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后日记《我的1974》

                                        1974年1月22日
       今日除夕。
       昨夜一宿通过，但也因两件事未能安宁，一是争论出牌的顺序，后要求坐调车机去卸石头，结果没有赶上而作罢。总算是洗了澡，理理发，并且充分休息。
       今天主要包饺子，守岁。应该做的都准备好了。大华把鸡炖好了，又开始熬冻子，还要剁些白菜继续包饺子。淑英去了大华家里，邀请阿爸阿妈初三到大姐家做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是闲暇的，于是再读两段书：
      （140）【相思树】宋王无道，使韩冯夫妇死节，坟上长出相思树，树冠相接。
      （141）【十大罪状】宋王偃更加无道，前286年，齐、楚、魏三国伐宋，列十大罪状，把宋国消灭了。齐湣王于是骄傲起来。
      （142）【黄金台】燕昭王为报齐国当初灭燕之仇，大招贤士，联络赵、魏、韩、秦攻打齐国。
       （143）【友邦和盟军】四国进攻齐国，燕国大将乐毅半年打下齐国70多个城，并实行一些缓和矛盾的政策瓦解齐国。齐湣王依靠楚国，但楚国和四国联合起来把齐国灭了。
       （144）【左袒】王孙贾左袒杀楚国大将淖齿，老太傅王烛自杀不助燕军。
       （145）【私定终身】齐太子法章逃难在太史殷家里，和太史女儿私定终身。王孙贾立法章为齐襄王。
       （146）【善始者不必善终】燕昭王死，惠王立。燕惠王信任骑劫，乐毅逃往赵国。
       （147）【火牛阵】田单用离间计、心理战麻痹燕军，用火牛阵大破燕军，夺回70城，恢复齐国。
       （148）【完璧归赵】蔺相如不辱使命，长了赵国的志气，灭了秦国的威风。
       （149）【敲瓦盆】秦昭襄王和赵惠文王在渑池相会。
        (150)【将相和】赵国蔺相如和廉颇团结和好，使秦国不敢侵犯。

                      1974年1月23日
        春节，初一。
        我是用沉重的劳动来度过这新春第一天的。先是给东铁卸一车煤，又去机务段卸三车煤。人家见面来句“新年好！”我们整天都在“倒煤”，可见何等之好。
        上班前匆忙在邻居间问候春节好。下班后，伯苍、德胜来家，还有三叔家的小五还没有走，唠了一会。吴玉萍几个学生也来家拜年，挤满了我的小屋，好不热闹。大华告诉我，洪箴和爱人守琴来过，还有两批学生，其中她认识栾福玲那拨，邻居们也都来过了。
        明天计划招待客人，已经知道老袁上班，德胜值班，只好推到以后。别人也许要来，恐怕不能出门。
        晚上陪大华玩一会扑克，早些休息吧。
              1974年1月24日
        初二。一天未出门。
        来了两拨学生和一帮老师，令我欣慰。想到自己不能像蜡烛一样点燃自己照亮别人，心中有愧啊。
        宪伟和国君按时来了，一起喝酒吃饭。大华炒了四个菜，一个木耳、一个鸡蛋、一个蒜苗、一个绿豆芽；凑了一个花生米，一个香肠；加上两个碗，一个扒肘子，一个炖鸡，很是简单，但喝的愉快，将近一斤白酒。宪伟酒量大一些，国君不行。大家量力而为，也对得起我这个东道主。
         晚上夜班，还要去拼命啊。

                          1974年1月25日
       正月初三。
       下夜班前传来苗氏恩仁的死讯。像一头驴子一样结实，像一头牛那样倔强，就这样迅速地离开了人间。人们再也看不到他那阴沉的脸，再也听不到他那粗野的吼声，再也不会忍受他的专横跋扈了。他从派班员的位置上跌下来，他的恶行也结束了。也许他在重病中有所忏悔，又有谁去评论他的良心呢？他的死对于人们是个教育，对于那些卑劣的家伙，有兔死狐悲之效，也许可以推动装卸队伍的真正改革。
       和大华去阿妈那里拜年，也就是拿十块钱的东西聊表心意。本打算请阿爸阿妈去大姐处吃饭，阿爸有事只好作罢。我应约去国君那里，大华则回去帮助大姐招待客人。
      在国君那里喝酒到下午，又和宪伟到两个同事家看看，才回到家中。想不到大姐请了满屋子的客人，多到无法坐人的程度，除了算得上亲戚的，还有她的朋友，有的已经喝醉了。大姐因为我的缺席，演了一出不光彩的戏，说了一些很不合适的话，致使大华无法忍受没有参加吃饭。于是大姐便来问罪。想不到大华忍无可忍，一反常态和大姐争辩了起来。这可不得了了，虽然我一再表示都是自己错了，甚至要给大姐磕头，也不行，他们摆出打架的架势，尤其那位老崔三叔，趁着酒劲到我的屋里砸东西。大华看他打了一个盘子，也砸了一个，一下子使矛盾激化，在友也要趁机和我打仗。我只好听从大家的话躲了出去，让他们乱砸一气。鬼知道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过是我没有参加而已，我已经赔过礼了。要不就是给大华看的，没有想到大华如此刚烈。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几乎无法愤怒。道外连叔表示了十分的惊异，新来的亲戚也无法理解这战争的可笑，说穿了，就是在整我啊。人们都走了，我才回到家，看到打砸了的梳妆台、大镜子，还有盘子，心中欲哭无泪。现在的问题是绝对不能容忍，要想办法。面对糊涂的父亲，压人一头的大姐，见酒如命的亲戚朋友，还有简单粗暴的弟弟，加上倔强的大华，我首先要不生气，要冷静，要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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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4年1月26日的日记只能暂时留下天窗了）                             1974 年1月27日          继续完成最后的读《东周列国志新编》笔记：         （169）【不中用的小子】秦王政的兄弟长安君在大将樊於期的鼓动下叛变失败，是个不中用的小子。         （170）【天才儿童】甘罗帮助秦国破坏燕赵联盟，赵攻燕。         （171）【驳逐客令】秦王政杀嫪毐和吕不韦，独揽大权，把不是秦国的官员驱逐。李斯上表驳逐客令。李斯杀韩非子。         （172）【一斗米，十升肉】赵国不用廉颇。         （173）【北方名将】李牧破秦，秦用计使李牧被本国奸人杀害，赵国灭。         （174】【视死如归】燕太子交结荆轲，荆轲要樊於期头，樊视死如归。         （175）【一去不回】荆轲刺秦王失败。         （176）【并吞列国】秦将王翦和王贲连续破韩、魏、赵、楚、燕，五国灭亡。         （177）【松柏歌】齐王不与诸国合纵，自己也被秦灭亡。         （178）【统一中原】秦王政为始皇帝，国家实行郡县制。         （179)【划一制度】修路，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         （180）【焚书坑儒】前213年，秦始皇杀了460名反对派儒生，巩固了自己的统治。          全书读的很草，但深刻的情节和历史细情有了一些印象。          我的第19册日记结束了，在末页照例写一首《生命之歌》：          光明的前途，          曲折的道路，          冲破了黑暗，          更加前行阔步。          有时是坎坷，          有时是迷谷，          还有时是可笑的飞沫，          有时是无聊的飞度。          要有坚定地爱恨，          珍惜青春的火树，          永远不断地奋斗，          前去的步伐更速！

1974年1月28日        今天初六，开始我20册日记。        开篇首纪，杂事二三，先在日记首页写下《生命之歌》——        斗争，        斗争，        还是斗争，        我们在斗争中求得永生！        阴谋，        那是见不得阳光的拙计，        高压，        向来吓不倒前进的英雄。        平凡的岗位，        也不靠恩赐之情，        我们有双手，        扫除一起可怜虫！        昨天是去阿妈那里过的，直到晚饭后回来。得知文义来看我，今天我和大华与赐柱、丽霞一块去文义家做客，免不了吃一顿饭归来，已经是晚上了。        昨天的夜班也要记一下：一上班就出牌。吃了一个小时的饭，又出牌干到4点多。只休息15分钟，又撵着出牌，干到七点多。回来脱衣服准备洗漱，组长先生又声称道眼没有清好，也不说谁干到，让大家又去清理道眼。虽然生气，也得穿衣服再去。回到家，已经是9点多了。如此把人当成牛马的沉重劳动，我们不能不发牢骚。哪有三班倒不让休息的呢？苗氏恩仁死了，新接班的也是原形毕露，开始以势压人，不顾人的死活，连组长先生都望洋兴叹。要想改善我们的地位，首先要争得减轻劳动强度和时间，斗争将是困难的，因为要防止受到诬陷和打击。我现在要露出点破绽给他们，待他们充分地暴露之后，我才好更准地投枪。       真的太累了。大华去对面屋邻居家玩去了，我得休息了。

1974年1月29日        最近，天气十分寒冷，夜里常常超过零下30度。我们的工作量也达到了工作以来的顶峰。机务段每天进十几车煤，一旦有冻的，马上就会积压。货物线的车流也极不稳定，现在是倒不出货位，好多车没有货位卸，大部分能卸的也多是一面卸。        事情就是这样，虱子多了不咬人。活一旦多到拼命也干不完的程度，人们反倒可以轻松点，可以争取一定的休息时间。现在不仅是年轻人为沉重的劳动所累，老的也熊了，都有磨一磨的意思。工资存在的同工不同酬是明显而严重的，但目前还没有由于不平等造成的工作上的消极，大家都是一样干。但是，可以预见这种局面是不会维持太久的；不能想象，工资差别有成倍的区别，会让年轻人心甘情愿。屈服于旧的势力，考虑到自己前途和地位的软弱，年轻人还不能反抗，但反抗的将来总是要到来的。冠冕堂皇的词句和不痛不痒的批判是不能永远当饭吃的。         大华告诉我伯苍白天来过。艳雪也来了，吃过中饭走的。                  1974年1月30日        为着方便，给爸爸在民强卫生院开药和病假条。去滨江卫生院一是远，二是经常没有药。在这里有老同学久珍帮忙，不至于有药不给开。        有人告诉我商店来了啤酒，去排队买回10瓶。晚上，弄了两个菜，请爸爸从大姐家过来喝两瓶啤酒。上次“战争”之后，爸爸一方面不安，另一方面也看清了谁好谁劣。我们的难处是没有房子，目前还在将就。我们想用“拆伙”的方式，显然是不合适的。爸爸一再表示没有那种理由。一个忍字，混下去再说吧，很难逃出生活的罗网的。        大华打算明天回赵光。同意送她走，希望她一周左右回来，最晚不要超过半个月。已经习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她一走，对我是个困难。

                                                      1974年1月31日
         昨天夜里又是一宿的活，好在吃饭用了两个小时，可以眯一觉。
         李奎和李政先来家，烟茶瓜子招待。他们打算正月十六回连队，大华今天走的打算也改到那一天，我邀请连队的同志在十五那天到家里好好玩一天。
          伯苍也来了，不知十五那天能否把德胜一起找来。
          到商店买回一块大镜子，替代初三“战争”损坏的那一块。一块镜子8块钱，爸爸答应他花钱，我也没必要追究什么了。这对那些恣意闹事、不计后果的人是一种教育，也是良心的惩罚。
          应该注意到，我们的党开始大声呼喊，彻底批判不正之风，把这种不正之风看做修正主义的表现，同时进一步批林批孔，由林及孔，由孔到林，全面地批判一切剥削阶级的思想基础，反对复辟，推进革命。在迷离之中，应该相信党的前途，相信党会克服自己身上的毒瘤，成为领导全国人民的巨人。是进行一场整风，一场社会主义教育的时候了。
                  1974年2月1日
          车流多到六七十辆，于是我们真正地轻松了，没有必要拼命了。一天都在货物线卸车，先是一车玻璃球，用虎头车子推，后是一车煤，虽然略冻了一些，也轻松地卸完了，唯一劳累的是最后扛卸P60的黄烟，只用40分钟，仅凭肩膀就扛完了。我的小布衫也湿透了，肩头也磨红了，如果不是为了按时下班，我们是不会去拼命的。对于交班活，应该怎么干，还是要研究的。我们的组长动辄干不完不下班，逼得我们不得不拼命。好在我们的身体还不至于垮台，多少拼一点，还是可以顶得住的。
          听说李奎白天来家告诉十五的聚会要提前，就按提前准备吧。

                                                            1974年2月2日
       在地区俱乐部听取局里组织召开的深入开展批林批孔的动员大会。会上宣读了中央1号文件，听取了包括局领导在内的批判发言。一个全民性的大批判运动将迅速开展起来。
       下午去父亲单位拉回300斤柈子，花去4·08元钱。
       晚上大姐找我，说父亲又要回来吃饭，而后又更改，意思是让我表态怎么办?我当然得听父亲的，怎么办都行，我一定尽一个儿子应该尽的义务。其实大姐要的是让我明白我是要为父亲负责的，现在父亲住在大姐家，那是她的面子，我应该感恩。淑英认为父亲是被我们撵出来的，对此大姐表示了否定。我和大华只有分居，才能接回父亲，可对于淑英和在友也没有什么意义，让他们谁和父亲在一起都不现实，没人伺候爸爸也不行。没有房子，是最大的困难，没人帮助我解决这个困难，只有委屈父亲了。
       还是那句话，不要生气。
              1974年2月3日
      连里的李奎等六位战友来家，国臣、王恩里、薛振东没有来，也许是没有通知到。
      原计划做14个菜，减为10个。想不到这些人真的能喝，二斤白酒喝光，还喝了两瓶啤酒，大都有了醉意。其中朴光明醉得睡了过去，直到六点多，才被拉着走了。两盒好烟没有够，又填进几盒丙级烟。据说这几天他们挨家喝，每次都有人醉了。这种不拘礼节的狂饮应该是一个新特点吧。
       送走大家，看到满地的烟蒂、瓜子皮、茶根，对于这些年轻的朋友，我感到了生疏之感，我再也不会有那种豪爽不羁、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昨日一宿没有合眼，又接待一天客人，太累了。

                                                1974年2月4日
        上个月每日工作都很疲劳，时间都是排的满满的，照理劳力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才对，可实际上我们组才平均11吨多。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疲劳战术，大量不断的额外劳动和派出人员，都是我们装卸工的名额，都是分母，磨去了人们的斗志。
        应该说老工人中除老毕之外的都是认干的，那干活的出力和踏实是值得学习的。可我们年轻人，只有43块钱的报酬，有的既无户口又无粮食，怎么和老师傅比呢？我们生在新社会，没有当过牛马，所以不会像牛马那样听使唤，这对于那些使用惯了老师傅的长官们是太不理想了。恐怕没有什么办法。得到改造的，除了我们的思想和体魄，最终还是我们改造整个的装卸队伍，改变作业所的面貌。
       我曾经提出过晚上要稍事休息两个小时，传到了主任那里，他显然是不高兴的，可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因为哈站那么轻松的活还要休息几个小时，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三班倒要有固定的休息时间，是规定，我们难道特殊吗？因为有时候全班通过，有时候车流供不上，就可以全班不休息，那和每个夜班必须休息是不能替代的，毕竟那些都是偶然的。
        组长先生利用今天午休后唯一的空闲时间召集大家开会，明是征求大家意见，实际是说大家的不是。唯一的党员组长，能不是最优秀的吗？显然，最落后的还是我们。大家还算买账，在我发言之后，都说了一些组长的“不足”。会议的开诚布公，问题之广泛，道理之透彻，应该是史无前例的。组长先生如果有一点头脑的话，应该感到改弦易张的必要。怕的是狗改不了吃屎，没有希望。
       晚上下班，大华包的饺子，一高兴，喝了一瓶啤酒。从腊月到今天，除了饺子就是豆包，间或大米饭，肉也没有断过。好日子不会永远不变化的，尤其我们这些依靠微薄工资的人。