚惊呆了。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那一刻所见的景象,那里发生的是他这一生见到最令人害怕心悸时侯,让他印象深刻。十平米的房间,土炕正对着房门,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能看清自己想看到的一切。他惊慌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小刚不知道该咋么办,没有说出话来,赶快掉头回到小伙伴的周围。接下来屋里传来相互埋怨的声响,从此小刚心中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好长时间都忘不掉那犄角屋,那犄角屋的大炕,那犄角屋大炕上两个人赤裸的身体在一起。
她再次崛起文革前,再次失败是文革后。
文革开始了,又给她提供了一个舞台。她打着“贫下中农”“红五类”旗号,背着党员妻子的光环,和街道上的造反派带着红袖章一起,到处“破四旧”“抄家”“横扫牛鬼蛇神”。今天抓出个漏网右派,明天批斗个“反动资本家”。在批斗大会上,她指着一个前院的张姓老头鼻子质问:“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接济我?为什么不给我们穷人?”引发会场上一片喧哗。
她看见被揪出来的“右派分子”,就大声指挥前来的造反派:“给这个娘们儿落毛lao(剃光头) 。”“我找你借了五块钱,还惦记着。这次叫你好看。”
她看大院里谁都不顺眼,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到处散布:东屋那老爷子解放前是账房先生,是资本家代理人;西屋大叔是富农,他是逃到城里来的;南屋老太太信教,是封建迷信;北屋那是国民党残渣余孽;在这些人面前,她趾高气扬,居高临下。唯独她不敢对抗的就是北屋的吴娘。她心里揣着鬼胎。
那一天下午她惊慌失措地跑进吴娘的屋里,看看屋里面没人,就哆哩哆嗦地对吴娘说:“二的(邻居间对李掌柜的称呼)给逮起来了。在大街上批斗了。”
吴娘问:“怎么回事儿?慢慢说。”
“他二伯戴着个大牌子,在台上被批斗了。牌子上写着‘坏分子’‘资本家’……怎么办呢?”她说话都没了底气,小脸刷白。
吴娘沉住气,慢条斯理地说:“他是他,你是你。你着急什么。他关进去,跟你没关系呀。”
她是担心害怕别人指出她和李掌柜的事情。如果有人这时站出来,指出她和李掌柜的男女关系,那样就全完了。她也得上台陪绑!她几乎崩溃了。
吴娘听了后非常平静地安慰她。“你过你的日子,没事儿。”
直到几天以后,李掌柜被单位遣送回原籍河北农村后。她才敢出门,才敢和街坊邻居说话打交道。这时的她知道,人生莫做亏心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娘的城府和阅历非同一般,不是表面的。不要随便小瞧别人,要知趣点,不要太过分了。
被人捉住小辫的滋味是难过的。也就是从此刻起,经历这件事,她不再出去造反了。
……
文革高潮匆匆过去了。后来小刚下乡了。吴娘跟他回忆文革后的几十年。她二儿结婚没房住,正好东屋房子一间闲置,她拧门撬锁强占了。那家已是孤儿寡母,不愿意惹事,娘俩有房住,更害怕她为非作歹,就忍气吞声了。她三儿结婚没房,就在她住的屋里沿着房檩截了一间。她利用大院门口的两个房后山搭起一个小屋,抢占公用地盘为自己使用。她老儿一辈子没结婚,跟她一起生活,挤睡在一个只有四平米的细长空间,就是那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犄角屋。
邻居们说,她这一辈子做了一件善事:没把半痴呆的老儿推向社会,让他陪伴自己到终生,和老儿子住在一起,也许她有另外目的。她老儿子一直未婚,引起人们的闲言碎语和各种猜测。
在阶级斗争为纲年代,她是贫下中农,是穷人的代表,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基础需要一支基本队伍,她就是那个队伍的骨干力量,尽管她本人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她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做出些成绩。
她去世了,没有任何凭吊和追悼,悄悄地走了。
她这一生究竟给世间上留下什么?  
2021/11/9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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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帆 发表于 2017-11-30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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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7-11-30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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